吃過飯,李龍提著狍鹿子去泉眼邊上準備開剝了。這一會兒功夫已經吸引來不少蟲子了,他擔心再不搞,生蛆了。
劉山民就坐在不遠處看著李龍在那里游刃有余的剝著狍鹿子的皮,他突然問道:
“這狍鹿子感覺是沒羊好吃啊。”
“野味兒……呵呵。”李龍搖了搖頭,“吃多了也就那樣。跑的多,那肌肉纖維就粗。外面饑一頓飽一頓的,時常還擔驚受怕,吃的亂七八糟的東西,血里那味兒就重,這狍鹿子還好些,你要是嘗嘗那騷野豬肉就知道了,難吃是正常的。”
這時候的人普遍缺乏肉食,有的吃就不錯的,沒那么多講究。后世各種家禽家畜養殖規模擴大,加上野生動物因為生活環境縮小,被捕殺的多,數量不斷減少,然后就成了一些富人眼里的好東西。
其實如果不用重料,野味兒并不好吃。別看古時候有那句俗話“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實際上天鵝肉纖維太粗,吃到嘴里的感覺并不好。
只是因為太少,所以有濾鏡而已。
這話說完,李龍才反應過來,原來劉山民也是吃過狍鹿子肉的,不是在自己這里吃的,那會是在哪里吃的呢?
他沒多想,把皮子剝下來,肉分散開,照以前的做法,一部分肉剔下來燷上,一部份做成風干肉。內臟什么的鹵上,準備下午再往小白楊溝那邊送一些。
自己既然指著那邊掙大錢,就不能虧了人家的肚子,反正放在自己這里也吃不完。
這些都搞了之后,李龍坐著休息了一會兒,開始整理那些抬把子。
抬把子有兩三百了,堆了很大一堆,李龍在想著是不是下次下山到供銷社給李向前說一說,弄輛卡車拉一車回去。不然到時要多拉好幾趟。
不過隨后又把這個放在了一邊,等再多一些,等下一次下山再說吧。
劉山民就在李龍邊上,偶爾上前幫幫忙,還被李龍阻止了,這傷號不是干活的人,還是老實呆著比較好。
他突然開了口:“我覺得你還是把這些抬把子分開放比較好。”
“為啥?”李龍停了手問道。
“這玩意兒太容易點著了。你要放在一起,萬一失火,那一下子就全燒沒了。畢竟偶爾還會離開。”
劉山民話沒說完,但李龍立刻就明白了。
山里人多,龍蛇混雜,對自己有惡意的人肯定存在。不光是那兩個人,其他那些主動找自己來換東西的人,未必就會感謝自己,還有可能在換東西的時候會暗罵自己是吸血鬼。
自己在的時候還好,不在呢?這些抬把子真要堆在一起,一把火點了,還真不好救。
劉山民的話算是一個提醒。自己離開的時間長了,別人真要燒的話,把抬把子分開垛同樣也能點著燒了,他這話就是給自己一個提醒。
這樣的話,那還得盡快到山下,找人把這玩意兒拉走。看來,后面其實不需要把抬把子往這邊拉了,在小白楊溝那邊檢查完堆在附近就好。那里人多,至少不會擔心被外人燒了。而且人多,互相監督著,大家也都要面子,也不會有啥問題。
自己當時把抬把子拉過來,真是一招臭棋!
李龍笑笑對劉山民說道:
“你說的對,我這兩天就把這抬把子給處理掉。”
劉山民笑了笑,沒再說話,然后找了個合適的地方曬起太陽來。
這日子過得真舒服,有點舍不得啊。
李龍把抬把子分成三堆堆好,轉頭去看曬著的貝母。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又有人過來送貝母,這次是換錢,十一公斤貝母,有點臟,李龍給了三十二塊錢,明確說因為雜質扣一塊錢,對方也沒意見。
照例淘洗,晾上,隨后把先前的那些貝母收攏起來,放進小房間,做飯。
中午剩下的那些夾生飯李龍也沒浪費,鍋巴的確是黑了吃不了了,劉山民還有點不好意思,打算自己把黑鍋巴泡水吃了。
“別了,那玩意兒就別吃了,也不差這一點兒。”李龍擺手,直接把黑鍋巴扔給了那頭還綁著的狍鹿子。
狍鹿子倒也不挑,在那里舔了舔,慢慢啃了起來。李龍打了幾個雞蛋,切了點野蔥,把夾生飯炒了,這算是兩個人的晚飯。
因為不打算把抬把子拉回來,李龍就想著吃過晚飯后直接去小白楊溝把抬把子一檢查,然后就回來。沒想到他們還在吃飯的時候,遠處山里一下子涌出來六七個人。
李龍一刻也沒停,轉身就進了屋,出來的時候手里已經提上了槍。
這些盲流聚攏在一起,不消說肯定是有預謀有打算的。李龍才不相信他們會組團給自己送溫暖。
劉山民知道自己幫不上忙,但他也沒打算旁觀,站起來要把碗放在里屋避免打翻。
放好碗,劉山民又去提了棍子過來,站在了李龍的邊上。
李龍看了他一眼,心想哪怕這人到時出不了力,至少這姿態是做出來了。
行,會做人。
那幫人每個人手里都提著個袋子,李龍掃了一眼,能看出來多的有二十五六公斤,少的也有十來公斤。
算下來這些人光帶來的貝母就有一百多公斤了。
這是打算干啥?逼宮嗎?
等到了距離木屋不到十來米的地方,這些原本氣勢洶洶的人突然就慢了下來,你擠我我推你,有點都不想上前的樣子。
慫貨!
李龍還真沒看得起這些人。
有本事聚眾,就別在槍口跟前慫!
隨后就有人排眾而出,走到距離李龍七八米的地方停下來。他這么一走,后面的其他人也慢慢擠了上來,想來應該是打算做這個人的后盾。
“李老板,我們應該見過。前幾天我在你這里賣過貝母,十二公斤,給你了我三十六塊錢,你還記得吧?”那個人三十二三歲,頭發有點長,胡子似乎自己用什么工具刮過,不很整齊。
聽口音有點像南方某省,但不確定。面像倒是挺和善的,說話就帶著笑,在這山里竟然還能保持一張圓臉,也挺難得。
眼睛不大,但時刻閃著精光,顯然不是好打交道的,能把人玩死的那種。
“不記得了。”李龍沒給面子,一來他真不怎么記得,二來這人既然是聚眾過來找自己談判的,真沒必要客氣。
“也是,李老板貴人多忘事,很正常。”那個人沒想到李龍說話有點噎人,不過隨后就自己給自己找了個臺階,笑容有點淡,說道:
“事情是這樣子的。我們有人下山,也打聽過了,山下的貝母收購價提高了一些,我想李老板也清楚這一點。這個貝母季也到了,咱們都是明白人,這季節的貝母是七公斤出一公斤干的。
所以我們覺得李老板給的價有點低,就想著是不是抬一抬價,我們這邊多點收入,也會在山里多給李老板宣傳宣傳。而李老板你也能多收一些貝母,等出山的時候也能賣個好價錢。你看呢?”
“我給了啊。你們把貝母弄干凈點兒,我自然就加價了。”李龍并沒有直接硬懟回去,而是把自己的原則說了一下,“你們送來的貝母里都是泥巴葉子,有些還摻著石頭,你讓我提高價,那也得對得起這個高價吧?”
他指了指剛才洗干凈晾好的貝母說道:
“你們不會覺得你們把貝母送過來,我轉手就一倍價格能賣出去吧?我得把垃圾撿出來,晾曬干了,然后歸攏在一起去賣。你們掙你們該掙的錢,我掙我該掙的錢,沒毛病吧?”
“沒毛病沒毛病。”這人顯然也不想和李龍硬剛,他急忙說道:
“我們本意也就是想賺個辛苦錢。其實如果不是因為現在正好是貝母季,我們扛著這些貝母下山賣一趟也是可以的。”
“那你就去吧。”李龍才不會管他這個是軟釘子還是硬釘子,有李正堂兄弟兩個人的教訓,李龍是一點也不擔心他們這么做會讓自己損失些什么。
其實不光是李正堂兄弟兩個下山去賣貝母了,其他也有人。不過對于李龍來說,這是很正常的。他根本不可能壟斷大山里的貝母,掙多掙少都是正常的。
只不過不想在這里低頭,他覺得既然自己已經把規矩立起來了,那這規矩輕易就不能倒。
救人是善良,可以直接把藥和東西送人。但生意不一樣,“人情送匹馬,買賣不饒針”就是這個道理。
那人原本想暗中威脅一下李龍,沒想到李龍直接就懟回來了,把他給僵到中間了。
“出山就出山,你當我們出不了山啊?”后面有人聽不得李龍的話,發了脾氣,“鄧老大,咱們不在這里賣了,現在時間還早,咱們直接扛著貝母出山,我就不信收購站那邊不收咱們的這貝母?哪怕賣二等三等,也比在這里被人吸血強。”
李龍笑了,不說話。
結果那姓鄧的有點慌,有點方。他是真不打算出去啊。且不說出山至少得跑三十公里才能到縣上,那背著這么多東西跑三十公里不累嗎?一來一回一天多,得多挖多少貝母啊。
損失是不小的。
“行了,你們走吧。”李龍沒給他機會,說道:“哪里好賣到哪里賣去。”
鄧老大猶豫著,最終提著自己的袋子往后退到人群中,開始商量。
沒一會兒,那里爭吵起來,有兩個人越眾而出,他們背著的袋子都是二十來公斤的樣子,走到李龍跟前,其中一個說道:
“李老板,我還是打算賣到你這里,按你的價錢算。”
“我也是。”另外一個急忙說道。
“行,等我拿秤。”李龍提著槍轉身去屋里。
小團伙崩散了,鄧老大臉色非常不好,卻也沒辦法。他有這想法其實挺早了,這山里盲流多,如果能把這些人聚攏起來聽他的話,那他后面想操作什么就容易的多。
按他的想法,好好和李龍商量,軟中帶硬,再說有這么多人,哪怕提個五毛錢,那他也就成功了。威望也就建立起來了。
沒想到李龍壓根就不接這招,硬生生把他好不容易花費半天功夫聚攏起來的盲流給打散了。
李龍給兩個人過了秤,一個二十四公斤,一個二十二公斤。這兩個人都是大部分要錢,少部分要物資,李龍還給他們一人送了一塊鹵好的肉。
這兩個人開心壞了,拿著肉邊啃著邊快速的離開了這里。
剩下的幾個人僵在了這里,又爭了一會兒,太陽要落山的時候,那個鄧老大帶著三個人繞開木屋往后山而去,看樣子是打算下山去賣,還有兩個則走向了李龍。
他們最終決定還是把貝母賣給李龍。看那表情,有一定原因是那兩塊鹵肉。畢竟鍋蓋一揭開,肉味兒還是很濃很誘人的。
李龍倒也沒厚此薄彼,每個人也給了一塊肉,不算大,但對于天天吃干糧咽野菜的盲流來說,已經是無上美味了。
這兩個人的貝母一個二十一公斤,一個十七公斤,也都是一半物資一半錢,拿到后匆匆就回山林了。天一黑,狼的活動范圍就大了,還是快點到自己的地窩子比較好。
“又給自己攬了個大活。”李龍看著這四袋子差不多九十公斤的貝母,嘆了口氣,累并幸福著。
這些貝母能給自己帶來三百塊錢左右的純收入,但需要淘洗出來,把雜質撿干凈,這得干到天黑。
“那也是幸福的活兒。”劉山民把棍子放到一邊,笑著去拿盆。
他雖然不能干重活,但在旁邊遞個東西拿個盆啥的還是能干的。
“你先繼續吃你的去,飯都涼了。”李龍擺擺手,“說是這么說,干起來快的很。”
貝母太多,木地板和案子上晾不下,李龍干脆拿過來幾個抬把子,把洗過的貝母晾到上面,等天黑再倒進盆里。
事情做完,晚霞已經完全散去,很快天就會黑,李龍便打算休息,今天不去小白楊溝了。
劉山民自己去把劈柴點了,棚子那邊收拾好,他又把那個狍鹿子給牽到棚子里。
棚子挺大,原來玉山江幾個人搭棚子就是預備著這里多放一些馬。以后他們年輕人在這里搞什么活動的時候,馬可以有地方放。
所以棚子里除了人,放個狍鹿子是完全沒問題的。很寬敞,狍鹿子也很正常,被拴好后就去了角落里臣下,它已經認清了事實,并不在這里胡叫,特別是在聽到遠處的狼嚎之后。
李龍看劉山民自己把那邊處理的挺好,便也就把貝母收攏起來,小門鎖上,回木屋睡覺了。
第二天清早,李龍是被波拉提叫醒的。
天還沒完全亮,波拉提很興奮,拍門的聲音很大,差點讓李龍以為出大事了。
聽著是波拉提的聲音,李龍也就沒脾氣,披上衣服打開扣著的門,看到波拉提在門口,腳下放著三個口袋,他的馬在一邊打著響鼻,看來對這么早出來也是挺有意見的。
“李龍,看看,全是貝母!換錢吧!”波拉提滿臉都是笑,很興奮。
三個口袋,李龍一下子反應過來,不會這么巧吧?
“你是哪里收的貝母?”李龍問道,“出山的地方嗎?”
“對啊!我去朋友家里喝酒,出來的時候就碰到了三個人,他們應該是打算下山去賣貝母,剛好讓我碰上了。這樣的事情你想我怎么能拒絕嘛,直接就把貝母給收掉了!”
“人呢?”李龍問道。
“貝母收掉了嘛,人我就放掉了。”波拉提很開心,“總不能做的太絕嘛。我們上午要開會,我就先跑過來了,你趕緊稱,稱過后我們算錢,我還要回去開會。嘿嘿嘿!”
李龍也笑了,他是帶著諷刺的笑。這些人,唉,怎么說呢?也算是倒霉吧。
三袋子加起來不到六十公斤的貝母,李龍給了波拉提一百八十塊錢。十八張大團結是挺厚的一沓了,波拉提往手指上吐了點唾沫,仔細數過之后,小心翼翼的放進了內兜,放好扣好扣子,又拍了拍,說道:
“李龍,我走了。后面再有這樣的好事,我再來找你!”
馬蹄聲遠去,那邊劉山民也醒了。
“那幾個人的吧?”他看著門口的幾個貝母袋子,問道。
“應該是。”
“何必呢?”劉山民嘆了口氣,“這下好了,竹籃打水一場空。”
李龍搖了搖頭,這算不算運氣衰到頂了?
也不知道那三個人現在什么樣的心情,不過無論如何,和自己沒關系。
他現在先把早飯弄出來,完了之后還要把這些貝母給收拾好。
鄧老大三個人昨天晚上是在外層山找了個石縫里過的。今天一早三個人就起來往里山走。沒了袋子,后面挖貝母還是個麻煩事。
“特么的,都怪那個姓李的!”突然就有人說道,“不是他咱們根本就不會往山外跑,不往山外跑根本就不會碰到那個纏頭,也就不會出這檔子事情!”
“說啥都晚了。”另外一個人搖了搖頭,“先想著怎么弄到東西挖貝母吧。我得去找人借條袋子,特么的,不到半個月時間讓抓兩次了。”
鄧老大沒開口,但他確定,這事沒完!
我搞不定那林業隊的,難道還搞不定你這個李老板?
哼!事情都是因你而起,那你就嘗嘗怎么報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