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尊廟神?”
“怎么會有兩尊廟神氣息?!”
城主府前,對峙的四人,都是陷入了短暫的吃驚當中。
彼此都未曾言語,面具下的眼眸閃爍著。
遠處升騰起的廟神氣息,混雜著澎湃且恐怖的氣血,而城主府中的那尊廟神氣息,就比較純粹了,肆虐交織的神性氣浪,帶著強烈的位階壓制。
應該說,兩股廟神氣息都具備著強烈的位階壓制。
但是,遠處那爆發的廟神氣息,好似融合了極其暴躁的氣血武夫所具備的血氣。
好似一頭舒展身體的無敵暴龍,筋骨齊鳴,朝著天地嘶吼。
“怎么回事?”
靈嬰法主瞇起眼:“曹光不是說……只祭祀一尊廟神嗎?怎么又出現一尊廟神氣機?”
“一城祭兩廟?拿廟神當猴耍?”
如果飛雷城內有兩尊廟神……
太危險了!
這與預想中的計劃不符!
李青山也是極其錯愕,他攥握著羊角錘,貓臉面具下的眉頭蹙成了“川”字。
情況有變。
他已經開始猶豫是否要跑路了。
兩尊廟神……他怕是會被打死吧?
特別曹光計劃中,千佛雕宴甚至想要將飛雷城的這座十都詭異廟推到九曜級別。
那便是九曜級別的廟神……
若非全盛狀態,可能打不過。
再加上另外一尊突兀出現的廟神,完全在計劃外的廟神……
李青山前腳掌已經開始用力,準備開溜。
尸神教的大鼻面具與大眼面具的高手,也打算撤退。
靈嬰法主甚至已經轉過身子,提著那大紅袍衣擺,小小一只,顛顛的,便打算溜走。
城主府內。
濃郁的血腥味交織,一間巨大無比的密室之中。
曹光跪坐在中央,一襲白袍,披散著頭發,地上用木盤紋刻出了紋路,流淌著殷紅的血,周圍擺滿了靈嬰木雕,姿態各異。
這些木雕,都是出自飛雷城那些木雕師傅的手藝。
都是曹光花費了大價錢,才讓這些木雕師傅接下的活。
可他曹光的錢……豈是那么好拿的?
曹光雙掌猛地拍合,口中誦念有詞,正是《三眼忿怒真君神基法》中的一些晦澀的言語。
更像是一種祭詞。
他的面容虔誠又恭敬,像是獻祭上了靈魂,呈現上了自己的信仰,只為了換取到力量,得獲到蛻變。
與此同時。
整個飛雷城,所有為千佛雕宴雕刻過木雕的木雕師傅們,只感覺到腦子“嗡”的一聲,便喪失了所有的意志,像是得見了神明,剝奪了信仰。
他們宛如行尸走肉般,不自覺的走出了屋子,跪在了雨水沖刷的青石地面,張開雙臂,無比的虔誠。
絲絲縷縷的神性,從這些木雕師傅的身上宛若細蛇一般游走而出,歪歪扭扭的竄動,宛若百川匯入海,朝著城主府方向快速的游蕩而去。
城主府內。
曹清源汗毛倒豎,后撤數步,站在了屋外,不敢踏足內部分毫。
但是內心也有些狂熱,廟神的力量……
這可是能夠讓他的神基修為突破到中境的機會。
若是按照他自己的修為,不知道要積攢多久,甚至這輩子都希望渺茫。
借助廟神的力量,才是最簡單也最直接的辦法。
正如他父親,也已經放棄了以自身天賦沖擊更高境界的可能,打算借助廟神的力量。
詭異廟出現在人世間,對于不少走到絕路的修士而言,那就是曙光。
能夠觸碰到以前所無法達到的高處。
至于所需要付出的代價……
所需要獻祭的東西……
與他們這些修士何干?
死的不過是些豬狗般的百姓而已。
曹清源后撤到了門口,亦是有些虔誠,他渴望廟神的力量。
祭神!
拜神!
以千位靈嬰的血液與神性,外加千尊木雕,因為都是木雕大師們耗費心力的作品,所以雖然非是神性木雕,卻可以通過靈嬰木雕,從木雕大師們身上抽取神性。
這些……都是祭品!
神,該醒了!
轟隆隆——
天穹之上,好似有一道驚雷轟然炸響。
城主府的密室,地面開始坍塌、破碎,無數的塵埃浮動而起,像是被碾碎成為砂礫的碎屑,在狂風席卷下,飆飛不斷。
曹光睜開了眼,他的眉心多了一道豎紋,身上的白袍,溢出一點又一點的血跡。
他不住的后撤,臉上流露出滿意之色。
“千嬰雕祭,成了!”
“廟神,接受了我們的獻祭!”
話語落畢。
整個密室中的景象開始發生轟然的變化,無數飆飛的砂礫開始堆徹,堆徹出的景象,竟是與那城外的三眼忿怒真君靈嬰詭異廟的布局構造一模一樣!
甚至,還有祭壇,還有一盞盞跳動的紅燭燈火,以及那端坐在祭壇之上的三眼忿怒真君靈嬰廟神像!
只不過,這廟神像,微微顫動,好似要站起身似的。
可他好像有一點點虛弱,無法站立起身。
一雙眼眸流淌著無與倫比的忿怒,眉心的那第三只眼,散發著幽幽的光澤。
周圍的一切都在變化。
曹清源只感覺一陣無形的波動擴散,密室就像是兩面的拼圖,隨著翻面,便是圖與形的轉變!
或者說,是詭異廟正在緩慢的取締……城主府!
而曹光跪在那廟神像之前。
眉心的豎紋熠熠發光,身上的血色越來越濃郁。
“廟神,請臨人間。”
“以吾之軀,乃為神軀!”
“蘇醒——”
曹光張開雙臂,面容虔誠,白衣徹底化作了血色,十分的刺目。
曹清源萬般駭然,便見到了那廟神木雕之上,一點又一點的黑氣蔓延而出,一股令他體內神性近乎要徹底凍結的恐怖神性位階威壓,交織擴散在四周。
噗通!
額頭上滿是汗珠,曹清源是第一次知道祭拜請神的方式竟是如此。
父親曹光,竟是打算用自己的肉身,取締廟神木雕,讓廟神降臨其軀體……
這……太瘋狂了!
這便是曹光所想到的,不僅僅要沖擊神基后境,更是打算借此沖擊神相境的手段嗎?!
可一旦被廟神占據了肉身,那曹光……還是曹光嗎?
血肉被廟神力量所侵蝕,最終……會淪為護廟咒尸那樣的邪祟吧?
太危險了,簡直是在與虎謀皮,在鋼絲上行走!
可是曹清源無法勸阻自己的父親,千佛雕宴以及這一場祭祀,曹光準備太久了,那是一個人在走到絕路上看到的唯一曙光,不可能因為你三言兩語就能回頭。
曹清源大氣都不敢出,盯著那廟神木雕之中溢散而出的黑色氣流灌注到曹光的身軀之中的畫面。
身軀微微顫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廟神木雕中的黑氣,盡數涌入到了曹光的肉身之中,只見曹光肉身之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蝌蚪紋,一路蠕動蔓延到了眉心豎紋上。
繼而,豎紋裂開……
像是猛地睜開了眼眸。
第三只眼,開!
眼眸之中只有赤紅,無盡的赤紅,像是燒紅的烙鐵一般。
痛苦之色,在曹光的面容上浮現而出。
“不對……不對勁……”
“啊……為什么……神性呢?廟神的神性呢?!力量在哪里,我要的力量在哪里啊?!”
曹光捂住了臉,無數的蝌蚪紋在蠕動。
神性……薄弱到他險些以為降臨他身軀的廟神,只是個養性如河的假冒貨!
就這點廟神神性,夠干啥?!
夠干什么啊!
曹光低吼連連,有忿怒、不甘、絕望以及懵逼!
不該是這樣的啊!
忽而,曹光面容變得無比憤怒與敏感,像是被戳到自尊心的孩童一般,聲音都變得凄厲與尖銳起來。
“閉嘴!”
“啊——!”
“你不許說!”
轟——!
曹光尖叫起來,發絲不住的飛揚,身上的蝌蚪文快速蠕動,第三只眼的赤紅愈發的濃郁!
與此同時。
徐家大院的方向,亦是有一股廟神神性沖天而起,仿佛有第二尊廟神降臨一般。
曹光雙眸變得極度的忿怒與癲狂,屬于曹光的意志被完全壓制了下去。
好似完全被忿怒神性給侵蝕了意志的修士般。
“小偷……小偷……”
“啊啊啊——摸祇頭顱的小偷!”
化身為廟神的曹光怒吼一聲,瞬間化作一道血色流光,以極其恐怖的速度沖出了侵占了城主府的詭異廟!
趴在門口的曹清源陡然被波及,渾身神性幾乎要破體而出,他的神基險些扛不住要轟然爆碎。
他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他那九曜下品的忿怒彌陀神性,在那廟神位階面前,毫無抵抗力。
這便是……同階無敵的廟神嗎?
可曹清源狼狽且搖搖晃晃的爬起來。
“壞了啊……好像出變故了……”
曹清源抹去口鼻溢出的鮮血,面色變了又變。
隨后朝著城主府的寶庫跑去。
李澈感受著此刻肉身之中洶涌澎湃的恐怖力量。
狀態非常好!
前所未有的好!
就像是肉身打破了一次人體極限,束縛血肉的枷鎖被掙斷!
那捏碎廟神神性棋子之后,登樓態下的肉身,似乎變得愈發的興奮,一呼一吸之間,廟神神性力量盡數融入到了軀體之內。
就像是車子需要油,這廟神的神性,便是油一般……
他甚至可以調動廟神神性,轟出攻擊。
“登樓態下,肉身與神性的融合竟是能如此完美……比想象中要更加融洽。”
李澈感受著蛻變,更加驚異于登樓下,肉身與神性的交融。
因為,氣血武道與神性修行是格格不入的。
氣血武道,更多只是為了增強肉身的強度,防止神性的侵蝕,可神性力量與氣血,乃是各自獨立而出的力量。
可此刻,登樓態下,廟神神性與肉身近乎完美融合。
他若是施展武技,亦是能夾帶神性爆發!
等于他,隨出一拳,都是神性武技,且是以廟神神性為源頭的神性武技!
雖然不持久,雖然隨著廟神神性的消耗盡,他將無法維系登樓態。
所謂登樓,就像是踩著神的力量,一步一步走向更高!
“所以……廟神的神性越強,登樓所獲的力量就越強?”
李澈若有所思。
“看來……之后有必要去位階更高的詭異廟走一遭了。”
廟神神性嘛……
吸吸就有了。
烏云堆疊朦朧,墜下的雨水噼里啪啦的打在血水濃郁的地上。
徐老爺子死了。
正如他臨死前的感慨,閣下殺雞焉用牛刀。
面對李澈開啟登樓態的恐怖變化,徐老爺子對自身的認知與定位很清楚。
李澈只是點出一槍而已,單純依靠肉身力量,甚至未曾動用廟神之力,就跟開車只掛空檔,油門都不曾踩而已……恐怖的力量,便徹底粉碎了徐老爺子的五臟六腑,轟爆其神基,湮滅其生機。
除了位階層面的壓制,李澈也感受到自身肉身橫煉上的強大。
氣血層面或許堪堪達到了神脈級別,但是肉身強度,卻是強大太多了。
內氣亦是化作了血色,十分狂暴且強勢。
“不知與氣血宗師的真氣比起來如何?”
李澈搖了搖頭,沒有再思索這些。
他仰起頭,瞳孔中有淡淡的金色煙氣彌漫溢散,平靜的看向遠處。
那是城主府的方向。
正如三眼靈嬰廟神感知到了他,他也同樣感知到了廟神的存在。
生長垂落到腰間的烏黑蒼勁發絲好似披風,李澈感受著洶涌的登樓態,周身燃燒的朦朧的赤色內氣衣,根根大筋如虬龍彈抖,扭動下脖頸,脊柱大龍好似怒吼。
來的正好……
徐家老太爺太脆了,一碰即碎。
他有點不夠勁。
正好,他也想親自感受一下……廟神的力量,到底有多強?
轟——!
一道赤紅的光芒,從遠處飛速的爆射而來,無數的雨珠在路徑之上被沖撞的炸裂開來,四分五裂,成了迷蒙的水粉!
咚的一聲悶響,長街地面瞬間凹陷下去,放射性的蛛網裂痕不斷的擴張開來,使得地上的積水咕咕嚕的翻滾。
扭曲赤紅的神性,像是放射性的流光,不斷宣泄。
曹光裸露在外的肌膚上,布滿了蠕動的蝌蚪文,他眉心梳豎立張開的那第三只眼,一片通紅赤色。
“小偷……”
尖銳的聲音從曹光喉嚨中發出,就像是個正在變聲期的孩子,聲音忿怒又凄厲!
李澈戴著萌牛面具,身軀魁梧挺拔,倒三角的背脊像是魔鬼面容般,看著那不是曹光的曹光……
李澈笑了起來:“哦,是你啊。”
“小偷啊——!”
曹光尖叫出聲,身軀猛地下壓,以他為中心,十米的天地都陷入一種恐怖的狀態中,雨珠好似在滾燙鍋面沸騰跳躍,宛如彈珠。
“來,摸摸。”
李澈一笑。
話語落畢,五指一張,猛地往身前一抹。
霎時,剩余的七枚廟神神性棋子,漂浮而起,像是七個小黑洞般懸浮在他的身前。
剛剛捏碎一枚,煉化廟神神性沖擊三眼忿怒真君神基用掉一枚。
剩余七枚,便是李澈的全部存活。
廟神的尖叫戛然。
好似被人掐住了喉嚨般。
城主府完全淪為了廢墟,而在廢墟中……
一座散發著濃烈廟神氣息的詭異廟生長而出,像是從大地中破開,出現在了城池之內。
蛛網般的裂紋,順著詭異廟為中心,像是蒼天大樹的枝蔓延伸向整座城的各方。
“飛雷城完了……”
“這曹光……是真的狠,完全不顧飛雷城百姓的性命啊,或許……在他眼中,百姓跟豬狗沒什么區別。”
戴著貓臉面具的李青山瞇起眼。
詭異廟遷徙入城,整座城都將被廟神神性侵染,若是長久不離去,都將淪為廟神邪祟,淪為護廟咒尸。
這便是城中各大世家,在得知城主曹光要舉辦千佛雕宴后,所以打算撈一筆,就搬遷離開飛雷城的主要原因。
而曹光得獲了廟神之力,甚至能夠調動這些咒尸。
一開始,曹光打算獻祭的就不僅僅是一千位靈童,更是整座飛雷城!
“豬狗不如的玩意!”
哪怕是李青山也忍不住臉色鐵青,怒罵出口。
可實際上,這便是如今大景各方邊沿偏僻城池的整體狀態,修士為了從詭異廟處獲得力量,各種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再加上各種各樣的教派暗中攪動風云。
這世道,百姓太難了。
尸神教的兩位高手,以及靈嬰教的靈嬰法主,盡皆凝眸。
靈嬰法主面具下的面容則是無比激動:“成了,成了啊……”
“不過,兩位廟神斗起來是怎么回事?”
“飛雷城附近……只有一座詭異廟,何來兩尊廟神?”
靈嬰法主滿頭霧水。
不僅僅是他,李青山和尸神教的高手也很是疑惑。
當曹光承載著廟神,被廟神掌控意志,從淪為廢墟的城主府中飚射而出,化作一道血蟒貫穿長空,沖向遠處的時候。
幾人眸光閃爍,有種蠢蠢欲動,想要去看好戲似的沖動。
“廟神之爭?”
“千載難逢啊……哪里來的亂入的廟神?”
李青山咧開嘴,吃瓜的情緒上涌。
但想了想,還是壓住了這份情緒,眸光掃過,掂了掂手中的羊角破天錘。
隨后,目光落在了尸神教的兩位高手,以及靈嬰法主的身上。
貓臉面具下的雙眸,陡然變得冷寂起來,滔天殺機洶涌而出。
廟神相爭,那便讓廟神去爭廟神的……
他錘他的。
這些垃圾……都得死!
打死他們就跑!
只要不是兩尊廟神同時留他,他想跑還是很容易的。
想做就做!
李青山一步踏出,羊角破天錘中磅礴的神性洶涌而出,無數風雨盡數停歇扭曲。
他身軀一個搖晃,腳尖在積水水面連點炸起水花,沖向了小小一只的靈嬰法主!
“李青山,伱瘋了!廟神都出來了,你還不走?”
“你就不怕被留在城內?!”
靈嬰法主尖叫起來,趕忙反擊。
兩位尸神教的高手亦是動手,六欲神性肆虐激蕩,一輪又一輪神基自他們的腦后懸浮而出,神性之光迸發流轉!
李青山袖子一抖,羊角錘輕飄飄砸落,卻陡然炸起石破天驚的恐怖力量!
“呵……老夫只想弄死你們!”
雨,一直下。
匯聚在曹光的下巴,如絲如縷的滴淌墜落,宛如斷了線的串珠,連墜不斷。
曹光感覺意識回歸了自己的身軀。
他有點發麻,有點惱怒!
神性……廟神神性居然稀薄的可憐!
好像早就被榨干了似的。
這樣的廟神,居然花費了他數年時間,用心籌備,準備獻祭全城……
祂配嗎?!
“好坑的神啊!”
曹光咬牙切齒,一顆心拔涼,現在他只期望稀薄的廟神神性能夠讓他的修為突破到神基后境,僅此而已了。
忽而,曹光重獲掌控肉身的力量。
他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一張面具,可愛的萌牛。
繼而是那滔天恐怖的氣血,以及神性威壓!
“牛魔?!”
曹光眼眸一縮。
不可置信的情緒,翻涌上心頭……
什么鬼?!
怎么又是你這牛!
然而,真正讓他感到驚悚、恐懼、顫栗的是……
那懸浮在牛魔身前的七顆漆黑如墨的棋子,散發著濃郁至極的廟神神性氣息。
原來,他渴望無比的廟神神性……
就在他眼前,近在咫尺,唾手可……
等等!
曹光忽而明白為什么他的意識能重新掌控身軀了。
裝逼你來?挨打我來是吧?
“艸,好坑的神啊——!”
曹光只來得及慘叫一聲。
便被一腳踹的炸起滿身血霧,爆飛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