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六月水方生,便有新荷貼水輕。
雨后獨來無個事,閑聽啼鳥話升平。
六月份,西湖上的一葉扁舟,歐藏華提著酒壺,衣領微微敞開,神態悠然的半躺其中。
在他對面,則是一位老朋友,浙江按察使·李承勛。
歐藏華在武昌待到了五月初,總算將湖廣土地丈清的工作完成了,期間自然少不了扳倒一些不配合工作的官員。
這一回,歐藏華上書正德皇帝,直接從國子監調來了三十余名學子擔任臨時縣官,這些學子都是歐藏華先前考驗過的,只要通過了一年的試用,便可以轉正。
這些人在國子監蹉跎了許久,如今多年所學終于有了用武之地,自然全力配合,這才讓丈清土地的收尾工作順利了許多,也讓歐藏華能夠偷得半日閑。
聽著師弟隨口改了楊萬里的詩句,李承勛一邊煲著魚羹,一邊笑著問道:“師弟,丈清土地之事,你不著急么?”
“有師兄在,我急什么?誒誒,魚湯要放生姜得嘛!還有紫蘇,煲出來的湯才好喝。等等,你為什么加醋?”歐藏華看著李承勛的動作,立刻開口提醒道。
“這是杭州美食宋嫂魚羹,當年宋高宗乘龍舟西湖,嘗其魚羹,贊美不已,從而名聲大振,奉為膾魚之祖。”
李承勛看了看火候,樂呵呵的說道:“師兄我吃過好幾回了,美味無比,師弟就等著嘗鮮吧!”
歐藏華微微皺眉,杭州有沒有美食他會不知道么?
接著,就看到李承勛往鍋里加了些糖。
又是醋又是糖的.
歐藏華心中一驚,下意識問道:“師兄該不會在做西湖醋魚吧?”
“誒?西湖醋魚?好名字啊!”
李承勛眼睛一亮,看向歐藏華佩服的說道:“不愧是探花郎,開口便是金句。這魚是西湖里釣的,水是西湖里取的,西湖醋魚好哇!”
李承勛越念越喜歡,搖頭晃腦的吟詩道:“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歐藏華幾次想要張嘴婉拒,都被興致勃勃的李承勛打斷。
過了一陣,魚羹煮好了,李承勛先自己淺嘗一口,接著面無表情的把鍋扔出了船艙。
“師兄,你這是做什么?”
“圣人云,君子遠庖廚。我就是沒聽圣人的話,才有今日的教訓。”
李承勛這下是真把歐藏華干無語了,兩人對視一眼后,忍不住哈哈大笑出來。
“師弟,一會兒上岸之后,我請你去西湖便的酒樓吃一頓,他們家的宋嫂魚羹做得好!”
“師兄,你要如何才肯放過我?”
最終,歐藏華還是沒能逃過,李承勛居然直接把船開進了人家酒樓,想逃都沒地方逃。
無奈之下,歐藏華只得整理好衣裳,跟著李承勛踏入了這座裝潢很有雅韻的酒樓。
點好菜肴之后,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幾位身姿曼妙的姑娘,她們輕移蓮步,優雅坐在半遮半掩的朦朧簾幕后。隨著纖纖素手輕揚,一陣悠揚動聽的音樂如同溪水般潺潺流淌,彌漫在整個空間。
其中一個姑娘開口唱道:“青城山下白素貞洞中千年修此身啊啊勤修苦練來得道脫胎換骨變成人.”
那聲線溫柔細膩,宛如清風拂過琉璃杯,極為悅耳動聽。
“我初到杭州,就聽聞師弟在此創作了彈詞《白娘子傳》,特地去鑒賞一番,然后就喜歡上了這首曲子。”李承勛聽著曲,一臉滿足的說道。
歐藏華也聽得認真,尤其是閉上眼睛躺下的時候,就有種回到前世獨自一人躺在床上聽音樂的感覺。
一曲唱完之時,一道道美味佳肴也被端了上來。
“這是三十年陳的紹興女兒紅,師弟嘗一嘗。”李承勛說著,親自為歐藏華倒了一杯。
一線酒水而下,卻見酒色橙黃清亮,酒香馥郁芬芳。
歐藏華端起淺嘗一口,頓時眼眸一亮,只覺得酒味甘香醇厚、酒性柔和,還有一股淡淡的梅子香。
“好酒!師兄這里還有么?給我幾壇吧!”
“幾壇?你做什么夢呢?”李承勛自己也嘗了一口,回味了一陣才說道:“頂多兩壇!”
“那就多謝師兄了!”歐藏華笑著拱了拱手,樂呵呵的說道。
在觥籌交錯間,兩人已半醉微醺,李承勛這才緩緩開口道:“師弟啊,眼下的杭州城,可謂是群商畢至,生意場上的風云人物紛至沓來,你可得小心些。”
“怎么?他們想刺殺我不成?”歐藏華笑了笑,不屑的問道。
“倘若真是刺殺之舉,我反倒不至于如此掛心于你。”李承勛輕輕搖頭,語調中帶著信任,“師弟的身手,旁人或許不知道,但我這個做師兄的,又怎會不清楚呢?今日我這一番款待,師弟可還滿意?”
“美味佳肴、美人在側,裊裊余音,娓娓動聽。即便我如此了解師兄,都會忍不住多想。”歐藏華看向李承勛,言語平和的說道。
李承勛端著酒杯站了起來,笑著說道:“然而眼前這些不過是小試牛刀罷了,真正波瀾壯闊的場面,師弟在不久的將來定能親眼目睹。屆時,還望師弟能夠守住心神。”
歐藏華點了點頭,微笑著說道:“那師兄且看著吧!”
“好!”
過了幾日,一封邀帖送到了歐藏華的住處。
他打開一看,頓時露出了驚訝的神情,因為上面的署名赫然是程知柔。
接著便眉頭一皺,如今天下還有誰不知程知柔是他歐藏華的白手套?
這些人竟敢動程知柔,簡直是不知死活!
等到申時三刻,歐藏華換了一身便服,乘坐著馬車來到了邀帖上的地址。
這是一處景色宜人的莊園,此刻已經有不少家丁在門口接待著一位位來客。
這些人中的大多數乃是杭州城里頗具聲望的鄉紳,他們不僅擁有廣袤的土地,享受著田產帶來的豐厚收益,在商業領域同樣之中的實力同樣不弱,許多所謂的大商人,不過是他們推出來掩蓋身份的人罷了。
士農工商,商人永遠在最底下。
而他們是詩書傳家的士人,最不濟也是耕讀傳家的農人,怎么也不會自降身份去當商人。
當歐藏華的馬車出現時,莊園中的眾多客人紛紛站起身來,莊園的主人沈光達攜同一眾摯友,邁步至門檻前,他們的衣衫隨風輕揚,舉止間透露出不凡的氣度。
沈光達雙手拱起,姿態謙卑而誠摯,聲音溫潤如玉言道:“學生沈光達,攜同諸位好友,在此恭候多時,歡迎歐大人屈尊駕臨敝宅,不勝榮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