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遠城。
伊婁太守站在城樓,看著遠處那行人馬,死死咬著牙,臉色極為難看。
郡丞站在一旁,同樣不安。
郡縣兵站在城墻上,握著弓的手都在哆嗦。
“伊婁公,怎么辦.他真的過來了,那些人沒有說謊”
“天爺啊,一千多人呢怎么都攔他不住?”
郡丞儼然嚇得失了神,雙眼瞪著老大,嘴里不斷的嘀咕著,手上各種小動作不斷。
伊婁沉思了片刻,方才開了口。
“大開城門。”
“與我下去迎接鎮將軍。”
郡丞趕忙拉住他的手,“伊婁公我們到底”
“我上迎接!!”
郡丞當即清醒,趕忙跑了下去。
不久之后,城門大開,伊婁便領著城內官員外出迎接。
“拜見劉將軍!!”
伊婁行了禮,又趕忙問道:“聽聞有西賊混進地方,屬下不敢冒然出擊,故而緊閉城門,加強戒備,不知這些蠢物竟使將軍在城外等候,請將軍恕罪!!”
伊婁再次行了大禮。
“啪。”
一顆人頭被劉桃子丟到了伊婁的面前。
“認識這個人嗎?”
伊婁抿了抿嘴,“不認識”
他都帶上了顫音。
“你不認識,我卻認識。”
看著更加懼怕的伊婁,劉桃子說道:“那位慕容公,被我敲碎了腦袋,怕是無人能認出來了,這是他的副手這些人并非是什么西賊,而是內賊。”
“他們穿著周人的服飾,用著周人的武器.可無論是穿著還是武器,都格外雜亂,不是同一個軍旅,你招遠城內,便有不少斬獲的賊械吧?”
伊婁抬起頭來,面帶苦色,“將軍,我實在不知.”
“不知便去查。”
“查武庫是否少了東西,我這里有不少人頭,我重金懸賞,若是能認出他們身份來的,可私下告知,我保護其周全,賞重金!!”
“還有你伊婁太守,治下有人私通西賊,想謀殺將軍,你能躲過責罰嗎?”
“若是聽從我的將令,找出這些賊人,將功補過,我自在太后和陛下面前擔保,護你性命,若是不成,你還是想辦法逃去偽周,投奔你家親戚去吧。”
伊婁不知想起什么,渾身一顫,一瞬間,他瞬間想明白了什么,臉色通紅,猛地站起身來,“將軍!我知道都有誰家參與!!”
“姚雄,你帶上一些人,跟著伊婁太守去一趟,領著郡縣兵,幫忙殺一殺。”
“唯!!”
姚雄上前,“太守公!走吧!”
伊婁騎上了駿馬,領著姚雄等人便飛奔而去。
寇流有些茫然,“兄長,這到底是”
田子禮笑著解釋道:“做這件事的人,分明就是要讓伊婁替罪,這伊婁太守的族人,幾乎全部都在偽周那邊做官,還有個擔任驃騎大將軍的,就他一個人在大齊,他治下有西賊襲擊鎮將軍,只怕明日就有人上奏,說他勾結偽周親族,襲殺大將那些人用的還是他這里的軍械,哈哈哈,證據都不用找。”
寇流哦了一聲,“那他知情啊,為何不早點拒絕呢?”
“只怕是有大人物下令,他不敢拒絕,可兄長也不是沒有大人物相助”
“走吧。”
劉桃子打斷了他們的攀談,領著他們走進了城內。
留守的郡縣士卒驚恐的看著他們,皆不敢上前,他們就在官署內休息了一天,風雪已經平息了許多,雖然還是寒冷,卻沒有那種遮天蔽日的大雪了。
而姚雄卻頗為忙碌。
這一晚,他跟當地官員們聯手,攻破了數個勛貴之家,這些人都涉及參與殺官謀反。
喊殺聲四起,城內火光沖天。
次日,一排排人頭整齊的掛在了城墻上。
劉桃子領著人從另一處城門離開縣城。
伊婁前來送別。
他騎著大馬,走在劉桃子的身邊,昨晚明顯是沒有睡好,臉上寫滿了困倦,他壓低了聲音,連連哀求。
“將軍,我力弱聲微,有些事情,實在是無能為力啊!請看在我將功贖罪的份上,請您在陛下面前為我美言幾句,不敢奢求保住官爵,只要能留下性命,便不敢忘卻將軍大恩!!!”
“堂堂郡守,怎么會淪落到求人的地步?”
劉桃子開口質問道。
伊婁絕望的搖著頭,大齊立國之后,便不斷的增設州郡,州和郡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到現在,什么太守和刺史,也都沒有了過去的分量,什么五品四品的,在廟堂那些真正的大人物眼里,什么都不是
“將軍,生死不過在一言之間,如何算是堂堂?”
劉桃子繼續前進,他忽開口說道:“當下不似過去,陛下有心治理天下,他先前前來邊塞之時,便對諸位稱贊有加。”
“你是陛下所安排的郡守,便勿要理會其余眾人,做好你的事情,用心出力。”
“你這些時日里,做的還算不錯,陛下不重視別的,最重視政績,你若是能保證往后也能用心治理,我會保全你的官爵。”
伊婁一顫,“將軍,屬下定然盡全力,絕不辜負陛下”
“嗯,我離開之后,也勿要怠慢。”
“絕對不會!!”
劉桃子縱馬提速,領著騎士們迅速拉開了距離,片刻之后,他就消失在了遠處。
看著遠去的劉桃子,伊婁呆愣了片刻,忽然大吼道:“將軍!!當心晉陽兵!!!”
他的聲音在風中傳出了好遠。
也不知對方是否聽到了這句。
廣寧郡,樓煩關。
群山之中,一座險要的關卡擋在了道路上,這關卡就建立在山口處,高大且堅固,看起來就像是用墻壁將兩座大山連在一起,極為壯觀。
風雪已經停止。
而地面上尚且還有厚厚的積雪。
望著遠處那雄偉的令人發指的大關,姚雄等人都是忍不住再三驚嘆。
這關卡著實巨大,修筑的比邊塞許多城墻都要高,真不知當初是怎么建起來的。
關門發出了呻吟聲,那關卡之門也很大,需要多個士卒用力,才能勉強打開。
下一刻,便有騎士魚貫而出。
那些騎士全副武裝,為首者手持馬槊。
看著這迎面沖鋒而來的騎士們,劉桃子等人也紛紛舉起了武器,做好了準備。
雙方遭遇,為首者勒馬,戰馬發出了嘶鳴聲。
這人著實高大健壯,那身材比起桃子也不遜色太多,臉上滿是兇狠,披散著頭發,冷冷的盯著面前的劉桃子。
“何方賊寇,敢來叩關?”
他身后的騎士們此刻已經列好了陣型,足足有數百人,他們身材皆高大健壯,舉止如一,眼里多是不善。
“大膽!!”
姚雄上前,憤怒的叫道:“這是我家鎮將軍!!速速下馬叩拜!!”
那人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又看向了劉桃子。
“我可不知什么鎮將軍更不曾接到什么命令,聽聞有西賊混進了塞外,爾等定是西賊的奸細!!”
劉桃子緩緩拔出了劍,“我乃鎮將軍劉桃子,持高王劍,速速退下。”
那家伙眼前一亮,“哈哈哈,這準是你偷來的!!”
“殺!!!”
那人縱馬朝著劉桃子狂奔而來,一騎絕塵,他身后的騎士們也同時發動了沖鋒。
劉桃子收劍,持大馬槊,朝著對方迎面沖去。
兩人狂奔而來,戰馬瘋狂的揮舞著蹄子,兩人似乎都飛了起來。
兩人的武器皆對準了對方,在那么一瞬間,兩人的武器先碰撞在了一起。
“嘭!!!”
馬槊重重砸擊到一處,兩人一顫,劉桃子握住了武器,雙手顫抖了片刻,而那壯漢大叫著,虎口流血,武器脫手。
劉桃子的馬槊直接刺穿了他,就這么帶著他繼續沖鋒,那人已經不動彈了。
劉桃子用力將他的尸體丟向了遠處的騎士們。
此刻,便是那些騎士們,也是驚了一下,而在此刻,劉桃子沖進了他們之中。
雙方沖殺在一起。
馬槊長矛飛舞,不斷的有人掉落下馬。
騎士們來回的飛奔,每次擦肩而過,都有一人落下戰馬,被踩踏而死。
從關卡內又有騎士沖殺出來,前來助陣。
青獅馱著主人,瘋狂的在關卡外飛奔,劉桃子每一次出手,都能將一人殺翻。
劉桃子也不知砍殺了多少。
關卡內有人鳴金。
騎士們開始撤退,劉桃子怒吼著,追在他們身后,領著騎士們一路沖進了關卡大門。
關卡之內,弓弩手紛紛舉起了強弩,三面皆是溝壑。
劉桃子從懷里掏出了沾血的詔令,再次抽出了高王劍來。
“我乃鎮將軍劉桃子!!”
“我有官印!!奉太后之令!!持高王劍,前往鄴城!!爾等要造反嗎??!”
劉桃子的怒吼聲在關卡內來回的傳播。
甲士們看著劉桃子,面帶遲疑,彼此對視,不敢動手。
有一人站起身來,大叫道:“勿要理會!!且先殺了他!!”
劉桃子暴呵了一聲,再次沖去,青獅在溝壑前用力一跳,飛躍而過,在士卒們驚愕的目光之中,劉桃子已來到那人面前,一槊打去,那起身之人的頭當即炸開,血液四濺,尸身倒下。
劉桃子這才看向了周圍眾人。
“爾等要造反嗎?!!”
甲士們滿臉的驚恐,紛紛放低了弓弩,后退了幾步。
劉桃子示意眾人跟上,朝著對面的關門沖了過去。
沖到門口,劉桃子用劍指著守在這里的甲士,讓他們開門,這些甲士慌亂的打開了門,劉桃子領著人沖了出去。
而身后的關寨之中,此刻是一片混亂。
失去了正,副,以及一大堆的軍官,這些甲士們失去了指揮,不知所措,隔閡老遠,都能聽到從那邊傳來的喧鬧聲。
劉桃子停下來,清點了人數,讓眾人處理了傷口,安葬了逝者,帶上傷員,繼續前進。
顯州,達速戍。
戍主勿忸于坐在上位,他的爪牙們此刻皆站在他的面前,格外的慌亂。
“毒殺!只能毒殺!”
“只怕他們早有戒備。”
“我們關上城門,弓弩齊發,勿要讓他通過就好!”
“不成,他們會繞路,到時候,我們兩邊都會得罪”
“要不就辭官跑了吧!”
“那山魈是個惹不起的啊,樓煩關尉樹洛于被他給殺了.死的那叫一個慘,尸身都沒有留下來!”
“我聽聞社平戍主在半路上埋伏,也被他砍了腦袋。”
“還有那顯會寨,被他縱了火,燒成灰了,一個活人都沒有”
“途中那諸多小關小寨更不用說,有的地方都成了空城啊”
“為之奈何??”
看著陷入恐懼的眾人,勿忸于不悅的說道:“何以如此膽怯?”
“不過是數十人而已!”
聽到他開了口,眾人退到了兩旁,低下頭來。
勿忸于遲疑了片刻,方才說道:“早些時候,有人找我。”
“他說,事情已經瞞不住,陛下得知了此處所發生的事情,要派人前來接應。”
“人快到了。”
“這是最后的機會了。”
“諸位啊!!!”
“我們的父祖可都是跟著高王開國的,這劉桃子從武川一路殺到此處,一路勢不可擋,砍殺我們如屠雞狗,先祖的顏面,都被我們丟光了啊!!”
他咬著牙,看向眾人,眼里殺氣騰騰。
“我們身后便是肆州.我今日便是要死,也非要咬下他身上一塊肉來。”
“絕不能讓天下人輕視吾等!!”
他站起身來,“你們守在此處,我出去迎接他。”
“我領著他到城門的時候,你們齊射,勿要管我死活,只要能射殺他就成!!”
聽到他的話,眾人大驚失色。
有人起身說道:“豈能讓戍主赴死?我愿代替!!”
勿忸于搖著頭,“事關重大,若找人冒充,容易被他所識破,就讓我前往。”
“國人的顏面,豈能丟在吾輩之手?”
眾人看向了彼此,不敢言語。
勿忸于準備了許久,做好了部署,這才領著兩個騎士外出迎接。
當他沿著道路前進,走了許久之后,終于看到了迎面而來的那支騎士。
劉桃子縱馬前來,身后諸多騎士,皆是殺氣騰騰,身上都沒位置來掛人頭了,開始該掛耳朵,那密密麻麻的耳朵,勿忸于看了都下意識的哆嗦。
他們就這么來到了勿忸于的面前,劉桃子低著頭,審視著面前的將領。
勿忸于即刻下馬,朝著劉桃子行禮大拜。
“屬下勿忸于拜見鎮將軍!!!”
劉桃子看向了遠處,開口問道:“是想騙我們到城門口再射箭嗎?”
“啊?”
“噗嗤”
馬槊飛舞,勿忸于看著刺進自己胸口的槊,抬頭看向了劉桃子,張開嘴,想要說些什么,卻有血水從嘴里溢出來,劉桃子抽回馬槊,勿忸于倒地。
其余兩個騎士嚇得大叫,寇流等人直接射殺了他們。
姚雄都看呆了,“兄長,雖說有過這樣的事情,可您這問都不問.”
田子禮笑著問道:“你見過前來迎接,卻緊閉大門的嗎?”
“真心迎接,應當大開城門,安排甲士護衛才對.”
姚雄猛地拍了下額頭,“是這個道理。”
劉桃子將詔令遞給了一旁的寇流,“去讓他們開門。”
寇流拿著詔令,提起人頭,朝著那戍沖了出去。
肆州,秀容。
一支大軍沖到了城門口,便在此處停下來,將軍只帶上了親兵,沖進城內,一路朝著官署沖鋒而去。
大軍來到官署門口,將軍猛地跳下了戰馬,有人上前迎接,卻被他粗暴的推開。
“劉將軍何在?!”
“大王!他正在太守客堂內”
這位將軍,戴著面具,可這些官員小吏們還是認出了他。
他便是過去曾擔任過肆州刺史的高長恭。
高長恭領著騎士們焦急的朝著后院走去,他顯然對這里頭也很熟悉。
當高長恭來到門口的時候,大門緊閉,里頭寂靜無聲。
高長恭大驚失色,猛地撞開了門。
屋內,燈火通明。
兩面擺放著胡床,胡床上有灑落的酒器,有躺著的尸體,地面上的酒水與鮮血混雜,四處皆是些官員和貴族的尸體,還有些武士,手持利器,同樣倒在血泊之中。
金碧輝煌的大堂之內,此刻是奢華與尸體并存。
有整齊的甲士,分布在更外層,手持武器,看著前方。
劉桃子正坐在上位,平靜的看著面前這一幕。
高長恭呆愣了許久,方才快步朝著劉桃子走去。
劉桃子站起身來,一把踹開了面前的幾具尸體,迎面走上去。
“大王。”
“你無恙?無恙便好,無恙便好”
高長恭扶起劉桃子,眼里是說不出的憤怒,“這群反賊.我早知道他們會出手,你出發之前,陛下還特意吩咐他們,讓他們保護你的安全.狗賊”
高長恭氣的渾身哆嗦。
他又看向劉桃子,眼里也多是責備,“你也是,你為何走的這么快呢?”
“你遇到襲擊,就該停下來,多等一段時日,陛下定然會派人去接應啊.”
劉桃子平靜的說道:“沿路多賊寇,殺了也干凈。”
高長恭這才看向了左右那些尸體,其中不少人,他甚至都認識,他深吸了一口氣,忍下了怒火,“這幫人設伏?”
“是啊,太守領著官員設宴,想要毒殺,我不吃酒,就派人強殺不過,派的人都是些豬狗,被我殺了。”
“陛下已經查明了,此番謀殺你的,乃是劉洪徽,陛下已經讓劉.讓你阿爺殺死了他。”
“我來接你,帶你先返回晉陽.”
“你這次,可是將晉陽都給弄得天翻地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