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時遲,那時快。
宋成神魂出竅在外轉轉悠悠,看了許多黑夜里的光景,實則只夜游了半炷香時間。
床榻上,東家小娘子在睡夢里扭了扭嬌軀,似是沒觸碰到自家男人,又下意識地往兩邊摸索了下。
在小足足趾碰到了宋成小腿肚子后,東家小娘子夢游般地翻了個身,從后靠了過去。
哪怕她身后有足足半張床的距離,她卻還是固執地、本能地要擠來宋成這邊。
結果吧,這一靠,小娘子只覺靠到了一塊大冰坨子,于是從夢里睜了眼,迷糊里又探手摸了摸宋成身子,這一下是完全凍醒了。
她猛然睜眼,徹底意識到自家男人身子涼了。
童嘉駭地趕緊去摸他脈搏,又是探他呼吸。
“活著。”
宋成道了聲。
東家小娘子急道:“你怎么回事兒啊?
躺的好好的...出去了還是咋滴?
不對,你要出門,我能不知道?”
宋成道:“我若說我會神魂出竅,娘子信是不信。”
東家小娘子身子嬌小,卻像一團兒暖暖的火爐,整個兒翻坐到了少年身上,然后匍匐到他懷里,道:“抱著我取暖。”
宋成抱緊,如抱住了一束陽光。
東家小娘子凍得齜牙咧嘴,卻不吭聲說冷,只也纏緊少年,把手往他冷的地方送,為他取暖,口中道:“少做點兒夢吧,我倆誰不知道誰,前幾日你說能看到臟東西我就服了,今天又說能神魂出竅,你還有完沒完。你是撞了邪,還是得了癔癥?”
宋成想了想,決定不瞞童嘉。
穿越,面板,長生這一類事兒,他固然不準備說,一來這是他最大的秘密,二來童嘉也接受不了。但夜游,見鬼,就沒什么好隱瞞了。
這亂世,他和東家小娘子相依為命。
小娘子又對他有情有義。
“自己一直變強,卻把枕邊人當傻子,不讓她知道一丁半點有關自己的東西,然后就默默看著她當個小丑”,這種事,他做不到。
于是,宋成道:“等我身子暖了,咱們試試。”
童嘉好笑道:“試什么呀?”
宋成道:“你取一張紙,寫點字,然后悄悄放在屋外。我會神魂出竅去看你寫了什么字,再返回告訴你。”
數息時間的神魂出竅,只要不是在極度惡劣的天氣里,對宋成來說還是很容易的。
童嘉道:“那好!你若是猜錯了,那今后不許再胡思亂想,不許再說什么能看到臟東西,能神魂出竅。好好過日子!”
宋成道:“一言為定。”
童嘉無語地嘆了口氣。
她身子暖,到處都熱乎著,如今勻了不少溫度給宋成,再加上宋成本身對夜游時間也有很精準的把控,一會后,宋成身子也就跟著有了點暖意。
東家小娘子也感到了,于是也不管天黑,這翻下宋成身子,窸窸窣窣地出被,待到床沿,小足又輕輕踢了踢宋成的大腿,兇巴巴地道:“睡得好好的,被你弄醒了,這下也睡不著了!要試就現在試好了!”
宋成道:“行。”
東家小娘子快速裹了衣襖,取了紙筆,跑到屋外“刷刷”兩筆,畫了只大烏龜,又在烏龜殼上寫了兩個字“宋成”。
做完這些,她撿了塊小石子,將畫壓在泥土地里,然后迅速返回,坐到榻邊,輕輕打了打宋成,道:“喂,寫好了。
我給你個提示,我寫了一句詩,是你知道的那首詩。
但那首詩有八段兒,伱猜猜我寫的哪一段。”
宋成搜了搜記憶。
前身記憶里,他被回春堂收留后,曾經跟著學過一些啟蒙的字,也認了點簡單的計數。
他并不會寫,只是跟著童嘉一起隨老大夫學習,如此抓藥才不會出錯。
而唯一例外的是,有一次老大夫治了個秀才,那秀才作為感謝,將他寫的一首詩相贈。
他和童嘉就順道學了。
宋成感知了下身體狀態。
體暖,可出竅。
于是閉目,觀想九重寶塔,神魂飛速出竅,如一陣風直撲門扉。
從門縫擠出后,便看到了外面被小石子壓的那張畫紙。
他毫不停留,迅速返回。
往來不過數息。
童嘉本來看到宋成沒了呼吸,驚駭地坐在原地,可轉瞬那氣又上來了,更是驚疑不定。
宋成笑道:“你沒寫詩,而是畫了個烏龜,龜殼上寫著童嘉兩個字。”
他認得字不多,但自己的名字都還是認得的。
童嘉下意識地道“呸”了聲,可“呸”完了,這才震驚無比地看著他,一雙單眼皮的美目瞪地圓滾滾的,似是完全不敢置信,也沒能接受這現實。
神魂出竅?
見鬼了!
她在震驚后,第一反應就是跑下床去抄起衣槌,然后又迅速轉身,道:“你果然撞邪了!”
宋成嘆了口氣,回憶了下那首詩,背道:“寒色孤村幕,悲風四野聞。溪深難受雪,山凍不流云。鷗鷺飛難辨,沙汀望莫分。野橋梅幾樹,并是白紛紛。”
緊接著,他又開始挑只有他和童嘉知道的事兒說。
說完,他道:“那一日我昏迷不醒,許是開了竅,忽地就掌握了這本事。”
童嘉又好一陣兒詢問,最終丟開衣槌,又跑到了塌上,道:“那...你就是能看到我的樣子咯?”
宋成道:“貌勝天仙!”
童嘉咯咯笑了起來,然后喃喃著不停道:“沒想到我男人還有這本事。”
宋成于是湊過去,直接把剛剛“那丁家三兄弟中老大以刀脅迫云娥的事”,以及他對那日“丁家三兄弟中老二來探查”的猜測都說了一遍。
童嘉愣了下,道:“不會吧。那三兄弟都還是孩子,小的才十四,兩個大的也才剛十五。”
宋成道:“我看得出來,丁思嶼練過武,而且他還有一把好刀。”
童嘉徹底陷入了沉默,忽地也是一陣后怕。
若是那日宋成真就摔得起不了床,那丁思嶼會不會半夜闖入她的屋子,用刀架在她脖子上羞辱她?
“我們走,叫上大家伙一起看去!”童嘉怒了。
宋成拉了拉她,輕輕嘆息了聲。
這種實力大多是“0~0”的老弱病殘村落里,丁思嶼那殺才,只要夠狠心,有可能會嚇得所有人不敢多管閑事。
更何況,丁思嶼是村正的侄子,在塘河村“根紅苗正”,相比起云娥以及他這種外人,丁思嶼才是自己人。
他雖然憤怒,但此時這局,卻不知怎么辦才好。
東家小娘子想了半晌,重重嘆了口氣,問:“那你說怎么辦?”
宋成道:“村里不是有個鐵匠鋪么?鐵匠雖然被征兵征走了,但家伙都還在,明日我們去買。”
東家小娘子道:“都是破銅爛鐵,不少還生銹了。”
宋成道:“我會挑。”
東家小娘子趴在他胸口,托腮看著他,美目閃閃,好似第一次認識他似的,許久道了聲:“宋成真沒這本事。”
宋成愕然,有種被拆穿的感覺。
東家小娘子繼續道:“我聽過一些孤魂野鬼附體的事兒,你不會是在宋成死后附過來的吧?”
宋成道:“胡說!”
東家小娘子道:“來了來了來了,宋成不會說這種話,好吧?”
說完,她又輕輕嘆了口氣,道:“但你又知道所有我和宋成的事......而且,若你真是在宋成昏倒時附體的。
那睡了我的人便是你了。”
宋成苦笑道:“東家,有沒有一種可能,是那孤魂野鬼要附體我,結果卻被我吸收了呢?然后我吸收了他的記憶,才有了這些變化。”
童嘉眨巴著眼,芳心很亂。
宋成開始說土味情話。
慢慢的,被褥里,年輕的夫妻倆又歡好了起來。
床頭藏不住事兒,朝夕相處的人哪那么好瞞?
可無論如何,兩人已是同舟共濟,相依為命。
一陣翻云覆雨后,童嘉也算是認了。
而且吧,自家男人明顯是加強版宋成,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