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淵閣內,李東陽、楊廷和、梁儲、費宏齊聚一堂,四人都沒想到,正德皇帝會給他們這么來一下。
現在情況一下子變得復雜起來,門外的呂芳還在等著費宏拿出四省的魚鱗冊,供陛下挑選。
畢竟陛下已經做出了讓步,把面積排在第二位的皇莊拿了出來,交給了鴻臚寺管理。
你要敢說鴻臚寺跟陛下是一伙的
那鴻臚寺卿可就有話要說了,怎么著?
莫非諸公與陛下不是一條心?
那陛下要一個有二心的臣子做什么,不如早點打發了。
梁儲看了看李東陽和費宏,有些無奈的說道:“野亭公當年反對點歐璟玉為三甲進士,真是先見之明啊!”
劉忠字司直號野亭,去年殿試之中,只有梁儲和劉忠覺得歐藏華不應該入前三甲。
楊廷和卻開口道:“事后易,判股事前難。”
費宏則笑了笑,補充道:“人事無常如夢幻,世事難料似浮云。叔厚,且行且看。”
梁儲看了一眼費宏,便不再開口,這件事你戶部尚書都不急,我吏部尚書急個屁?
另一邊,歐藏華將朝鮮國的樂曲收編之后,又在鴻臚寺工作了一天。
傍晚時分,他讓木高翁驅趕著馬車,前往費宏的府邸。
費閣老也是剛剛下班回家,聽到管家匯報之后,便讓奶娘將小姑娘帶下去。
哪知這小姑娘不樂意走,硬是抱著爹爹的腿不松手。
費閣老心中一年柔軟,這就是女兒的好啊!
當即便將費淑恩抱在懷里,樂呵呵的說道:“那就與我家的小娘子一同接待禮部右侍郎吧!”
管家見此,笑著應了一聲,當即轉身出去,將歐藏華引了進來。
疏影斜暉黃昏漸,名動天下的少年郎緩步而來:“下官歐藏華,見過費閣老。”
費宏還沒開口,他懷里的小姑娘便扭著胖胖的身子滑了下來,伸開雙手道:“抱抱”
歐藏華怕這小姑娘摔倒,趕緊上前兩步將費淑恩抱了起來。
費宏呆了呆,笑著搖頭說道:“這丫頭還好你這探花郎已經成親了,不然都不知道京城的貴女們會做出什么事來.快坐吧!”
“下官慚愧。”歐藏華笑著坐下,卻沒有放下費小娘子。
這種八卦偶爾聊兩句,拉近一下彼此的距離就行,接下來才是主題。
費宏等侍女們上了茶之后,才悠哉的說道:“今日璟玉前來,是為了皇莊之事吧!”
“正是,下官以為,還是應該與費閣老通個氣。”
歐藏華點了點頭,緩緩問道:“閣老可記得原襄敏之《處置流民疏》?”
費宏不由得摸了摸胡須,歐藏華所說的原襄敏是憲宗皇帝手下的能臣,由于土木堡之變,導致大量流民涌入荊襄地區,再加上歷史遺留問題,流民數量預計有近百萬。
這些流民的反叛性強、凝聚性強、破壞性強,極易產生對抗情緒和聚眾行為。當時朝廷先后多次派兵驅逐和殺戮,最后矛盾激化,導致流民起義。
成化十二年,憲宗命原杰前往荊襄地區安撫流民。
原杰遍歷山谷,決定將大巴山、秦嶺和漢江,還有南陽平原、江漢平原統一管轄,建立一個新的行政區。
他推行以民為本的撫治思想,善待流民、安置流民,得十一萬三千多戶,人口四十三萬八千多余。
在他的努力之下,不但平息了流民暴動,還獲得了鄂陜渝毗鄰邊區百姓的贊譽,出現了難得的平安和諧的社會環境。
這也可以視為明朝版本的特區!
可費宏并沒有理解歐藏華的意思,他微微皺眉問道:“璟玉準備效仿原襄敏?”
歐藏華看著費宏,語氣平和卻滿是堅定:“下官不想蕭規曹隨,而是打算更進一步。既然陛下給了下官這個機會,下官想做出一些改變。若是成功,可再選址推廣。若是失敗,損失也能控制在一處皇莊之中,不會影響天下局勢。”
費宏看著充滿干勁的少年郎,不禁笑著說道:“哈哈.青春須早為,豈能長少年?”
“正是!”歐藏華抱著費淑恩,笑著點了點頭。
費宏垂下眼眸思索起來,歐藏華也沒有打擾。
他低頭看了看懷里的小姑娘,發現這孩子居然在他懷里睡著了,小嘴巴微微張開,透明的口水從嘴角滑下,落在歐藏華的緋袍上。
歐藏華忍不住笑了一聲,輕輕的拍著小姑娘的背。
片刻后,費宏抬頭看向歐藏華,神情平和的說道:“既然如此,那就去試試吧!”
“多謝費閣老!”歐藏華神情一喜,只是抱著費淑恩不好行禮,只得點頭示意。
“哈哈.阿福,把小姐抱下去給奶娘吧!”費宏見此,笑著搖了搖頭。
管家阿福上前來,小心翼翼的從探花郎懷里接走了小姑娘。
歐藏華則拱手告辭,連一口飯都沒吃,就趕往了李東陽家,不但陪著東叔吃了頓晚飯,還跟東叔下了三盤棋。
可是歐藏華棋藝一般,這可爽到了東叔。
他好久沒這么虐過菜了!
尤其這個菜鳥還是大明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三品大員。
把東叔哄開心了,歐藏華又把那套說辭拿了出來,試圖說服東叔支持自己。
然而李東陽卻只是擺了擺手,姿態悠閑的說道:“朝堂政事,當付于后生,我老矣,宜休憩靜養。”
歐藏華果斷順著桿子往上爬,很是謙虛的說道:“學生慚愧,猶需老師扶持,以踵繼前行。”
李東陽有些無語的看著歐藏華,別看東叔快要退休了,他的弟子遍布天下,有這塊金字招牌在,不管辦啥事都方便許多。
就像去年在江西,南昌知府·李承勛就是看在李東陽的面子上,樂意幫扶一把歐藏華。
于是,東叔看在今日虐了歐藏華三次的份上,送了一副字給他: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
歐藏華笑瞇瞇的接過東叔的評語,發現不是題詩之后,笑得更加真誠,然后麻溜的滾了。
怎么說呢
他也不敢跟東叔接觸太深,人有時候還是要玄學一點的。
東叔就有種‘養啥死啥’的怪異體質,家里小奶貓死了后非常傷心,把貓埋在竹子旁邊并寫詩悼念。
沒過多久,又寫了一首悼念竹子的詩.
這也就算了,東叔堅信絲瓜有助于生兒子,把自家種的絲瓜送給各路親朋好友,還給兒子題詩。
然后自己絕后了.
就這能力,歐藏華覺得自己跟東叔維持著師生關系就好,可別再進一步。
歐藏華滾了之后,李東陽站在書房里,看著手里的《道德經》,忍不住嘆了口氣。
繼子·李兆蕃站在一旁,見父親心神不寧,便詢問道:“父親,是有何不妥么?”
“那倒沒有.”
李東陽搖了搖頭,接著笑了笑,悠悠道:“少年意氣強不羈,虎脅插翼白日飛我倒想看看,這意氣少年,能為大明帶來什么。”
李兆蕃不是很明白,便接著問道:“璟玉兄不是說只在皇莊進行么?”
“若只在皇莊,他又何必來找我呢?”李東陽放下《道德經》,神情中帶著幾分沒落。
大明的問題,他作為首輔豈能不知?
只可惜自從劉健、謝遷去任之后,他便再也無法回到自己最舒服的狀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