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是抵抗不了巫師的偉力的。
任憑奎爾死戰不降的狠勁再足,也改變不了最后的結果。
他甚至都沒能靠近凱特,胸膛便被光矛貫穿,肖恩和查爾斯清晰地聽見了心臟爆碎的聲音。混著臟器渣子的濃稠血液從奎爾口中溢出,他低頭看了眼刺穿自己身體的光矛,又吃力地抬頭看向肖恩,臉上再一次浮現出那種病態的笑容。
他手中的手術刀掉在地上,直到死去,他都沒有閉上眼睛,似乎死不瞑目。
看起來挺慘的。
但沒有人同情他。
“能死在侍光者先生的手下,這個叫奎爾的家伙,這輩子也算值了。”查爾斯評價道,可不是每個獵巫人都有資格讓凱特這樣的高階巫師出手的。
他這話說得就很機靈,從很客觀的角度悄悄拍了凱特一個馬屁。
凱特瞥了他一眼,很高冷的沒有搭理,他一腳踢開奎爾的尸體,散去光矛,對肖恩道:“搞定了,沒有其它事我就先回去了?”
說著抬手看了眼腕上的表:“我七點的飛機。”
凱特語氣很隨意,好像殺掉一百多號警察加一個奎爾對他來說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完事后該忙什么又繼續忙什么。
“走這么急?”肖恩道,“我還想請你吃個飯呢。”
“下次吧。”凱特說道,“我在這里待太久了,再不回去公司該亂套了,那幫老東西可一直惦記著我這老板的位置。”
他說的是公司董事。
這屬于家長里短的話題,前一秒才大開殺戒,后一秒又和肖恩閑聊起來,證明凱特是真沒把奎爾等人放在心上,而在查爾斯聽來,這又是另一種不同的味道——
狗作者到底什么身份,侍光者大人竟然會和他閑聊?
“用不用銷毀監控?”肖恩問凱特。
從之前凱特和奎爾的對話,他大概能聽出一些事,即使達到階位五,強如凱特,也會有難以處理的麻煩。
凱特卻道:“已經銷毀了。”
他專門假扮成警察混入其中,就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各樓層的攝像頭看似完好無損,實際上從今天一早開始,它們就失去了作用。
這個年代監控和互聯網一樣,都還未大規模普及,在缺乏現場錄像的情況下,即使是市警局也很難發現他的行蹤。
“行。那這個給你。”肖恩將一本簽好名的書扔給凱特。
凱特接住,一直淡然的臉上難得露出了笑容:“月亮與騎士……這個名字不錯。”
很浪漫,也很貼切,他心目中的布萊克大人,本身也是浪漫主義的代表人物。
這不是單純的指兒女情長和風花雪月,任何一件事追尋到極致,都可以被稱做“浪漫”,當然也包括學術。
只不過大多數人達不到布萊克大人那種境界,理解不了什么叫“學術浪漫主義”罷了。
肖恩給凱特這本書,也并非是表達感謝,一本書能值多少錢?
他是想告訴凱特……一切為了布萊克大人!
這可以算是他們兩個忠實的布萊克小弟之間獨有的默契和交流,就像老朋友見面或臨別之前碰一下拳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查爾斯自然是看不懂的,見凱特露出笑容,還以為他也對肖恩的書很感興趣,試探地問道:“侍光者大人也是肖恩的粉絲?”
結果凱特立馬又把臉板了下來:“和你有關系嗎?”
他只對肖恩和顏悅色。
查爾斯:“……”
凱特哼了一聲,說道:“不該問的別問。”
查爾斯忙道:“是、是。”
心里則瘋狂吐槽:拽什么拽,不就是階位五,有個專屬稱謂嗎?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遲早有一天,他要讓凱特知道,什么叫死者為大!
肖恩笑著打了個圓場:“好了,我們先離開這里吧,有什么事出去再說。”
外面還有很多警察,雖然奎爾沒有呼叫支援,但槍聲會傳出去,長時間沒有動靜,他們一定會進來查看情況,到時免不了一場惡戰。
凱特點點頭:“跟我來。”
他帶著肖恩和查爾斯從安全通道下樓,進入負二樓的停車場。
“出口的警察都被我買通了,直接走就行。”凱特道。
查爾斯下意識想問這些警察還能買通?可一想到凱特剛剛對他和對肖恩截然不同的態度,又幽怨地閉上嘴巴,像個小弟似的跟在肖恩身后。
肖恩對這個問題也挺好奇,問道:“他們不怕被發現后受到處罰嗎?”
“怕,怎么會不怕?私通敵人這項罪名,放在任何一個組織都是死罪,更別說內部制度可以用殘酷來形容的獵巫人。”凱特道,“只不過他們沒得選。”
拿他的錢辦事,被發現后會死。
不拿他的錢,立刻就會死。
傻子都知道該怎么做。
而且這些警察和文斯特那種獵巫人相比也有區別,他們更多時候只負責盯人、跟蹤、收集情報,除非接到命令,否則一般不會動手,也不是所有警察都愿意動手——才幾個錢啊,犯得著這么賣命嗎?
像弗洛里斯這樣的大家族的確權勢很大,連政府都要聽他們的話,但勢力越大,越不可能做到鐵板一塊,有些幫弗洛里斯家族做事的人甚至都不知道巫師的存在,只會按上面的意思辦事,這樣的敵人最好對付。
他們沒有所謂的信仰和立場,或者說,個人利益就是他們的立場,都用不著上強度威脅,只要給夠好處,沒有什么是不可以商量的。
他經營的幾家公司的業務,就經常需要通融。
兩人說話間,已經走到停車場出口。
外面的警察一看見凱特,立馬把腦袋扭到一邊,抬頭仰望天空,順便戳了一下同伴,提醒對方不該看的別看。
“我說伙計,今天天氣好像挺不錯?”
“是啊是啊,秋季的太陽可不常見,都四五點了,還沒下山……”
警察們瞎聊著,好像完全沒發現有人從停車場離開。
肖恩等人混入人群,走出商業區,來到繁華的街口。
凱特道:“行了,就到這吧,我要去機場了,這幾天你自己注意點,盡量少在外面露頭。”
“嗯。”肖恩表示明白。
就奎爾死前那個眼神,讓他很難不懷疑這家伙可能還安排了后手。
“小心點總沒錯,走了。”凱特招了輛出租車,前往機場。
肖恩目送凱特離開,出聲問道:“你呢?”
查爾斯以為肖恩在問他,答道:“我也要回去了,單子還沒做完,要不是為了來給你捧場,這幾天我都不會出門……至于你騙我的事,等我倆哪天都有空,我們再來好好聊聊,哼。”
看得出來,他對肖恩隱瞞狗作者身份的事還耿耿于懷。
一點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
其實在肖恩心里,對于查爾斯明知危險卻還要冒險來救他的行為是有點感動的,但一碼歸一碼,針對剛剛的問題,他還是要說一句:“我沒問你。”
查爾斯:“?”
凱特走了,這里只剩下他們兩人,不是問他還能問誰?
“我要去霍爾科都。”
一個風鈴般脆生生的少女嗓音冷不丁在查爾斯背后響起。
查爾斯:“!!!”
給他嚇得直接一個后跳,將肖恩護在身前。
然后才看清說話的人是只小蘿莉。
“你是誰?為什么跟蹤我們?”查爾斯并未因為少女長得可愛就放松警惕。
老師曾告訴過他,越好看的女人,往往越危險。
伊莎翻了個白眼,理都懶得理他。
肖恩笑著說道:“我也打算回一趟霍爾科都。”
今天不僅是他簽售會的日子,也是艾爾薇莉等人進攻弗洛里斯醫院的日子,天一黑就會行動。
伊莎在這邊的任務完成了,應該是想趕過去幫忙,他也想趁這個機會將克里斯的尸體搶回來,讓老朋友入土為安。
“那你自己打車,我才不跟你一起。”伊莎道,不然她任務不利的事情可就暴露了。
查爾斯則松了口氣,聽起來是友軍,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啊……
從步行街到商業區外,這一路上,連侍光者凱特都沒發現有人跟著他們,說明這只蘿莉少女很不簡單,絕不像表面看上去這樣人畜無害,多半又是一位高階巫師。
可肖恩不是一個連如何在虛術空間進行交易都要詢問他的純萌新嗎?哪來這么多人脈?
就因為他長得帥??
肖恩沒理會他酸溜溜的目光,說道:“行,反正我要先回旅館收拾東西,晚上見。”
“你呢……就有空虛術空間再見吧。”他對查爾斯道。
查爾斯:“哦。”
下次再見,肖恩身邊是不是又會多個大佬?
三人在路口分別,肖恩先送走伊莎和查爾斯,才自己攔了輛出租車回汽車旅館。
他和司機約好,在旅館外等他半個鐘頭,不然郊區不好打車。
司機最初是不答應的。
這不純純浪費他寶貴的接客時間嗎?
可是肖恩加錢了。
“沒問題,拉了一天我也累了,正好休息會,你有什么事只管去忙,我就在樓下等你。”他滿口答應。
從市中心到汽車旅館有差不多二十公里的路,加上周末比較堵車,等肖恩回到旅館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路上他一直在回憶奎爾那個眼神,到底有沒有后手?
如果有,這個手段是什么?
肖恩嘗試從奎爾的角度去思考,可目前為止,他對奎爾和獵巫人,以及弗洛里斯家族的了解都太少,很難猜出所謂的后招。
奎爾已經死了,相當于他這件“案子”沒有了負責人,肖恩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奎爾來舊西格爾市之前將他的“犯罪檔案”交給了別人,這樣即使奎爾任務失敗,沒能抓住他,也會有其他獵巫人繼續對他進行追殺。
這種可能性其實不小,但肖恩認為不夠“出乎意料”。
一個案子區警局搞不定,交給市警局,市警局搞不定,又交給洲警局,并成立專案組……像這種層層往上,不斷加大力度的追捕,是很常規的處理手段,不至于讓奎爾露出那種好像是自己贏了一樣的笑容和眼神。
在肖恩的印象中,奎爾是個很自負的人。自己該抓的人沒抓到,還要靠別人幫忙,這就像電影里演的,某個警察沒能及時偵破案件,被更高級的探員強行接手,奎爾不會笑,只會不甘心、不服氣,因為這本質上是對他個人能力的一種否定。
奎爾能有這種神態,說明即使他死了,也依然有把握抓住他,且這個計劃是提前制定好的,不用其他獵巫人插手。
可是肖恩又猜不到這個計劃究竟是什么。
難道奎爾是摸清了他喜歡多想的性格,故意露出那種眼神,搞他心態?
肖恩想不明白。
直到他下車,進入旅館,才終于意識到,事情沒那么簡單。
簽售會是一個局。
不是殺他的局,而是死給他看的局。
旅館一樓,老舊的燈泡懸在頂上,發出泛黃的光。
空氣中漂浮著濃郁的血腥味。
肖恩心頭一沉。
昏暗的前廳安靜無比。
即使他腳步放得很輕,也依然每走一步都能聽見皮鞋和地板摩擦的聲音。
那個一直向他推薦自己,上午見他出門還問他去哪兒、需不需要女伴的女孩,此刻正靜靜趴在吧臺上,沒有了之前的熱情。
她的脖子上有一條細細的血線,像被鋒利的刀刃劃開,刺目、整齊,一滴一滴往下淌血,染紅了她的衣服和短裙。
原本放在吧臺上注明房間價格的小黑板,上面的字跡也被擦去,變成了一個猩紅的箭頭,指向樓梯。
對方在邀請他上去。
肖恩深吸一口氣,攥緊拳頭。
一股怨怒在他心底醞釀。
女孩不是巫師,他們卻還是殺了她。
罪名是什么?
窩藏罪犯?
肖恩抬頭看向樓上,眼中有戾氣在積蓄。
他一步一步踩上樓梯,年久失修的木板不堪重負,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他的房間在三樓。
一路上都有半干的血跡,像是在為他指路。
他剛走到門口,便聽見屋內傳出一個聲音。
“是不是很意外,肖恩先生?”
“以為我找不到你?”
“又或者,以為我真的死了?”
這嗓音熟悉又荒誕,讓肖恩猛地拉開房門。
下一秒,他看見了坐在舊沙發上的奎爾。
他鼻梁上的鏡片反著白光,嘴角揚著一抹淺淡的弧度。
“又見面了,肖恩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