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掌握山河大印后，宋成就知道這個世界是存在“廣度”和“深度”的。
“廣度”雖遠卻猶可抵達。
但“深度”卻可能近在咫尺，但怎么也無法跨越。
就像螞蟻，明明存在于人類的世界，可怎么也無法“來到”人類的世界。
對于人類而言，“重現世界”也一樣。
那是更高層次的、可以被普通人甚至是世家子稱呼為“神靈”者，才能進入的地方。
縱是“惡鬼”也不是進入那里，而是因為某種緣故，成為了“重現世界”的一道“風景”，就好像在那世界的街道兩旁種上了觀賞性草。
宋成一路緊隨連嬋昔進入“重現世界”。
真就是一步就到。
連嬋昔銬著奢易圖在前，周邊皆是黑白流淌，就連兩人亦是變成了黑白兩色。
這萬靈帝國伏牛山整個兒沒有變化，只是沒了生命，只是青山綠水化作水墨山水.
對于這個，宋成自己早就知道了。
重現世界大多和現實世界一樣，現實世界的浮影會投落此處，只有在“鬼域”或是一些很高層次的地方才會和現實世界不同。
宋成看向連禪昔，這高挑輪廓的女子肌膚純白，長發墨黑，一點兒唇，端得如枝頭新櫻，小巧玲瓏，雙眸帶了幾分審視人的冰冷戲虐，胸懷溝壑，長腿銷魂。
而此時，連嬋昔從懷中取出一塊浮動著“墨梅”的令牌，那令牌陡然變化，化作一道蜿蜒小道出現在三人面前。
“跟好。”連嬋昔道了聲。
宋成掃了一眼那“墨梅”令牌，沒多說什么，隨之離去。
三人踏上小道。
很顯然，這小道就是去往那“師門”的路。
此道，踏之，縮地成寸，不消片刻，就來到了一處濃郁黑白兩氣繚繞的水墨宮殿前。
玄清宮。
三個大字落在入口牌匾上，這名字頗為出塵，而此處的一切恰如其名：不在人間，無有浮華，人走其間如行畫中，寵辱皆忘。
不過宋成忽的心底生出幾分好奇，他想起自己最初領悟的“心眼”，“心眼”所見，似乎就是這般的水墨世界.
但不同的是，人間的水墨世界很淡，至少相比此處淡了不知多少倍。
蒼山重墨，浮云寫意，宮殿之中一切黑白正在流轉，其所充斥的震撼感讓宋成可以聯想到“星環”乃至是“旋臂”之類景象。
‘沒想到重現世界居然還有這樣的建筑。這是刻印在世界深處、不滅不毀、永遠存在的建筑么？’
宋成宛如土包子進城般，看著，想著。
但是，這里的空曠和寂靜同樣讓他印象深刻。
不同于他所想過的任何勢力，這里靜的可怕，空的可怕。
宮殿之中別說人了，縱然是草也是一個都沒有。
連嬋昔牽著奢易圖，邁著水墨長腿，昂然走在前面。
走著走著，兩人到了一處空曠庭院，庭院中有一汪如瀉滿墨汁的水池，有個五大三粗、魁梧如熊的男子正袒胸露乳，靜若磐石地坐在水池邊，手抓一根釣竿，看著那波瀾不驚地水面，仿是雕塑般，一動不動地垂釣著。
從遠看，這仿就是一副“釣者圖”，只不過那男子卻完全不符釣者形象，故而給人一種“大漢捏著繡針”的別扭感。
宋成掃過，一眼就看出這男子也是“地級丙品”的存在，其數據為“751011000”，和連嬋昔差不多。
此處一切，這于他而言，有種“打開了一扇新窗戶，看到了新風景”的新奇感。
而那男子則也注意到了外來者。
他目光迅速在宋成，奢易圖身上掃過，最終落在連嬋昔這邊，好奇地問了句：“連師姐怎得把易圖拷起來了？”
連禪昔道：“伏牛山上出現了喪獸。”
“喪獸？”魁梧男子愣了愣，旋即道，“師姐可有證據？”
連禪昔沒好氣道：“你也去伏牛山便能看到了。”
魁梧男子視線落在奢易圖身上，甕聲問道：“易圖，到底怎么回事？”
到了現在，那奢易圖其實也已經豁出去了，此時滿臉瘋狂，目眥欲裂，嘶啞著道：“我只是不甘心近萬載修行一場空！”
連嬋昔呵斥道：“我帶你回來，只是送你去輪回，以免伱墮為喪靈。這并非殺你，何來一場空？”
奢易圖猛然揚頭，白發白須皆是簌簌顫搖，那嘴唇嚅動幾下，爆發般地道：“你我能到如此境界，哪個不是占盡機緣？
輪回？輪回？！
輪回了，那就永墮輪回，泯然蒼生，再也跳不出來了！
我為什么不能依靠喪靈，成為喪靈？
死了會成為喪靈，可若是我主動研究如何成為喪靈還可保持理智呢？
這為何不可？”
連嬋昔翻了個白眼，懶得和他說，只是看了眼對面那魁梧男子，道：“楊騰師弟，你看到了吧？這就是冥頑不靈。”
魁梧男子默然地點點頭，然后忽地又看向宋成道：“這是師姐帶來回來地小師弟么？只不過想要入玄清宮，還是需要評定實力吧？”
連禪昔掃了一眼身后這“賣相還不錯的小家伙”，道：“是個天賦不錯的后起之秀。”
“好吧，那事不宜遲，師姐速速入宮吧。”被喚作楊騰地男子稍稍讓出些距離，任由兩人深入。
而其則是稍稍回頭，看了眼被鐐銬拷著的奢易圖，目光中露出幾分思索之色。
宋成隨在連禪昔身后，再走過一條水墨回廊，終于到了玄清宮正殿。
這正殿側邊，還有些零零散散的院落。
連禪昔一指右首第三的庭院，淡淡道：“小宋，直接去那兒評測吧，遇到陳老，就說是我帶來的。”
“那連姐一會兒記得來找我。”
“會的。”連禪昔道，“不過，你若評測在優之下，那今后就把心思收了，叫我師姐便是，道侶之說休要再提。”
宋成點了點頭。
旋即兩人分道揚鑣。
遠處玄清宮門敞開又關閉。
宋成收回視線，他對這里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心底也生出一種淡淡的歡喜。
在人間，他本已有一種孤獨感、隔離感，因為無論怎樣，哪怕是親友，也不再是一類存在。他們沒有什么共同話題，也不會一起去做什么事，只是過去的羈絆維持著那份感情，使其不褪色。
可孤獨確實一直都在的。
天大地大，他宋成就是空蕩蕩的一個人。
可現在，這玄清宮的出現，讓他有種找到了“族群”的開心感。
須臾。
右首第三的庭院。
宋成踏步而入，卻見個“數據為782012010”的老人坐在個純白大鍋前，鍋中正燉煮著一種紅色的東西，像是肉
宋成嗅了嗅鼻子，一種奇特的“隸屬于山河之主才會產生的食欲”重新生出。
要知道，自從踏入山河之主的境界后，宋成對于人間的飲食其實已不在乎，也沒有必要攝取了。
試問，一盤“九轉大腸”是香是臭，山河又豈會在乎？
所以，宋成在踏入此境界后，是真有一種“欲望皆喪”的感覺。
之前他看到連嬋昔，恢復了色欲。
而現在，他竟然有了食欲！
“好久沒人來了。”老人周身黑白兩氣繚繞，面帶微笑。
很顯然，他對于這位“來測試的新人”并無半半點倨傲，畢竟能來這兒的實力都不凡，故而神色也帶著幾分客氣。
宋成行禮道：“晚輩宋成，見過陳老。晚輩隨連師姐一同來此，師姐薦我來此評測。”
陳老點點頭，旋即又招手，笑道：“玄清宮新人很少很少，能來這兒不容易，相見便是緣分，來.坐我對面，這鍋里的肉快熟了。”
宋成掃了一眼陳老頭頂的“好感70”，便大大方方地坐了過去，然后毫不掩飾自己的好奇，問：“陳老，這鍋里煮的是什么？
陳老道：“喪魚。”隨后又問：“吃過嗎？”
宋成道：“別說吃了，晚輩連這喪魚是什么都不清楚。”
陳老也不隱瞞，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鍋子催動陽火，一邊娓娓道來：“幽魂的極限便是法天象地。
但終究也只是法，只是象，而不是天地。
所以，才有了奪舍山河而化天地，此為鎮。
鎮者，陽也。
魙也，陰者。
鎮魙相融，若是融合成功，無論是鎮的意識為主導，還是魙的意識為主導，都會成為山河之主。
而若融合失敗，卻不過是沒了意識，但力量猶在.那個，咱們稱為喪地。”
宋成點點頭，他懂，積雷山山神和那一手導致了“許許多多如極樂世界”那般悲劇的大夫，在失敗后就是化成了喪地。
這應該也是“混沌旅途”的“官方”叫法了。
陳老道：“看來你見識不淺。”
說罷又道：“當然，除了融合失敗，我們這些山河之主，乃至更強者死去也都是一般。
凡人身死，一了百了，身化塵埃。
可你我這般的層次，死了，剩余的力量則會還歸天地，但這般力量終究過于強大，在還歸后，依然會成為喪。
凡人的大地，因為陰氣，能夠生出惡鬼。
這盤喪地，同樣會因為陰氣，而生出各種恐怖的東西。
魔獸沾染一點點，會變成喪獸，但喪獸不算什么。
真正可怕的，恐怖的，是那些自然而然產生的東西.大一點的就叫喪靈，小一點的就是喪魚。
喪靈不可吃，但喪魚可以。
在外面，喪魚是很多的，無論是數量還是品種而我們在重現世界是能釣到喪魚的。
釣到了，以此地陽火烤之，將其中的喪氣凈化，便可化作純粹的陰陽之力服用。
這可是美食，不僅好吃，還能增強實力，而且還能延續外面那片世界的安寧。”
“喪靈.有那么可怕？”宋成奇道。
陳老道：“鬼潮的起伏，就是喪靈的動蕩帶來的，喪靈越多，鬼潮之勢越大，鬼河若遍布人間，那誰都無法幸免。”
宋成想了想又道：“方才連姐帶我來此，正是抓了那奢易圖。而那奢易圖則似乎是打算變成喪靈.敢問前輩，這是怎么回事？”
陳老一愣，眸子里閃爍出幾分隱晦的古怪，旋即目光一動，看向鍋子，道了聲：“熟了。”
說著，他探手入鍋，手指一動，那已被燉煮得發灰的魚兒便是飛起了片片魚肉。
那些魚肉宛如羽毛般輕盈，飛到宋成嘴邊。
宋成張口一吸。
這魚肉是真正的“香氣撲鼻，入口即化”。
同時伴隨而來的是一種體內力量的增長，這種增長雖然沒有體現在“實力的數據增長上”，但卻給宋成一種“只要繼續吃下去，那么實力真就會增長”的感覺。
陳老則是將剩下的大半條喪魚吃入口中，然后道：“小宋，現在來評測吧。”
宋成起身，先道了聲“感謝陳老賜魚”，又道：“不知如何評測？”
陳老隨意道：“凡俗諸般法門皆無意義，祭出你的山河大印，在此間運力，讓我看看你的層次。”
話語落下，之前吃魚時的氛圍已經消失，空氣變得肅殺。
而陳老面容也變得嚴肅，認真看著。
宋成點點頭，退后數步，來到水墨黑白的中央庭院，掃了一眼陳老頭頂數據，旋即抬手，凝聚，內陸地火海的山河大印極快凝固，被他五指緊緊扣住，隨后一翻，一壓。
黑白兩氣的院落竟是陡然一震，有種狂風大手往下拍落得感覺，本是寂靜的重現世界也隨著這一拍響起了奇異的海嘯之聲，攜帶天威。
陳老瞳孔圓睜，倒吸一口涼氣。
“你”
“你竟已徹底掌控了山河大印，你這是達到了山河之主圓滿層次了！你.你.”
他說話都有些結結巴巴。
重現世界是有規矩的，在外不管如何變化，到了重現世界大體會按照“剩余壽元”而體現出自身形象。
壽元無幾的，就是老者。
反之，則是少年。
最低也是少年。
正常來說，能入山河之主圓滿層次的，哪個不是中年人？
縱是連嬋昔受了許多資源的，也是個三十余歲的美婦模樣。
可眼前這少年，分明是十五六歲的模樣.
這已是重現世界中最年輕的模樣了。
宋成所展示的力量也并非全力，而是接近剛剛那楊騰的實力，連嬋昔一句“你若評測在優之下，那今后就把心思收了，叫我師姐便是，道侶之說休要再提”讓他明白了這“玄清宮”的規矩。
在這種地方，展示你的天賦和實力，遠比藏著收益要大。
所以，他才動用了這種層次的力量，然后收起大印，抱拳禮貌道：“敢問陳老，不知我這評測可能達到優？”
“何止是優.”陳老看著面前少年，忽地神色顯出幾分疲憊，繼而長嘆一聲，“老夫苦修五千余年，機緣尋盡，才堪堪徹底掌控了山河大印你才多大？你有兩千歲了嗎？”
說罷，也不待宋成回答，自顧自地喃喃道：“沒有的，你這樣子，頂多一千五六百歲.一千五六百歲的山河之主圓滿境界這.
老夫本以為你是堪堪才入山河之主境界，結果你卻已圓滿，這怎么可能？”
宋成道了聲：“僥幸而已。”
陳老唉聲嘆氣，旋即取了一塊奇異的石質令牌，遞給他。
宋成接過，卻見令牌上是“頂級”兩字。
他正要再說什么，陳老卻是無力地擺擺手，道：“你去殿外等連嬋昔吧，莫要留在我這里了。”
宋成道了聲“多謝”，旋即離去。
在他離去后，陳老垂首許久，看著兩側垂落地蒼白鬢發，又伸手撫過自己宛如樹皮般老皺的皮膚，神色陰晴不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成手握令牌，站到了玄清宮正殿門前。
若是凡俗勢力，他剛剛那一手極可能會引來一堆人，可顯然玄清宮的人很少，縱然他有著“頂級”的評測，展示出了天才的實力，也還是未曾掀起多大波浪。
只是不知等了多久，玄清宮大門才打開。
連嬋昔從中走了出來，俏臉蹙眉，顯著明顯的怒意，在看到宋成時，那怒意才稍稍壓住，問了聲：“測好了？”
“嗯。”宋成應了句，然后把石質令牌遞給她。
之前，他是一直跟在連嬋昔身后的，如今面對面，靠近了，才看了個仔細。
連嬋昔的模樣并非少女，而是個精致無比的美婦人。
而他現在依然是少年模樣。
若是結成道侶，頗有幾分小馬拉大車的感覺.
莫名的心緒陡然浮出，宋成又收斂起來，不過是一個念頭罷了。
連嬋昔看著石質令牌上的“頂級”二字，也是愣了半晌，那美目里的不可思議之色慢慢擴開，然后看著眼前少年，道了句：“小宋，今后你我就是道侶了。”
說罷，她拉起宋成的手，道：“走，跟我見師父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