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祈安笑了,目光落在姬禮元身后的宗正寺眾多官員,問道:“諸位,是這樣么?”
“是啊,是啊!”
“我們這兒不比其他部堂,最是沒規矩。”
“就跟自己家一樣,大家都是很隨和的。”
宗正寺眾官紛紛附和著。
他們離得近,可是聽得一清二楚,這位趙寺丞剛剛許諾的是什么。
這么多銀子……居然是投捐給宗正寺的!
而且以后還有!
這是什么人?
這就不是人。
是菩薩!
這群窮官,明明剛剛還慫恿著姬恒毅出頭,儼然一派以新寧伯馬首是瞻,簇擁著新寧伯想給新來的寺丞一點顏色看看。
可現在。
明明姬恒毅還倒在地上,捂著臉直哼哼,半天站不起來。
但這么多宗正寺的官員,竟是一個個全都裝作沒看見的模樣,圍著趙祈安是好一陣噓寒問暖。
姬寺丞是誰?
咱們宗正寺不就一位趙寺丞么?
真不熟。
“趙寺丞,請。”
宗正寺寺卿,英國公姬禮元老臉上是容光煥發,笑吟吟得伸手朝著部堂方向,做了個“請”的手勢。
趙祈安也不客氣,瞥眼向身后,對身后壯仆們吩咐了一聲:“把地上收拾干凈,送去……”
他這時才想起來,問姬禮元道:“對了,都還未問,部堂內可有庫房。”
姬禮元連連點頭:“有的有的,本公……”
他險些差點想自己親自帶人去。
可他畢竟是寺卿,又是國公,怎好將眼前這位財神爺撂在這兒呢?
于是乎,話到嘴邊又改了口。
姬禮元看向身后宗正寺眾官員,看著他們那一個個殷切的目光,點了一人:“姬十一,你帶他們去府庫。”
那被喚作姬十一的官員木訥得走出列,“哦”了一聲,便去幫忙。
姬禮元再看向趙祈安,陪著笑,伸手示意:“請。”
趙祈安也不客氣,負手率先朝著部堂走去。
……
一進部堂,這狹小的部堂便擁擠了起來。
宗正寺的官員并不多,算上吏員,也不過二三十號人。
可問題是,此時此刻部堂上足足有七八十號人。
姬禮元看看趙祈安,又看看趙祈安身后一同跟進部堂里的那些隨從。
那長相獐頭鼠目的男人也就罷了,看他那一身華貴的衣著,也能看出這其貌不揚的男人是這位趙寺丞的心腹。
可問題是,這些其他人跟進來是做什么的?
“趙寺丞,這些人是……”
姬禮元此刻是一點兒“上官”的氣勢與架子都沒有,試探性得指了指趙祈安身后的人,問道。
趙祈安還未說話,他身旁的茍向西上前一步,朝著姬禮元躬身作揖,陪著笑道:
“國公爺有所不知,我家大人畢竟是第一次當官,又是陛下欽點,生怕辦事不利,那丟的乃是陛下的面子,所以就從‘家’中帶了些人手,協同我家大人做事,務求事事做得盡善盡美,不負陛下圣恩。”
他停頓片刻,眉眼輕抬,皮笑肉不笑:“小的也查過,九寺六部的官員是有權自行招募吏員的。”
姬禮元看看趙祈安和茍向西身后的人,咋舌道:“話雖如此,可這……這也太多人了。”
整個宗正寺的官吏加一塊也就不到三十號人,趙祈安這帶來的人,粗一眼估摸竟是和宗正寺所有官吏人數相當了。
茍向西笑呵呵道:“國公爺無須擔憂,這些人的月俸皆有我家大人負擔。”
“可這部堂就這么點大……”
“國公爺此言在理!所以我家大人準備明日再投捐一筆錢,專門用來重新擴建擴建這宗正寺的部堂,順帶也翻新翻新……”
他一邊說著,一邊拉過一把椅子,手在椅背上抹了一把,嘖了一聲,滿臉嫌惡:“嘖,這怎是白蠟木的?還掉了漆……不行不行,若不是紫檀木的,我家大人坐了,那屁股是要起疹子的!”
“咳咳!”
趙祈安咳嗽了兩聲,茍向西這才住了嘴。
趙祈安看向眼睛發直的姬禮元,拱手,語氣溫和道:“國公爺若是覺得下官帶這些人不便了諸位同僚,那下官便差他們回去……”
話音未落,姬禮元一把抓住他的手,語氣再次變得堅定了起來:“方便,非常方便!”
趙祈安點頭道:“既然方便,那下官便放心了。這會應該已經是上值時間了吧?”
姬禮元擺擺手:“雖是已經到了上值的時間,但畢竟趙寺丞初來乍到……”
未曾想,趙祈安竟是仿佛沒聽到他后半句話一般,對茍向西說道:“既然已經到了上值時間,那你帶人去做事吧。”
“是,大人放心。”
茍向西笑瞇瞇得朝趙祈安躬身行禮,隨后直起身板。
當他側過身看向身后人,面色已經嚴肅了起來,厲聲喝了一聲:
“都聽到了?把家伙事都拿出來!給我都打起精神來,若有懈怠,嚴懲不貸!”
隨著茍向西一聲令下,那帶來的人紛紛拿出了自己的算盤、筆墨紙硯,齊聲高喝:
“是!”
這齊聲一聲喝,竟是有一股肅殺之氣。
險些沒驚得姬禮元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茍向西轉過身來,對姬禮元行禮,又變回了那笑瞇瞇的樣子:“國公爺,不知貴衙歷年賬目和宗室譜牒何在?”
姬禮元愣愣得看著滿臉諂笑的茍向西,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一批嚴陣以待、滿面肅殺的人。
這些人是來幫忙做雜事的?
真的不是來抄家的么?!
……
“啪嗒、啪嗒……”
部堂內,算盤珠子砸擊的聲響此起彼伏。
姬禮元有些不放心得探頭看去,只見趙祈安帶來的那些人在“甲庫”、“簿書庫”之類的房間是進進出出,每個人都忙碌無比的模樣。
不只是他,宗正寺內所有官員都坐在自己的公職席位上,時不時翹首看著。
姬禮元都看傻眼了,不是說好只是觀摩一下簿書庫中的文書,看一看往年皇室內帑撥下來的銀錢如何分配的么?
這陣仗……可不像是說的那樣啊。
一想到這兒,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趙祈安。
此時此刻,趙祈安高坐堂上,面色從容,坐得位置比誰都高,隨意一瞥便能將整個部堂的景象盡收眼底,誰在開小差誰在認真做事,他一眼就能看見。
恍若這宗正寺內最大的官。
他坐的是姬禮元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