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翠依聽完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時桑珥走了回來,向溫鳴謙說道:“夫人,奴婢方才拿銀子去給住持,住持卻說用不了這許多,又退回來二十兩。”
“便是多出來也無妨,只管放在這里吧!”溫鳴謙拿出去的銀子怎么會往回收,“況且這香資本也是憑香客自愿,沒有個定數的。住持不肯收,你便交給旁人。”
“奴婢知道了。”桑珥答應著又去了。
“這宋氏的膽子還真大,心可夠狠的。”劉翠依此時方才緩過勁兒來,“那這孩子的父親是誰呢?她可說了沒有?”
“她沒說,實則也沒有必要說,沒的添惡心。”溫鳴謙道,“你說對吧?”
劉翠依點頭道:“也是啊!像她那樣的下作貨色,勾搭了野男人,又不要她,倒跑到你們府里來害人了。”
溫鳴謙只讓劉翠依知道宋氏為什么要殺死親生子,至于這孩子的來歷,她其實沒必要知道。
不但是她,除了宮家人之外都不應該知道。
“宋氏做下這樣不要臉的事,宮家人自然是容不得她了。”劉翠依也不傻,宋氏死在這當口兒,明擺是宮家人不愿讓她活著,“好在姐姐的冤屈終于昭雪,宮家人心懷歉疚之余,對姐姐也必然會加倍的好。”
溫鳴謙和劉翠依在無求庵用了素齋之后,便邀著她一同去逛綢緞鋪子。
“我最近常去一家桑記綢緞莊,他家的料子樣式頗多。”溫鳴謙說,“你左右無事,不如和我一同去吧!”
“難得和姐姐一起逛街,我也想著該做幾身新衣裳了。”劉翠依如今也漸漸想開,不再像以前那樣謹小慎微,這世上誰都可以為難自己,唯獨自己不能。
現在想來,她在婆家不受待見,雖則是出于沒有生養兒子,且婆婆和丈夫都不是良善人。
更有一部分原因是自己太軟弱,這世上的人幾乎沒有不看人下菜碟的,你越是軟弱,他欺負起你來就越無忌憚。
“怎么?如今你婆婆對你不再拘管得那么嚴了嗎?”溫鳴謙笑著問。
“我也想通了,左右我是他們周家名正言順的大奶奶。又沒做下叫人容不下的事,有什么抬不起頭來的?”劉翠依說。
“就是這樣,”溫鳴謙贊賞地看她一眼,“我再教你個法兒,你回去之后稍稍透出風去,就說你打算從妾室所生的兒子當中選一個過繼到你名下。如此,你們府上的那幾位有兒子的姨娘必然爭著奉承你。”
“這樣行嗎?那幾個孩子我實則都看不上。”劉翠依有些遲疑。
“你呀,還是心太實。我問你,可見過面房里拉磨的驢嗎?為了讓驢子好生拉磨,就會在它前頭掛上一捆草。實則那驢子只能看見卻夠不著,卻心甘情愿地一圈圈拉磨。”溫鳴謙教導她,“畢竟你又沒親口說。只是傳出去的風言風語,又何必當真?巴結你的人是因為心里有貪念,你大可不必可憐她們。
在這內宅中,光心善是不行的,還得有手段。”
“嗯,我知道姐姐是為了我好,回去我就讓趙媽她們放出風去。”劉翠依最好的一點就是只要溫鳴謙教給她的她都會照做。
兩個人出了庵門,坐上車,往桑記綢緞莊來。
桑珥坐在車里撅著個嘴。
“去見你舅舅有什么不高興的?”溫鳴謙忍著笑問她。
“我才不要見那糟老頭子。”桑珥的嘴撅得更高了。
“你呀!嘴上這么說,心里還不是惦記著他?”溫鳴謙笑了,“昨兒我還聽著你問云英怎么做鞋呢。”
“給他做鞋是給他做鞋,不想見他也是真不想見他。”桑珥撇嘴。
“你年紀還小呢!總是憑著你的執拗性子說話,我若是不催著你多見見他,將來你一定會后悔的。”溫鳴謙說,“到了那里同你舅舅好好說話,聽見沒有?”
“聽見啦。”桑珥垂頭耷拉腦。
溫鳴謙伸出手去,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可憐的孩子,實則你不是不愿見你舅舅,而是見到他總忍不住想起你母親。”
桑珥的母親在她五歲的時候就過世了,而她舅舅和她母親長得非常相似。
“是啊,我舅舅不愿意見我,也是因為我和那負心漢長得太像。”桑珥很是懊惱。
人人都說她美貌非常,可她自己卻不愛照鏡子。
她母親,包括她外祖一家都是被她父親害死的。
只有桑珥和她舅舅逃得活命。
因此她舅舅恨極了她父親。
偏偏桑珥長得和她父親如出一轍。
他們舅甥兩個相依為命,她舅舅雖然照料她,養育她,可每每看她那張臉,都忍不住心頭火起。
桑珥也是個牛脾氣,見到她舅舅就想起她娘,自然也是氣不順的。
馬車轉眼來到綢緞莊。
溫鳴謙先下了車,又等著劉翠依也從車上下來,方才攜著她的手走了進去。
綢緞莊生意不錯,有好些個客人。
一個穿品藍長衫的男子見到溫鳴謙進來,立刻滿面春風地迎了上來。
劉翠依看了那男子一眼,立刻紅了臉。
這男人有三十歲上下,劍眉朗目,身姿挺拔,好體面模樣。
若不是那一臉的和氣樣,根本沒有半絲商人的氣質。
這人便是桑珥的舅舅桑三羊了。
“兩位夫人請這邊來,店里有新到的十幾種料子,且坐下來慢慢選。”桑三羊笑如三冬暖,只在瞟向桑珥的時候略帶冷意。
“糟老頭子!”桑珥小聲嘀咕,“活該一輩子光棍!”
“桑老板,勞駕您給說說這塊云影紗。”一個珠光寶氣的女子在那邊高聲叫道。
“桑老板,你怎地把奴家丟下了?這透花紗你還沒說完呢!”有一個濃妝艷飾的女子立刻在另一邊喊桑三羊。
“春兒、小閑,你們快去招呼二位。”桑三羊喊過兩個伙計來,“說得要備細些,萬不要怠慢了客人。”
那兩個女子頓時失望,便是小二介紹得再詳細,只要桑三羊沒有親自過去,對她們而言就算是怠慢了。
溫鳴謙含笑不語,只是一本正經地看著手邊的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