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最困難的時候,皇城司也沒有停止運轉。
這一年多以來,朝廷漸漸恢復了一些力氣,第一個開始恢復的衙門,也正是皇城司,而且,從李云開始崛起之后,皇城司里相當多一部分力量,都被皇帝投放在了皇城司里。
最近一段時間,東南差不多有三四萬規模的兵力調動,這種規模的兵力調動,自然瞞不了皇城司的耳目,也都被皇城司,給送到了皇帝陛下的桌案上。
裴璜認真思索了一番,然后抬頭看著皇帝,默默說道:“陛下,荊襄離京城太遠,朝廷恐怕支援不到,而且那里有荊南節度使駐扎,未必就那么好打,陛下可以觀望觀望…”
皇帝皺眉,開口說道:“這李云,朝廷多次給官,他都視而不見,謀逆之心,已經是昭然若揭,如果再被他控制了荊襄,想進就進,想退就退,到時候他就會成為朝廷的心腹大患。”
說到這里,皇帝沉聲道:“更甚韋全忠!”
裴璜低頭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給河東節度使,平盧節度使,荊南節度使,嶺南節度使等地方藩鎮下詔書,讓他們起兵,共討李賊。”
皇帝握拳道:“只要朝廷下詔,宣布李云是反賊,這些節度使也不會再有什么顧忌,大不了,大不了…”
皇帝聲音沙啞:“大不了讓他們分了東南就是。”
聽到皇帝這番話,裴璜先是一怔,隨即抬頭看了看皇帝。
皇帝陛下這個想法,并沒有什么問題。
不止是皇家,不愿意看到各地節度使的某一家做大,其他節度使,也不會愿意看到一家獨大的局面,皇帝肯下詔書,給名份,又愿意給出東南的好處,恐怕那些節度使,還真會響應朝廷,共討東南。
裴璜想了一會兒,低頭道:“陛下,東南將動未動,這個時候是不是不著急,等他們動了之后再說?而且給各大節度使的詔書,也不一定要下明詔,可以派人去,給他們下密旨,同時試探詢問他們各自的態度。”
“如果能確認他們都愿意討伐李云,到時候再下明詔不遲。”
皇帝微微搖頭,沉聲道:“三郎,李云這人原是朝廷的江南道觀察使,兼任淮南道招討使,那個時候,他占據東南尚有依據,如今他已經被朝廷免官,身上再無任何職事,依舊占據東南,已然是謀逆了!”
“不用等他再兵進荊襄。”
皇帝握拳道:“分吃掉他的江東!”
裴璜微微低頭,開口說道:“陛下,這事這么多節度使,哪怕他們愿意合作進攻東南,也要有人居中聯絡,不然可能會亂成一團。”
皇帝看著裴璜,開口笑道:“所以朕,才讓三郎過來。”
“三郎負責皇城司,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這件事,就是皇城司去通知各方,也是皇城司在東南探聽消息,朕覺得,三郎你去做這個居中協調之人,再合適不過。”
皇帝陛下看著裴璜,緩緩說道:“三郎聰明,很多事情不用朕多說,這一次,哪怕沒辦法把這個李云按死,最好也要讓他縮回江南道,縮回金陵四周。”
裴璜默默說道:“除非有九成以上的把握,不然那些節度使,絕不可能傾巢而出,每家出三成兵力,就已經算是難得了。”
皇帝點了點頭,開口道:“荊南節度使楊茂,多半會盡全力,嶺南節度使向來忠心,朕給他下詔,他不會不應,剩下的就是平盧節度使跟河東節度使兩家。”
“平盧軍那里,三郎你去跟他說,只要平滅了李云,朕就把江北封給他們。”
“河東節度使…”
皇帝默默吐出一口濁氣:“那李老頭心里在想什么,朕看不明白,還需要三郎你親自去跑一趟。”
裴璜默默點頭,開口道:“是,陛下,臣…明天就動身離開京城,臣先去太原見李大將軍。”
“然后再去青州,見周大將軍。”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只不過太原距離東南太遠,河東軍未必肯有什么動作,哪怕打贏了李云,他們也分不到東南多少地盤。”
“東南遠,京城離他們就不遠了?”
皇帝冷笑道:“該來不還是來了?”
“而且,那李云占了淮南道之后,離他的河東,最近也就幾百里的距離,算不上太遠,到時候,把淮南道的西邊,分給他就是。”
“好。”
裴璜低頭道:“那臣,就先去青州罷,青州平盧軍,距離李云最近,雙方還動過手,有舊仇,他們幫忙的可能性最大。”
“好。”
皇帝默默說道:“那周緒好色,三郎帶幾個女人過去,就說是朕賞給他的。”
“是。”
裴璜深深低頭:“臣這就去準備。”
皇帝陛下閉上眼睛,長長的呼出一口氣:“這一次如果能瓜分東南,天下節度使,將再無有人敢冒頭,無有人敢獨大。”
“你我,又多了一些騰挪的余地。”
裴璜深深低頭,輕聲道:“他們經歷混戰,哪怕吃掉李云,己身也會元氣大傷,陛下恢復天下,就又多了幾分成算。”
皇帝臉上露出笑容,開口道:“三郎知朕心思。”
“去罷去罷,這事辦成了,朕給你進爵,世襲罔替。”
裴璜深深低頭,畢恭畢敬的退出了崇德殿。
離開了皇宮之后,裴三郎想了想,又去了一趟崔相公府上,見了崔相公一面,然后才回到了家里,準備行李。
第二天,裴璜就帶著天子的信物,以及兩個隨從,離開京城。
至于女子,倒不必從關中帶到青州去,只要身上有財物,到哪里都能準備。
半個月后,也就是七月中,裴璜一行人抵達青州,很快一路到了周大將軍府上,上報了拜貼之后,很快就有周家的下人,把他領到了周大將軍的書房里。
一進書房,一股濃烈的檀香味道撲面而來,這味道極重,應該是為了遮掩一些別的什么氣味。
常人是不太能聞出來的,但是裴璜也是世家子弟,心里多少猜到了一些,在心里暗罵了一聲老淫蟲。
他抬頭望去,只見穿著一身素色袍服的周緒,正坐在書桌后面看書,裴璜連忙上前,欠身行禮道:“河東裴璜,見過大將軍!”
周大將軍放下手中的書卷,抬頭看了看裴璜,有些吃驚:“是裴三公子么?”
裴璜點頭:“正是在下。”
周緒站了起來,近前打量了幾眼裴璜,吃驚道:“怎么幾年不見,這般憔悴?”
這幾年時間,裴璜可以說是斷崖式衰老。
他跟皇帝年紀差不多,今年也就是三十歲左右,幾年前在任錢塘郡的時候,還是個翩翩公子,現在卻完全成了個中年模樣,臉上甚至已經顯出老態了。
這是用心思太重,焦慮太重。
裴璜聞言,心里也有些惆悵,嘆了口氣之后,開口道:“國事如此,在下自然也是如此。”
周大將軍回頭,在自己的抽屜里翻找了片刻,翻出來一個藥瓶子,還有一張方子,遞給了裴璜,笑著說道:“裴公子,這是周某養身體的丸藥,還有一張強身健體的方子,你拿去受用,調養個幾年,說不定能調養回來。”
裴璜皺了皺眉頭,有些懷疑這兩樣東西不正經,不過他還是伸手接過,道了聲謝,然后看向周大將軍,開口道:“大將軍,在下這一次,是奉皇命來見大將軍的。”
周緒笑了笑:“我猜到了。”
他看著裴璜,問道:“要跪嗎?”
裴璜在心里嘆了口氣。
這個問題,原本是不用問的,但是周緒問了出來,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和朝廷的式微。
“事態緊急,大將軍不用多禮,我們直接說正經事罷。”
周緒這才請裴璜坐了下來,裴璜開口說道:“大將軍,東南李云,異動頻頻,調大兵從東邊跟南邊,貼近荊襄,這事大將軍知不知道?”
周緒想了想,回答道:“東邊我知道,淮南道的兵力調動,周某聽說了一些,至于你說的南邊,應該是江南西道的兵力調動。”
“周某不知道。”
裴璜簡單跟周緒說了說情況,然后開口說道:“李賊反相畢露,大將軍就不想報一箭之仇嗎?”
周緒看了看裴璜,先是低頭喝了口茶,開口笑了笑:“裴公子直說吧,都有哪些人,我有什么好處?”
“事成之后,江北可以分給大將軍。”
單是聽到這句話,周大將軍就目光閃動。
他心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