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總旗使派出去的兩名小旗,于昨日夜間,暗探屠宰場。
時至此刻,不見蹤跡。
自今日起,由臨江司全權接管此事,務必查明兩位小旗的下落。
而韓總旗使,準備今夜行事,無論今夜城中出現什么變故,讓林焰務必守好臨江坊。
林焰看了一眼,心中便已明白。
此刻在韓總旗使眼中,最大的一件事,就是外南衙門副令使趙遠。
看來是一切準備就緒,韓總旗使今夜便要收網了。
這般想著,林焰再次招來馮暉。
“小暉,由你負責的名單,都跟他們接頭了沒有?”
“回五爺。”馮暉肅然說道:“在今日上午,都已經逐一見過面了。”
“屠宰場那邊呢?”
“一切如常。”
馮暉說道:“咱們的暗樁,在負責那一片區域的‘司市’手底下做事,風吹草動,都能得知。”
林焰問道:“昨夜沒有動靜?”
馮暉聞言,略感茫然,旋即搖頭道:“根據情報,沒有異常。”
“這人有問題,你今天夜里,暗中將他綁回臨江司,不要驚動外人。”
林焰神色嚴肅,說道:“交給楊主簿,等我回來審問。”
馮暉有些驚愕。
旋即就聽得林焰沉聲開口。
“他告訴你沒有異常,但是昨夜外南司直屬的兩名小旗,進了屠宰場,至今未出。”
“這兩名小旗,是韓總旗使極為看重的下屬,行事謹慎,定然會給這名暗樁留下痕跡,借而通報臨江司。”
“韓總旗使有命,今日夜里,我將親自入內探查,三個時辰內歸來。”
說到這里,林焰停頓了一下。
他雖然已經修成煉精境,時至今日,在煉精境當中,也算登堂入室,可算不弱。
但他畢竟為人低調謙遜,謹小慎微,安全為上,于是說道:“若是過了三個時辰,我沒有歸來,便立即上報外南司!”
——
入夜。
月明星稀。
屠宰場外。
林焰目光微凝,心中暗道:“此刻屠宰場內,差不多都收拾干凈了,眾人各自回家,只留下三兩個看守的。”
“但再有三個時辰,就會有人運送家禽牲畜過來,等著進行宰殺,趕赴今早的集市。”
“不能拖延,得盡快搜尋,找到線索。”
他這樣想著,翻身越過墻頭,進入了這屠宰場當中。
一入屠宰場,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仿佛無處不在。
外城正南區域,共計十二坊,有三大屠宰場。
臨江坊這一個屠宰場,規模最大,占地頗廣。
從這里屠宰后運出去的肉食,不但要供應臨江坊,還會送到青山坊、鑄鼎坊、養元坊。
此外,臨江坊作為正南區域,最外圍的一坊,外來商客落腳于此,酒樓客棧甚多,所以臨江坊內所消耗的肉食也最多。
而屠宰場之中的家禽牲畜,也不全然是坊間百姓自家所養,在相鄰的青山坊內,就有寬闊的場地,負責大批飼養禽畜。
“坊間傳言,因為屠宰場,殺戮太重,久而久之,必然誕生妖孽邪祟。”
“所以建造之初,是柳尊神廟的第八位廟祝,親自選址,劃定規模,立風水格局,定方位朝向。”3
“因此在屠宰場當中,還有部分地方,只有真正負責管理的高層,才能踏足。”
“過往兩年半,我雖然是屠宰場的執刀人,也有很多地方,不曾踏足。”
“現在看來,這些所謂不能貿然闖入的區域,藏有古怪。”
林焰心頭這樣想著,繞過了自己最為熟悉的一些場地,徑直往所謂的“禁地”而去。
他腳步極快,身影如風,迅速前行。
但卻在下一刻,忽然停住腳步,閃身在一邊,藏在柱子后。
他往外瞥了一眼,眉頭頓時皺緊。
只見那角落處,坐著一個中年人。
林焰認得此人,平常是負責在屠宰場守夜的。
但此刻那中年人,卻閉著眼睛,倚著墻角。
看了一眼,林焰便察覺到,此人不大對勁,并不像是睡著了,倒像是昏過去了。
心中按下疑惑,林焰便從陰暗處走出來,準備越過這中年人,往內中去。
但卻在此刻,只見左側的陰影處,倏忽閃出一道身影,速度極快,迎面撞來。
這人似乎也沒料到這里還有人在,當即出手,探出粗糙而枯槁的手掌,朝著林焰脖頸處劈來。
嘭地一聲!
林焰隨手一按,壓住對方手腕,摔飛出去。
只見那人砸在地上,濺起塵埃,當即翻身躍起,便要拔出腰間的刀來。
但剛抬起眼眸,便見一抹刀鋒,橫在鼻端。
“要不是你沒有殺機,這一刀就砍下你的頭。”
林焰淡淡道:“我問,你答。”
但那人看清林焰當前的面貌之后,眼眸當中卻忽然露出震驚之色。
“五爺?”
“……”
林焰微微皺眉,刀鋒輕落,裂開了對方遮臉的黑巾。
黑巾之下,是一個蒼老卻又顯得剛毅的面容。
城防守軍大統領,趙州!
氣氛一時沉寂。
片刻之后,林焰收刀入鞘,問道:“您老人家,怎么來夜探屠宰場?”
“你也是來探查屠宰場的?”
趙州蒼老的臉上,露出了驚愕之色。
旋即他掙扎著起身來,喘息道:“說來也是,能夠為了街上一個老人的命,刀劈梁掌旗使,直面趙副令使,當街斬了劉家的族人,你這樣的人,不會摻和那樣的生意……”
“看來大統領在我之前,查出了這屠宰場的一些線索?”
林焰眉宇一揚,這般說道。
趙州大統領,微微點頭,旋即又好奇道:“五爺怎么不懷疑老夫?”
“大統領剛才出手,為何只想讓人昏厥,而不痛下殺手?”
林焰語氣平靜,緩緩說道:“昨日之事,我拔刀相向,所有人都認為,這是一場威望與權勢之爭!為何大統領卻認為,是因為人命?”
“難道不是嗎?”
趙州語氣肅然,這般問道。
林焰笑了一聲。
先前他能收刀入鞘,其實更大的原因,在于他出身臨江坊,對于這位守城的老人,有所了解。
守城數十年,功勛卓著,深受贊譽,本可以跟其他元老那樣,在內城安享晚年,甚至富貴奢靡。
但這位大統領,卻還是在每個危險緊急的夜間,身先士卒,登臨城墻,以老邁之身,直面黑暗。
況且前幾夜里,在面對妖邪攻城時,更將他保命所用的柳尊本體枝條以及昊陽符,相贈于林焰。
只是因為這老人心中認為,臨江司的新任掌旗使,修為尚淺。2
這是不可多得的人,他并沒有因為年輕人的“心高氣傲”而輕視,而是選擇了慢慢教導。
況且,陸公以及韓總旗使,每當提及外南城防大統領趙州,言語中多有敬意。
林焰相信對方,同樣也是相信自己、陸公、以及與韓總旗使的眼光。
隨著剛才大統領口中的“人命”二字,林焰更加篤定,他們沒有看錯。
嘭地一聲!
就在此刻,另外一邊,有人忽然翻墻過來,身手矯健。
待得發現此處有人,不由立時拔刀,但看清兩人面貌,卻不由得錯愕。
“大統領?五爺?”
出乎意料,來人竟是孟爐。
按道理說,此刻孟爐應該與他麾下士兵聚在一處,依靠陸公靈符,躲避買命錢的詭異。
“你怎么也在這里?”
林焰皺著眉頭問道。
孟爐上前來,神色凝重,解釋了一番。
“姓盧的老工匠,傍晚時分,鬼鬼祟祟,手里還有一幅五爺的畫像。”
“于是尾隨而來,發現他進了屠宰場當中,至今未出。”
“查了一遍,未見蹤跡,察覺天色已晚,我便想翻過這三面墻,就到屠宰場外,先回去再說……未想五爺和大統領,居然也在這里。”
孟爐校尉這般說來,不由得低聲道:“咱們三人都聚過來,好像過于巧合了些?”
林焰沒有說話,看向了邊上的趙州大統領。
而大統領也如實相告,他之所以來到這里,梁虎有關。1
梁虎死后,但凡所涉及到的生意,甚至劉家的生意,都受到了影響。
外南衙門因此,還牽扯出來了不少案子。
這屠宰場的生意,背后有副令使趙遠的影子。
“外南衙門的城尉王淵,是老夫的結義兄長,他這兩日里,暗中查出的線索,指向屠宰場。”
趙州大統領神色凝重,說道:“因為涉及趙副令使,甚至涉及劉家,所以王城尉,慎之又慎,沒有輕易調人過來查案。”
“他目前對于外南衙門的人手,并不能完全信任。”
“只能以秘信請我,暗探屠宰場。”
城尉王淵,掌管外城正南區域的兵權。
日巡使、巡夜使、城防守軍、后備軍等等,名義上都聽命于他。
但通常來說,城尉不會干涉城防守軍的內部諸事。
今夜讓大統領前來查探,與其說是命令,更多的還是一種求助。
“五爺又是怎么來到這里的?”孟爐問道。
“昨夜兩名小旗,進了屠宰場,就沒出去過。”林焰語氣凝重。
“只怕兇多吉少了。”趙州大統領嘆了聲。
“孟校尉帶路,老子倒要看看,這屠宰場里,究竟藏了什么大秘!”林焰語氣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