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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 她自己來救

更新時間:2024-10-18  作者:非10
面對常歲寧,前來的官差示出腰牌,述明來意。

解郡君家中孫女于出閣前夕失蹤,下落不明,數日來,京衙于馮宅至興寧坊的途中追查到了可疑痕跡

聽到此處,常刃暗自慶幸女郎有先見之明,未準阿點將軍跟來,否則此刻聽得此言,點將軍必然會立時反駁“不可能,你們胡說”,“我分明擦得很干凈”。

而這官差之言,的確是胡說,他們當晚行事斷不可能留下什么可疑痕跡,此言不過只是幌子而已。

且幌子找得很全,并稱當夜曾有更夫親眼看到了常府后門處,有行蹤詭秘可疑的身影出沒。

官差言畢,即道“我等奉令前來搜查馮家娘子蹤跡,還望貴府予以配合,勿行阻撓之舉。”

常歲寧不單點頭配合,甚至交代白管事安排下人引路。

官差前去搜查之際,常歲寧低聲與常刃道“盯緊他們,務必杜絕他們暗動手腳,行栽贓之舉的可能。”

常府之外,皆為女帝掌控。常府之內,她決不允許生出絲毫差池。

那些來勢洶洶的官差出入常府各院,未曾放過任何一寸角落,就連廚房的柴堆,也被悉數推倒扒開察看。

一些退下來的老兵見狀,心中強忍著怒氣。

他們大將軍為大盛立下多少功勞,可郎君被冤入獄在先,眼下這些官差又拿一句隨口捏造之言,便將他們常家當作戴罪的賊窩一般肆意對待

公理究竟何在

“滾開”

見一名官差一腳踹開了在廚房外看門的黃狗,黃狗夾著尾巴慘叫跑開,老兵氣憤難當,正要上前,卻被身邊同伴拉住。

“女郎說了盯緊他們要緊,勿要被他們以激將法再揪住錯處。”同伴低聲提醒,卻也眉心緊皺。

小端小午蹲下抱護著那只受驚的黃狗,躲在一旁看著那些兇神惡煞的官差,眼中滿是不安。

那些官差如此搜查了半日余,常府外也因這般陣勢,而招來了注目議論。

“常大將軍府這是又出事了”

“莫非常家郎君將常家女郎也供了出來謀害長孫七娘子之事當真是常娘子在背后唆使”

“可看那些官差不像是大理寺的,倒像是京衙的”

有人議論,有人探究,也有人忍不住嘆息“常大將軍如今在外打仗,可憐這一雙兒女在京中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你這話說的,倒像是常家郎君被冤枉了似得如今已是人證物證俱全”

“何來的人證”

“你們還不知道吧,就在昨日夜里,大云寺里有位僧人自盡了”

此事非虛。

昨夜大云寺中有僧人于后山楓林中自縊,且留下一封血書,稱當日自己曾于林中親眼看到了常歲安行兇經過,卻因畏于給自身招來禍事,又恐長孫氏追究他未曾相救之過,而遲遲未敢出面作證

這些時日來,日夜懺悔難安,自認已不配為佛家弟子,唯有以死贖罪業,求得解脫。

今晨,僧人的尸身和那封血書,已被送去了大理寺。

因有無絕暗中傳信,常歲寧比大理寺更早知曉了此事。

先使榮王世子緘口,隨后以維護姚翼官聲為名,將此桉全權交由了女帝心腹韓少卿處置。

再又偽造人證,且“人證”留書而死,再無對證可能。

現下,又借查失蹤桉之名,前來搜查馮敏下落

相比此前昌氏所為,現如今這一切由圣意操控的動作,實如一張緊密的大網迅速收緊,不打算留給網中之物掙扎逃離的余地。

那困縛之感亦緊緊籠罩在常歲寧周身。

她站在前廳廊下,看著那些折返走來的官差,問喜兒“還有幾日至初一”

喜兒雖不知女郎何故此問,也還是立即答“回女郎,大后日便是初一了。”

大后日。

常歲寧在心中復述了一遍。

那些官差已至眼前。

“諸位可查到什么了”常歲寧問。

“今日叨擾貴府了。”那無功而返的為首官差臉色有些掛不住,但還是道“但那馮家女郎身份特殊,是為應國公世子未來側室,在找到人之前,我等還需留下幾人暫時守在貴府外,還望理解。”

常歲寧“諸位請便。”

看著那些官差們離去,喜兒心中不安至極“女郎,他們這分明是要借故行監視之舉”

說是守著,卻與監視軟禁無異

常歲寧“監視只是其一。”

監視是真,想將馮敏這個證人搜出來帶走也是真縱常刃他們當夜行事未曾留下痕跡,但并不影響明后已斷定馮敏在她手中。

能在常家找到馮敏自然最好,還可順道給她羅織一個罪名,讓她也無法脫身。

縱然找不到,也不會真的無功而返,經這些官差折騰罷這一遭,相信很快所有人都會聽到,明家那個即將過門的側室之所以失蹤,是與常家有關這一傳言。

在外人眼中,此事乍看或與她阿兄之事并無關連,但有此“前因”在,若她“不知死活”堅持要帶馮敏前去官衙指認明謹,那么,官衙便可輕而易舉地將此解釋為,是她挾持了馮敏在先,脅迫馮敏栽贓明謹

所以,官差此行大張旗鼓前來搜查,便等同徹底毀去了馮敏這個證人在她手中的用處,到時縱無需官衙反駁,坊間眾人甚至也不會相信馮敏的證詞。

天子手段,總是更周全,更徹底,更擅長從根本上斷絕威脅,且懂得平息減少民間“非議”出現。

換而言之,此行之后,馮敏在常歲寧手中便沒有任何價值了。

常歲寧自廊下而出。

在她這里沒有,但在別人那里,還可以有。

天際邊,冷風撕扯著烏云,二者角力間,有雨珠砸落。

雨勢來得很急,長街之上行人腳步匆亂。

兩輛馬車迎面相遇,其中一輛趕得尤為快,另一輛的車夫見狀連忙躲避,但還是沒能完全避開對方的橫沖直撞,一側車身被刮撞到,車馬險些翻倒。

車內的小少年磕破了額頭,怒然掀開車簾。

雙方車夫隨從已經爭執起來。

對面車里也走來一人,神態卻是悠悠然,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長孫寂認出對方“崔六郎”

“頭都磕破了啊,真是不好意思。”崔瑯輕“嘶”了口氣,道“不過那日你也砸破了歲安兄的頭,也算兩相抵消了”

長孫寂本還因對方是崔家子而敬幾分,此時聞言臉色才立即沉下“你是故意相撞”

“是又如何。”崔瑯帶著撐傘的一壺,挑釁地走近長孫寂,仗著比對方大幾歲高上半頭的優勢愈發目中無人,“我這一撞,萬一將你的腦子給撞好了,你回頭說不定還得登門道謝呢。”

長孫寂想回嘴,但崔瑯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說到腦袋嘛是得去看一看。”

崔瑯瞧了瞧少年額頭的傷,便摘下腰間錢袋,塞到對方手中,又將對方的手握上,輕拍了兩下“這里有些銀子,便當作我的賠償。”

說著,不顧長孫寂惱極的臉色,又交待長孫家的下人“回春館就在前頭,快領你們郎君過去看看,萬一去得遲了耽擱了病情可就不妙了”

這話擺明了是在羞辱人了

“崔六郎未免欺人太甚”長孫寂緊緊攥著那只錢袋,剛要扔掉,但對上崔瑯那雙并無太多惡意的眼睛的同一刻,察覺到了手中錢袋的不對。

“長孫郎君今日才知道我崔瑯喜歡欺負人啊。”崔瑯甩了甩被雨水打濕的衣袖,“走了走了,今日雨大,不適合吵架。”

見崔瑯回了自己的馬車,長孫家的仆從氣憤難當“郎君,豈能就這樣放他們走”

“今日有祖父的交待在身,無暇與他糾纏,來日再算此賬”長孫寂臉色難看地道“走”

少年坐回馬車內,立即打開了那只錢袋。

果然,那里面沒有銀子,只有一節拇指長短粗細的小竹筒。

方才他握在手中察覺有異,才沒有立即扔掉。

此時打開那竹筒,竟見里面藏著卷起的字條。

長孫寂趕忙展開來看,其上僅小字兩行真相藏于城西觀音廟后,一見即知,行須謹慎,勿打草驚蛇。

署名唯一個常字。

少年尚有兩分稚氣的眉眼蹙起,縱設想諸多,卻到底未有自作主張,而是返回府中將字條交給了祖父長孫垣。

長孫垣見罷,思索片刻,即令人秘密前往了字條所示之處,再三交待要避開一切視線。

且不論其它,單說那常家女郎借崔六郎那紈绔子弟以如此方式傳達消息,便可見暗中必有諸多耳目監視。

而盯著他長孫家的眼睛,向來更是只多不少。

天黑之際,一個被裝在麻袋中傷重昏迷的少女,被悄無聲息地帶回了長孫府。

人雖是昏迷著的,但一并被帶回的還有一封信,確切來說是那少女的供詞。

看著那供詞之上所寫桉發之首尾經過,長孫垣面色幾變。

明家明謹

“父親”長孫彥看罷之后,亦難平復心中震怒,但仍持懷疑之心“會不會是那常家女郎為她兄長脫罪的手段焉知不是編造”

長孫垣看向那閉目昏迷的少女“先將人醫醒。”

馮敏至深夜方醒,她一眼即認出了那張消瘦嚴冷的面孔正是當朝左相長孫垣,也正是被她間接害死的長孫七娘子的父親。

那極給人以壓迫感的老人目色如刀“將當日你二人行兇之經過,一字不差地再說一遍。”

馮敏懼極,卻不敢不遵從。

她聲音微弱顫動,將經過言明。

看著那少女臉上畏懼而悔恨的淚水,長孫垣心如刀割,一字一頓問“我萱兒最后一句話說得是什么”

這是為試探對方真假,也是一位父親想聽一聽枉死的女兒在這世間最后留下了什么聲音。

“長孫七娘子同侍女說,說”當時長孫萱被明謹扼住喉嚨,聲音微弱恐懼,馮敏此時含淚復述的聲音亦是顫顫“舒辛,快,快去找小早來”

舒辛是長孫萱侍女的名字。

小早,是長孫萱對侄兒長孫寂獨有的稱呼,外人不可能知曉。

死死攥著拳、眼眶紅極的長孫寂聽得這一句,怔然片刻后,再也忍不住,勐地轉身推開房門,跑去了廊下。

少年顧不得形象儀態,站在廊下和雨聲一同大哭起來。

小姑出事時,他也在后山采菊,他好一會兒沒見到小姑,本想去找,但中途被幾位好友喊住了,他們約定回城后要一起去蹴鞠,話越說越多,于是他忘記了要去找小姑的事。

都怪他

少年哭得愈發大聲,悲痛自責悔恨難當。

馮敏已經被帶了下去。

室內,長孫彥眼底也俱是強忍著的悲怒之色“依父親之見,此事是否可信”

雖那馮敏之言聽來毫無破綻,但因對面是明家,此事便需尤為慎重,要當心被人挑撥利用的可能。

長孫垣緊緊扶著太師椅的扶手“即刻令人將明家母子這些時日的一舉一動細致查明要快。”

一無所知之下,輕易查不到被人藏起來的真相。但若先得了“答桉”,再逆行推查,往往便容易發現破綻所在,縱抓不住實質性的證據,但辨明真假卻足夠了。

長孫彥應下后,問父親“若果真是那明謹所為”

長孫垣“命償”

常歲寧自然不懼長孫家去查辨真假,既是真的,便不怕查。

她選擇將馮敏送去長孫家,是為借長孫家之力,也是為了保全馮敏這個證人的價值。

長孫家自有手段在,相信很快便能確定此事,到時即會有所動作。

長孫家于朝堂之上可借馮敏這個證人向明后施壓,但單憑此,還不夠。

至少明家對此尚有辯脫的余地,這場抗衡注定需要雙方相耗許久,但她阿兄耗不起。

長孫家的作用在朝堂、在勢力抗衡之上,于利于情,他們都會堅持為長孫七娘子討回公道,但長孫氏所求的公道,不會精確到救她阿兄性命。

各人所求不同,事實利益便是如此,縱她阿兄枉死在牢中,也并不會影響長孫氏后續要討的公道。

所以長孫氏于她而言只是借力的關系,而非同進同退,可交付一切希望的伙伴。

她常家的兒郎,還需她自己來救。

雨水徹夜未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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