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挑撥
榮國府,賈敏和賈玟相攜而走。
兩人都有些沉默,賈雯的事帶給她們的沖擊很大。
“二姐的性子一直都很軟。”
賈玟的心中很難過。
不明白她那樣活著的意義何在?
在他們這邊,擁有金人血脈的孩子是不會被認可的。
在金人那邊……其實也差不多吧?
要不然,又如何能以三個孩子威脅她回京呢?
“現在已經不是軟不軟的問題了。”
賈敏深深嘆了一口氣,“她給自己尋了一條死路。”
現在只希望皇家能夠用用她。
但是用過之后呢?
金人那邊不會防著她的孩子長大得大昭助力?
“當初打進中原,金人和韃靼合作無間,可是結果呢?剛被打退回去,擁有兩族血脈的小皇帝便一個風寒死了。”
這里面能沒有一點貓膩嗎?
反正賈敏是不信的。
“四妹,真的一點也救不了嗎?”
賈玟雖然也恨賈雯那樣茍活,可身為妹妹,到底還是希望她能好一點。
“……不知道!”
賈敏沉默了一會,才道:“看大哥他們回來怎么說吧!”
現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看皇帝這邊怎么說。
事實上,皇帝很欣慰,他正愁找不到突破口。
如今人家自己送了過來。
皇帝連夜召集兵部、戶部幾位重臣,帶著賈赦三人一起商量。
這事少不了賈家的配合。
同一時間,住在會同館的賈雯站在窗前,看著外面越來越大的風雪,心里的某個地方浮浮沉沉,沒有著落。
三妹妹怨她沒死,怨她委身仇人。
雖然妹妹并未說出來,但是眼神交流間,做為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她知道。
但當初她真的不想死嗎?
在嫁入和金人幾番爭奪的沈陽衛時,她的命運似乎就注定了。
第一次,她想用簪子結果了沃赫,再自殺的,可是他早防了她一手。
刺殺失敗的結果是身邊的嬤嬤和丫環,以及被他遷怒的二十個漢人,在她面前被一一處死。
她想跟著一起的,可是,又有一百個漢人被押了上來,她死,他們也活不了。
第二次,她想制造意外,失足帶著腹中孩兒一起死……
可沃赫又告訴她,她要是出什么意外死,或者生病死,那一院子服侍她的漢人,以及上次逃出生天的百人也會給他的兒子陪葬。
后來的第三次、第四次試探……
她的命從來就不是自己的,她孩兒的命……其實也沒沃赫嘴上說的那么重要。
只是那到底是他的血脈,再加上多了孩子,就等于多了一條轄制她的路,所以,在可以的情況下,他愿意像護條小狗一樣,稍為護那么一下下。
他們……
賈雯閉了閉眼。
“你姐妹不認你?”
沃赫不知何時到了她的身后,聲音里帶了種似笑似譏的意味,“就那樣的姐妹你還想要嗎?”
賈雯:“……”
“說來,你和你三妹的名字很像啊。”
沃赫靠近她,氣息吐在她的脖子處,“是賈代善起不出好名字,還是……故意為之?”
“我和我三妹只差了兩個月。”
賈雯不想三妹被人家盯上,只按著老父當年的說詞道:“那時候有一個算命的,說是跟著姐姐叫,以后可以遇難呈祥。”
“那她是不是把你的福氣分薄了?”
賈雯:“……”
“而且你有沒有發現,你們三個庶女所嫁之人,身份都低的可以,倒是那賈敏……”
沃赫笑笑,“才是被榮國公和史夫人捧在手心上的掌上名珠。”
賈雯垂下了眼。
她當然知道四妹妹跟她們有多么不同?
“她也住在賈家,聽說啊,當初進京,寧國府沈夫人因為擔心她的安全,連著派了數起人馬,就是她自個的親兒子賈珍都去了。”
沃赫是知道什么叫扎心之言的,“可是你看,你們姐妹呢?知道你的死訊,她和賈敬明明有時間可以往北地一行,卻寧愿頂著京城人的異樣眼光,避居道觀,也沒想過去給你送個行。”
賈雯:“……”
她的手慢慢握緊了。
她想說你呢?
同是老王爺的兒子,老王爺去了,何以你的兄長有兵有權,你卻是個空頭貝勒?
她還想說,那年生了二寶,她絕食相抗送回的死訊,其實就是你故意引誘而來吧?
是有人說貝勒爺又有新人了,她這里無足輕重了。
然后她就以為真的無足輕重了。
可哪怕那樣,她也不敢一下子絕猛了,只慢慢減了飲食。
但還是被發現了。
就只能求著送個死訊回京。
她以為只要名義上死了,那以后她就算回來,府里也可以不認。
賈雯心中悲哀。
當時沃赫同意了,她還以為他的心終于對她軟了那么一點點。
可是現在看……
他們分明是想借她的死,釣東府的大哥大嫂。
這也太小看她大哥了。
為什么避居道觀都不走?
因為大哥一直都知道,有人想殺他。
在京里,太上皇會不高興,離太遠……他性命不保。
于是他住到了太玄觀。
想想已經死了的大哥,賈雯到底又按下了對四妹妹賈敏的那點忌妒。
一脈單傳的林家,給了妹妹多少生育壓力?
兩個孩子那么小,妹夫怎么舍得他們進京的?
他們回京時,東府大嫂為何那般不安,接二連三的派人去接?
還有大過年的,妹妹為何都沒帶孩子回京城的林家老宅?
賈雯在心里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雯娘,別傻了。”
沃赫的手搭到了賈雯的肩頭,“等天晴了,爺帶你到白馬寺上香,聽說那里的達官顯貴眾多,肯定會有人認識你吧?”
“……不知道,不過,我都聽爺的。”
賈雯盡量溫順。
她做不了主,只能見招拆招。
好的壞的……
只看他們自己的緣分吧!
十九日,小雪時時飄著。
肯定是走不了的。
沈檸在不大的屋子里打拳,過好像家里的日子。
但這跟家里真的不同。
至少在家里有女兒跟她‘咯咯’笑,如今也不知道女兒有沒有因為想她和哥哥、侄子哭。
沈檸懷疑小女兒已經哭過好幾場了。
甚至睡著的時候,眼淚都沒干。
想到這,她打拳都沒勁了。
“后院什么聲音?”
“喂豬呢。”
曉東早過去看過了,“有好大的一只豬,村長媳婦說,他們家的豬再有些天就要過崽了。”
沈檸:“……”
好吧,她想看看要過崽的豬。
“拿把傘,瞅瞅去。”
這一會,她不想寫文,也打不下拳,就只能找點其他事做。
“誒”
曉東忙把傘撐起來。
主仆兩個往后院去,卻在這時,又有數聲狗叫傳來。
原來村長生怕他們家的寶貝豬被偷,特別栓了一只大黃在這邊看著。
大黃看到陌生人就會叫。“元寶,別叫了,是貴人。”
村長媳婦看著很是爽利,“打擾貴人了,我馬上就好。”
人可以搬家,但是豬真的不好搬家。
“無事!”
沈檸和善笑笑,她看到那只呼嚕嚕吃飯的豬了,不過,此時卻把更多的目光看在叫元寶的大黃處。
小狗的狗盆在雪地里滾的干凈,烏黑發亮的,看造型怎么像她常用的筆洗?
“你家元寶看著很能干。”
“哈哈,是的呢。”
婦人很高興,“這方圓十多里啊,我家元寶是頂頂厲害的好狗子。”
“它的狗盆也挺別致的。”
宋代黑瓷品種大量出現,那時候的宋代茶文化崇尚黑,河北的定窯,福建的建窯都大量燒制。
可是經過了元明兩代,傳下的黑瓷越來越少。
這狗盆……
“這個呀!”
婦人一愣,“是我家娃在河里撿的。”
“能拿過來看看嗎?”
過來尋她的蓉哥兒被吸引,也忍不住多看了下。
“啊?可……可以!”
小公子氣宇軒昂,豐神俊秀的。
婦人雖然吃驚,卻很老實的把狗盆撿起擦擦,遞過來。
“祖母,您看!”
蓉哥兒先拿給沈檸看,“是筆洗。”
筆洗光滑卻呈有兔毫紋,這是明顯的建窯特質。
沈檸曲指輕輕一擊,‘叮’的聲音微微發沉,感覺這音色也對上了。
她繼承的婆婆嫁妝里,就有一套宋朝建窯黑瓷茶具。
“是個好東西!”
埋沒成狗盆就太可惜了。
哪怕現在是好好的,也難保哪一天,不被小孩子或者小狗不小心破個缺口。
萬一打了……
“大娘,這是個寶貝,不能當狗盆。”
蓉哥笑著看向婦人,“您看,您是否愿意割愛,若是愿意……,小子我愿出一百兩銀子。”
婦人驚呆了,“太太……”
嘴上沒毛,辦事不牢!
雖然她很喜歡看蓉哥兒,可是,明顯這位一身貴氣的太太才是那個能做主的。
“確實是好東西。”
沈檸笑,“宋朝的建窯黑瓷,可惜只有這一個,若是還有其他的……”
“有有有。”
婦人不待她說完,就急道:“我家娃子還撿了六個碗。”
因為顏色丑,她就丟在碗柜的最下面。
孩子們哪怕用補的粗瓷碗呢,也不愿意用它。
她原想著,等到老了,給孩子們分家了,她和老頭子用那碗的。
“是嗎?”
沈檸甚喜,“拿過來看看。”
然后她和蓉哥兒一起,看這婦人從碗柜的最角落,拿出六個被厚厚一層灰糊住的黑瓷大碗。
好在外面就有雪。
婦人拿到院子,三下五除二,很快便用雪擦洗干凈。
“太太,您看,這值錢嗎?”
她很忐忑。
“值……!”
沈檸拿起一個,迎著光輕輕晃了一下,顯出紅、綠、藍的顏色來。
這分明是曜變了。
“可惜這一只磕壞了。”
蓉哥兒拿起一只磕壞的黑瓷大碗,甚為心痛。
“這……”
婦人也心疼。
奈何這是她家男人弄的。
“太太您看這一起多少銀子?”
一起多少銀子?
這個東西沈檸還真不知道。
她忍不住就看向蓉哥兒。
“一起……五百兩!”
蓉哥兒很是遺憾的道:“本來就不成套,又壞了一只,如果您愿意……”
“愿意愿意,我愿意的。”
五百兩銀子呢,怎么就不愿意了?
人家要不告訴她,狗盆放在那里,隨便一揣,她也不知道啊!
“那成!”
蓉哥兒看向沈檸,“孫兒就把它買下來孝敬您。”
“嗯,那你就買吧!”
既然是孝敬的,那當然要收著。
沈檸微笑看他掏銀子。
正在這時,外面傳來急切的腳步聲,賈珍高喊,“母親”他一邊喊人,一邊進來,“京里出事了。”
什么?
沈檸回頭,看到林之孝一身是雪,凍得瑟瑟發抖的被人扶著進來。
“怎么回事?”
“母親,這是信!”
賈珍把林之孝給他的信交出來。
他是閑著無事,在村子里轉轉,沒想到就遇到了林之孝。
沒想到早就去世的二姑姑居然沒死。
沈檸接過,一目十行的看完,不放心,又回頭看了一遍。
賈赦的字很潦草,不過話是說明白了。
賈雯……
沈檸把信遞給眼巴巴等著賈蓉,“你也看看!”
她的心情無法再輕松了。
這都是在紅樓中不曾出現過的人。
沒想到,如今全都出來了。
沈檸原以為,她的最大威脅會是紅樓里的和尚和道士。
“算來,外面冷,都進屋說話吧!”
賈雯既然跟金人的求和使團一起進京了,賈家想不認她,恐怕根本不可能。
“林管家,你還能行嗎?”
“……能!”
不能也得能。
他要是不回去……
林之孝深知,賈家倒了,他這個管家的后果是什么。
“我們老爺說,大太太您有什么話,寫信給我,我馬上回去,他都按您的吩咐來。”
整個賈家最聰明的就是東府大太太了。
“算了,你不行!”
沈檸擺手,讓其他下人都出去,道:“珍兒,你說,這事該怎么辦?”
賈珍:“……”
他不知道啊!
他……
他看看母親,又看看兒子,終于道:“報給皇上。”
“祖母,報給皇上是最好的辦法。”
蓉哥兒也在旁邊道:“總之我們家絕對不能被那些金人給威脅了。”
“去寫!”
沈檸吩咐賈珍,“就按你剛剛說的,馬上寫信回去,讓你赦叔進宮跟皇上討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