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的勢力,是周緒看在眼里成長起來的,正因為如此,他才更知道李云的恐怖之處。
雙方第一次接觸的時候,李云還只是江南東道的招討使,以金陵府為中心,占據了有數的幾個州郡,手底下也不過萬把人,而且是剛成軍沒有多久的萬把人。
那個時候,不要說周緒沒有把李云看在眼里,就連周昶,也沒有怎么把李云看在眼里。
然而,雙方接觸了之后,江東的實力就像是吹氣球一樣膨脹了起來,后面更是能直接與平盧軍分庭抗禮,更是從平盧軍手里,吃下了江北,后續更是拿下了整個淮南道!
這種勢力膨脹的速度,連京城的皇帝陛下都感覺到了恐懼,想要把李云這種異類給瓜分吃掉,更不要說是周緒這種近在咫尺的鄰居了。
他是實在沒有什么好辦法,才只能裝聾作啞,甚至跟李云示好。
現在有皇帝牽頭,周緒當然會心動,因為坐視江東這樣進展下去,將來江東跟平盧軍,也遲早還會再有一仗!
只不過那個時候,情況跟上一次,會大不一樣就是了。
周大將軍目光幽幽,看著裴璜,緩緩說道:“裴公子,除了周某,其他還有誰?總不能指望平盧軍,獨自去跟江東作對罷?”
裴璜臉上露出一個笑容,開口道:“李云要去取荊襄,那里還有個荊南節度使,他至少要有五萬兵力才能拿到荊襄,這樣江東兵至少去了一半。”
“江南東道南邊,還有那么大的地方,都要兵力護守,至少也要一兩萬人,再加上金陵附近也要兵力,他在江北還能剩下多少兵力?”
“荊襄的荊南節度使,這件事事關他的生死,他一定會參戰,嶺南節度使向來受命,也會參戰,不需要大將軍兵進金陵,大將軍的平盧軍只要攻下江北,江北就盡歸大將軍,這難道不是合算的買賣?”
周緒看了看裴璜,冷笑道:“裴公子少要哄我,那李云是主動去進攻荊襄,又不是被荊襄進攻,他五萬人馬可進可退,又不是退不回來了,他隨時可以退回來支援江北。”
“這件事,如果沒有其他人參與,周某恕不奉陪。”
裴璜默默嘆了口氣,開口道:“大將軍應該知道,我們裴氏郡望就在河東,等從大將軍這里離開,在下便會回河東,到太原去。”
周緒瞇著眼睛笑了笑:“那老頭兒烏龜一樣的性格,當初京城他都舍得第一個離開,回了太原之后,便再不動彈了,你能說服他參戰?”
裴璜笑著說道:“只要大將軍參戰,李大將軍一定也會參戰。”
“此戰,一來是為了朝廷,為了大周誅除國賊,二來,也是為了諸位自己,這李云剛剛吃下三道,現在又兵進荊襄,下一步就是中原,如果咱們坐視不理,等他吃下中原之后,難道就會就此罷手?”
“他一定會繼續打下去,到了那個時候,大將軍你,還有周大將軍,便都無法置身事外,與其與那個時候的李云作戰,不如這個時候,跟他拼過一場。”
“我說句陛下不讓說的實在話。”
他看著周緒,低聲道:“此戰,哪怕沒有分吃掉東南,把李云的銳氣打掉,讓他以后老老實實待在東南,對于大將軍這個江東鄰居來說,都是莫大的好處。”
周緒看著裴璜,默默說道:“那對于朝廷來說,又有什么好處呢?”
裴璜輕聲嘆了口氣:“大將軍,先帝駕崩以來,各地勢力并起,尤其是王均平之亂后,俱不服周管,但是各個勢力,都沒有并吞天下之勢,獨獨這個李云。”
“他已經有些讓陛下,睡不安寢了。”
周緒笑著問道:“這是為何?李云雖然頗有些神奇,但是論兵力,他并不比各地軍鎮多上多少,戰斗力也沒有強過多少。”
裴璜搖頭道:“不是兵多兵少的問題。”
“其他各地的軍鎮,比如說大將軍這里,假如說大將軍有十萬兵馬,如果出去折損了半數,那么立時就是元氣大傷,恐怕要很長時間才能恢復過來,但是李云不同。”
“他的江東,在很早之前,就已經開始自治,從最高一級的杜十一等人,再到下面的府,州郡,縣,都是李云的人,李云甚至敢自行科考,自行簡拔人才,自行任命官員,自行其政!”
“更可怕的是,這個人,把東南治理的很好。”
說到這里,連裴璜也忍不住嘆了口氣道:“按照皇城司的奏報,李云在東南的民心,已經遠遠勝過二百年的大周,民心可用,就意味著兵力無窮!”
“他擁有一個堅實無比的后方。”
裴璜掌握皇城司,每天都會看到大量的情報,尤其是江東的情報,他看了太多太多。
有一點他總結的很好。
李云只有十萬左右的兵力,并不是因為他只能有十萬的兵力,而是因為目前,在保持現有福利待遇的情況下,他只能養活十萬軍隊。
要知道,即便是現在,東南還有不少百姓人家,湊錢想要走后門,把自家的孩子,送到李云軍中去當兵!
這種動員力,才是李云兵出東南的真正底氣之一。
裴璜看著周緒,輕聲道:“大將軍,在下曾經拿著皇城司的情報,找兵部推演過,一旦你們平盧軍與江東軍開戰,打個不死不休,結果會如何。”
不等周緒回答,裴璜就直接說道:“最初的半年,你們雙方或可以勢均力敵,半年之后,平盧軍就會陷入大劣勢。”
“沒有外部勢力干涉,最多一年半到兩年,平盧軍就會被吃干抹凈,而到時候,江東軍的十萬人不僅不會少,說不定還會多上一些。”
周緒聞言,只覺得后背一陣發涼。
裴璜這番話,說的太嚇人,但是仔細一想,又找不到任何邏輯問題。
周緒長嘆了一口氣,開口道:“我被顧文川給害了。”
裴璜輕聲道:“顧文川跟李云有舊,早年顧文川還提攜過李云,當初顧文川被朝廷派下來,也是到江南東道去監察李云的。”
“他為什么會莫名跑到青州?為什么會跑來招惹大將軍?為什么會在招惹大將軍之前,就準備好了絕筆詩,并且讓人布告出去?”
裴璜輕聲道:“這些,大將軍就沒有想過么?”
周緒一下子愣住,他沉默了許久,才緩緩說道:“那時候,李云還只是江東招討使…”
裴璜很篤定的說道:“那個時候,他就已經在算計大將軍了這個未來的鄰居了。”
周緒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沉默了許久,然后開口說道:“你能說動李仝,周某就干了!”
裴璜微微搖頭,他看著周緒,聲音沙啞:“是大將軍先應下來,在下才能去說動李大將軍。”
周緒笑了笑:“你就跟他說,我已經應下來了,畢竟這一仗現在不打,將來也逃不掉。”
說到這里,周大將軍沉默了一會兒,繼續說道:“老子不打,兒子將來也逃不掉。”
“好。”
裴璜對著周緒深深低頭行禮,開口道:“陛下讓裴某,帶了十個美人兒賞給大將軍,這會兒已經進青州城了,今天晚上,就能送到大將軍府上。”
周大將軍笑了笑:“不好看的,周某可不要。”
裴璜也跟著微笑:“在下親自去給大將軍挑選的,都是處子,大將軍要相信…”
“千年世家的眼光。”
周大將軍哈哈一笑,起身拍了拍裴璜的肩膀:“好好好,今天周某請裴公子吃飯,我們不醉不休。”
裴璜搖頭,開口道:“大將軍這里應下來,我要立刻趕回太原老家去,時間不等人。”
“那李云,隨時可能有動作。”
裴璜對周緒欠身低頭:“大將軍保重,在下告辭。”
說罷,他低頭告退,走出書房之后,裴璜迎面看到一個二三十歲的年輕人,正在打量著自己。
裴璜若有所思,上前行禮道:“是少將軍么?”
周昶默默點頭,問道:“京城來的?”
裴璜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我是河東裴氏的裴璜,太原來的。”
說罷,他又說道:“要事在身,不敢打擾,在下先行告退。”
說罷,裴璜扭頭離開,而周昶則是看了看父親的書房,沉默了許久,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走進父親的書房,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
“爹。”
周緒看了看他,然后示意他自己坐下,等落座之后,周大將軍跟他說了說大概的情況,然后看了看周昶的表情,皺眉道:“怎么,跟他相處了一段時間,生出感情了?”
周昶微微搖頭,想起了戰場上戰神一般的李云,他長嘆了一口氣。
“我是擔心…打不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