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聚集在外,作勢要進入麒麟山攻打春秋府的十三萬大軍,猛地調轉方向,兵鋒直指云州!
麒麟山外的先鋒軍,則是布下疑陣。
所謂疑陣。
便是在漫天大雪當中,令幾千人推著輛車在棧道上交替往返,看起來有越來越多的人進入山谷,但其實來來回回就是那么些人。
而陳三石本人,從洪澤營當中挑選七千將士,在風雪中悄然離開麒麟山,轉而來到陰平山的山腳下。
自古以來行軍打仗都需要依靠“交通”。
并不是人能走到哪里,軍隊就能開拔到哪里。
補給、戰馬、兵器、鎧甲等等……
除非精銳急行軍,否則的話就連兵器和鎧甲,都是抵達戰場,或者是經過危險地帶之前才會穿戴在身上,這也是為什么往往出奇兵能夠有奇效的原因。
可能敵軍人人還都穿著便衣,赤手空拳的趕路,這個時候忽然有一支披甲持銳,全副武裝的騎兵從背后沖出來,不被沖垮才怪。
就連皇宮當中的禁軍,平日里手中也是沒有太多兵器,歷代宮中政變都需要先想辦法奪取武庫,然后才能正式起事。
也正因此,行軍打仗需要調撥大量的民夫作為后勤隊伍,需要的馬車、推車數不勝數,這些東西,都是必須要走大路的。
但此時此刻。
在陳三石的命令下,把這一切都拋棄了。
“所有人,丟掉長兵器!”
“脫下甲胄只穿便衣!”
“不騎戰馬,徒步上山!”
“開拔——”
七千洪澤營將士脫掉甲胄,所有人拿著長劍背在身后,腰間纏滿干糧和水囊,集結在山腳下,在他們的面前,就是一座蔓延將近千里的荒山,不僅道路崎嶇難行,而且瘴氣環繞,沒有任何食物,只有毒蟲毒蛇。
休說是行軍打仗,就是普通人誤入其中,都有可能再也出不來。
偏偏這一日,一支臉上帶著決絕的隊伍,義無反顧地鉆入其中,很快就被幽綠色的毒瘴徹底吞沒。
玉陸州,幽蘭府。
晉王、燕王在尋仙樓和仙界宗門的幫助下,在半年前起義,很快占據三州之地,此地就是其中之一,算是他們的“京城”。
一開始,他們由于地理位置不好,三州很快就變成兩州。
但由于皇帝遲遲不露面。
晉王手里又拿著假的傳國玉璽和禪位詔書,再加上嚴黨的種種罪行傳遍天下,很快就在東部中原和偏南地區得到大量的擁躉。
再加上不久之前,晉王傳檄天下,北涼王白袍陳三石率領十五萬鐵騎響應起兵,更是引來不少人的投資。
因為,白袍沒有敗過!
從最初的鄱陽兩千余殘兵敗將,到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官渡之戰,從來都沒有敗過。
世家豪門和各地宗派是在投資晉王,更是在投資白袍。
所以,北涼王問世之后。
晉王的兩州之地很快就擴充到四州,直到最近才僵持住,只等著北涼軍入關成功,就能夠繼續進取。
雙方,在互相利用。
晉王在利用白袍的聲望,白袍也在利用他們的“名正言順”。
王府。
鏗鏘笛聲悠揚不斷,回蕩在偌大的府邸之內。
那是青衫儒生房青云坐在輪椅上涼亭下風雪中,在吹奏《北涼破陣樂》的曲子,一曲奏畢,便有修士拍手叫好。
“房道友琴棋書畫無一不通,曲子吹得也是甚妙。”
歸元門修士打趣道:“不過你這笛子,倒是和在下一位同門很是相像。”
青衫儒生背對著修士。
因此修士并沒能看到儒生的神情,只瞧見對方拿著玉笛的手臂明顯僵了一下,然后開口道:“錢道友,東西拿來了嗎?”
“拿來了拿來了。”
錢其仁說著遞過去幾張符箓:“這些符箓,用修士精血就能夠激活。”
青衫儒生本就是煉氣修士,只是后來被廢,無法再凝聚法力而已。
“其實你完全不必如此謹慎,就算是升云宗的人真打過來,也有我們在前面頂著。”
錢其仁說道:“行了,跟我走吧,他們正要找你商議軍事呢。”
王府廳堂,早已經被改造成中軍大帳,沙盤、輿圖等一應俱全。
晉王曹煥、燕王曹芝、前兵部尚書明青鋒、前錦衣衛副指揮使長孫旭升,以及其余一些朝中屬于晉王一脈的官員悉數聚集在此。
“北涼出兵了。”
長孫旭升拿著情報,急匆匆地走入堂內:“一個月前,陳三石率領十五萬大軍陳兵麒麟山,自為先鋒開始攻打春秋府!”
“好啊,終于出兵了。”
兵部尚書明青鋒話說到一半,忽地意識到什么:“十五萬大軍,全部去打春秋府?”
更合理的戰術。
應該是留下三到四萬兵馬,堵死在麒麟山棧道之外,然后分兵出去攻打云州,等到把云州境內的慶軍擊退之后,再南下繞到春秋府的東側,徐徐圖之。
這樣的戰術穩扎穩打,不會有奇效,但也比直接硬著頭皮去攻打春秋府快得多才對。
“怎么?”
晉王走到沙盤前:“陳將軍如此安排,莫非無法入關成功?”
“想要打通春秋府,最起碼也要兩年以上!”
明青鋒告知道:“期間,還很有可能遭到慶軍的偷襲,全軍覆沒都有可能,而且我們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時間。
是站在京城長安那邊的。
晉王等人拿著假的禪位詔書,號稱順位繼承大統,奉天承運,所以才有越來越多的人前來投奔,但這一切都是在隆慶皇帝不露面,把朝政交給秦王和嚴黨的情況下才能順理成章。
一旦隆慶皇帝出關,他們散布的謠言也就不攻自破,還有可能要面對皇帝的御駕親征,筑基之后,再憑借著寶物加持,東勝神洲就再也沒有人能夠逃出他的手掌心。
“房將軍!
明青鋒看到青衫儒生過來后,連忙上去詢問:“你最了解陳將軍,快幫忙看看他此舉是何意圖?我們能不能幫得上忙?”
此一時彼一日。
沒有永遠的敵人。
眼下的情況,北涼是他們唯一可以依靠的盟友。
房青云凝視著沙盤,許久之后給出答案:“他在搏命。”
“這么說,房將軍也沒有多大把握?”
晉王惆悵不已。
“調度四萬兵馬,集結在我們玉陸州邊境。”
房青云只是說道:“一旦北涼發生意外,盡量北上去接應吧。”
明青鋒等人立即照做。
晉王聽得心中愈發忐忑,安排完軍事之后,他就來屏風后,找到正在吃火鍋的燕王曹芝:“十二弟,你怎么還有心情吃喝?上次你說要請的高境仙師,請來沒有?”
“還在等信。”
曹芝邊吃邊說道:“請來人沒問題,問題是怎么讓高境修士頂著封印壓制進入到咱們東勝神洲,慢慢等吧,未必來得及。”
“這么說,還是要指望陳將軍。”
晉王愁容滿面。
北涼要是完了,他們也會陷入到舉步維艱的地步。
春秋府。
自從上次和北涼軍短暫交鋒之后,時間已經過去六十日之久。
期間。
北涼軍只是陳兵在麒麟山,并沒有再來進犯過。
十幾萬大軍想要把人馬、器械以及糧草等等全部運過狹窄的棧道,確實需要很長時間,但正常來講七十日怎么也該夠用,就是不知道為何還沒有攻城。
鎮南王曹嶸雙手負后,聽到身后靠近的腳步聲后,頭也不回地發問道:“情況如何?”
“回稟殿下。”斥候抱拳道,“北涼軍還駐扎在原地,棧道上也還在持續不斷的運輸人馬和糧草。”
“還沒有結束?”
鎮南王曹嶸不禁蹙眉。
“不如……”
凌云日日夜夜虛耗在此地,也是有些著急:“給我一支兵馬,前去試探試探?”
“萬萬不可啊!”
道玄散人勸說道:“此人奸詐無比,極有可能是故意不動如山,利用十余萬軍隊提前設下埋伏,就等著我們出城送死呢。既然他們想耗,那就耗下去也無妨。
“一則時間站在我們這邊。
“二則我也有更多的時間制作陣旗。”
鎮南王曹嶸沉默著。
他當然知道時間站自己這邊。
可越是這樣,就越顯得詭異,陳三石絕對不會蠢到在這里等死的,到底想干什么?
“來人。”
曹嶸下令道:“再次收集情報,包括雁、涼、幽以及云州和慶國軍隊的動向,本王要知道所有人都在干什么。”
眨眼又是七日過去。
麒麟山依舊一片死寂。
直到一聲大喊,打破這片安靜。
“殿下!”
“云州!北涼軍在云州!”
“三十日前,十余萬北涼軍,就已經在云州和東慶開戰了!”
“胡說八道!”
李鶴斥責道:“北涼軍不就在我們面前嗎,怎么一眨眼跑到云州去了?”
“是啊。”
凌云也聽得咂舌:“不久前我們還跟陳三石交過手。”
“李鶴!”
曹嶸不得不吩咐道:“你率領幾名修士御空接近敵方大營,在保證自己能活著的情況下,務必打探清楚虛實!”
“早該如此!”
李鶴當即就領著兩名修士離去。
僅僅半個時辰后。
他就帶著震怒之意返回:“不好,空了,北涼軍的大營是空的,一個人都沒有!不僅大營是空的,就連麒麟山的棧道也被他們自行毀掉了。
“他們……
“真的全軍出擊,前往攻打云州了!”
聽聞此言。
所有人都是瞳孔猛顫。
如果說。
前方是空的。
那么他們在這里,嚴陣以待了個什么?!
可陳三石明明真的出現過。
斥候也能看到,棧道上日日夜夜都在運輸糧草!
“是疑陣。”
曹嶸醒悟道:“他從來都沒有打算強攻春秋府,先前的一切,都是在迷惑我們,真正的目標,是云州。”
他早就覺得奇怪,其中果然有鬼!
“你們這些凡俗之人,整日勾心斗角。”
李鶴修行七十余年,也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多彎彎繞。
“還是不對。”
道玄散人拿出輿圖。
他本就是陣法師,對于軍陣以及兵法方面,算是比較有天賦,再加上以前也讀過兵書,完全可以看明白大局形勢如何。
他指著云州說道:“就算姓陳的去了云州,乃至于在短時間內把云州境內的慶軍擊退,最后也還是過不了我們這關。只要春秋府還在,他們南下的糧道就會是大問題,就相當于時刻懸在身后的一把刀子。
“莫非……
“陳三石此次南下入中原是假,打下整個北境才是真?
“拿到整個北境之后,招兵買馬養精蓄銳?”
“呵呵”
李鶴聽著他的分析,冷笑道:“如此說來,此子是想和你們的皇帝比拼修煉速度?”
他看過此人的生平卷宗,自然知道白袍的修煉速度無比驚人。
短短五六年的時間就從一個獵戶,到如今的真力初期武者,此等武道天賦,即便是放在修仙界的任何一個武道宗門或者家族,也是要受到頂級資源培養的。
但此次祖脈之爭,可沒有那么簡單!
拖延下去。
這小子只有死路一條。
“曹兄。”
凌云問道:“那我們接下來作何打算?”
“報——”
曹嶸正在思索間。
又有將士來報。
他雙手呈上一封密信:“京城穆逢春大人來信,說請殿下務必重視!”
“他?”
曹嶸接過信箋。
毒士穆逢春,用計以“毒”“狠”聞名天下。
當初孫象宗打出來的不少打勝仗,都離不開此人的身影,只可惜后來兩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慢慢分道揚鑣,不再來往。
如果說如今的大盛朝廷之內,誰是兵家第一人的話。
穆逢春當之無愧。
曹嶸拆開密信。
信中的內容很簡單,只有寥寥四個字——當心糧道!
洪都府。
此城堅固,但并不大,橫亙在中原通往北境的官道之上,用以中轉兵力、糧草,可以說掌握著掌握著春秋府的生死。
但它的地理位置又極為安全,四面八方都是朝廷的重關和群山峻嶺,唯一需要面臨北涼威脅的有威脅的正北方,又有春秋府作為屏障,可以說是高枕無憂。
因此。
留在此地守城的,也只有一名煉氣后期和一名煉氣中期的散修。
二人是親生兄弟,一名徐福,一名徐壽。
兄弟兩人,兄長是煉氣后期,但是資質平庸,筑基無望。
弟弟年僅二十三歲,就已經是煉氣中期,資質不錯,但是資源不足。
所以兄長才冒著風險接取升云宗懸賞任務,來到東勝神洲參與此次戰事,為的就是幫自己弟弟爭取一份修行資源。
如果有朝一日,弟弟筑基成功。
他們徐家或許也能在天水洲租賃一條低品靈脈,建立一個修仙家族,再也不用過著散修無依無靠,整日心驚膽戰的生活。
“徐壽!”
兄長徐福來到城墻上,看著坐在墻垛上打哈欠的弟弟說道:“你不該來的,你沒有簽血契,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自從官渡之后。
懸賞令對于修士的境界要求也提高不少,尤其是散修,基本上只雇傭煉氣后期及其以上,而且因為邙山祖脈已經到手,獎勵也大大不如以前。
他的弟弟徐壽,就是自己跑出來的,得不到任何獎勵。
“來不及了。”
徐壽說道:“傳送陣附近有升云宗的督戰隊,祖脈之爭結束之前,沒有宗門的允許,任何人都回不去的。我說哥,你緊張啥?咱們在這破地方一待就是好幾個月,旁邊除了一座充滿瘴氣的荒山之外,連個鬼影子都沒有,能有什么危險?”
“這倒也是。”
徐福沒有否認。
來之前,他也以為是九死一生的兇險之戰,結果不曾想給自己分配了一個這么輕松的任務,只需要看管糧草,打仗的事情根本輪不到自己。
而且他負責的這座城池,地理位置極其優越,前面有春秋府攔著,后方全是自己人,就連天上都有人負責境界,可以說是處于層層保護當中,幾乎不可能遭遇敵襲。
照這樣下去,只需要再在這里住上幾個月,就可以回去領取懸賞獎勵,簡直就是毫不費力。
如此想著。
徐福在弟弟身邊坐下,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為兄知道你是不放心,想過來幫忙,這次便罷,以后不要如此了,咱們徐家還指望著你在天水洲生根發芽呢。”
兩人說話間。
霞光漫天的夕陽美景之下,一名修士踩著急匆匆地趕來,神色鄭重地問道:“你們這里最近有沒有什么情況?”
“原來是趙道友。”
徐福起身抱拳道:“一切如常,下一批糧草大概在一個月后就會送到這里,絕對不會耽誤春秋府的糧草供應。”
聞言,趕來的修士稍稍松了口氣,但還是鄭重其事地說道:“春秋府接到消息,說是有人可能會襲擊糧道,所以特地派我過來看看。
“這個你放心。”
徐福拍著胸脯說道:“我每日都會抽時間到空中巡視,方圓百里的情況了如指掌,絕對沒有發現敵軍跡象。”
“嗯。”
趙姓修士微微頷首。
他來的路上也特意檢查過,方圓數千里都是右軍,理論上來講不可能有敵軍出現在這里,也不知道先前那個曹家的王爺為什么如此緊張,想必是多慮。
他囑咐道:“三十日之內,春秋府會調撥四萬兵馬前來鞏固城防,總而言之,一切小心行事,既然沒有異常,那我就回去復命了。”
語畢。
修士就要離開。
但也就在這時。
一直坐在墻垛上的徐壽驀地起身,看著東邊荒山的方向瞇起眼睛,怔怔地說道:“你們看,陰平山里是不是有人?”
“怎么可能。”
徐福當即說道:“這座山我也特意勘探過,里面瘴氣叢生,休說是凡人,就連我等修士待得稍微久些也要受到影響,最關鍵的是道路崎嶇難行,或者說根本就沒有路,根本就不可能供大軍通行。”
“哥!”
徐壽篤定道:“你們再好好看看,真的有人!”
徐福和趙姓修士不禁神色一凜,這才定睛朝著東方看去。
陰平山。
此山是羅天山脈的末端分支,山巒起伏,石壁陡峭,寸草難生,烏黑色的樹木如鬼影般密密麻麻排列著,如同這片死寂之地的陰魂守衛,暗綠色的瘴氣在山間游蕩,似蛇般纏繞在每一塊巖石和每一棵樹干上,濃密如墨,阻擋著外界的光線。
也就是在遮天蔽日的瘴氣之下,隱約可以看到有道道黑影在穿梭,如同山魈鬼魅,又似洶涌獸潮,影影綽綽恍恍惚惚,一時間難以分辨數量,甚至難以分辨是人是鬼,只看到“它們”直奔著山腳出口而來。
直到第一批黑影沖出云霧般的瘴氣后,洪都府城墻上的人們才看清楚,那是一個個穿著紅袍的將士,他們沒有穿甲胄,也沒有騎戰馬,
恍惚間似乎聽到他們當中有人下令。
“鏗——”
于是乎。
夕陽之下。
山林之間。
拔劍之聲不斷響起。
洪都府城墻上的人,這才幡然明悟,這似乎是一支軍隊,一支從山里突兀出現的軍隊,猶如,神兵天降!!!
“敵襲,敵襲!!!”
徐福的聲音如同洪鐘大呂般響徹整座洪都府,驚醒城內昏昏欲睡的守軍們。
城里只有五千人馬,而且全部都毫無防備,正式晚飯時間,甚至絕大部分人都聚集到軍營里,拿著飯碗等著盛粟米粥,突然響起的集結號角和戰鼓,令他們心驚膽戰。
陰平山山腳之下。
陳三石率先跨過山林,來到平坦的泥地之上。
他的身后,洪澤營弟兄們都是長長出了口氣。
“狗日的,終于出來了!”
“八十天!”
“在這老林子里鉆了足足有八十天!”
“當了八十天的野人!”
好不容易重見天日,莊毅、朱仝等人都有些神色興奮。
洪都府的人要是能夠近距離觀察,就會發現其實這伙“神兵天降”的將士都非常狼狽。
日日夜夜在山林間穿梭,他們的戰袍早就爛的不像樣子,而且還沾滿枯樹葉和木屑,個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看起來簡直就像是乞丐,只不過是人手一把長劍的乞丐。
只有最前方親自開路的白袍真力護體,沒有沾染半分塵埃。
“洪澤營!”
“沖鋒——”
“殺——”
一聲令下。
七千洪澤營將士喊聲震天動地,就這么輕裝便衣地朝著城池沖殺而去。
陳三石自儲物袋中召喚出白鵠馬,一騎當先,僅僅幾個呼吸之后,就距離城墻之下不到一里地,他的手中驟然出現一張金色大弓,對準城墻上方,緩緩拉開弓弦。
“是陳三石!”
空中。
那名趙姓修士見到過白袍的畫像,認出來人之后,不禁駭然大驚,他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此人既沒有在麒麟山,也沒有在云州的主戰場,而是領著幾千人翻山越嶺來到此地。
“嗡——”
弓弦響起。
一只朱雀浴火而出,震動雙翼,疏忽而至,幾乎是頃刻間就將趙姓修士吞沒其中燃燒為灰燼。
金弓銀彈再次拉動。
這一次。
火行真力和銀彈融合之后化作一頭玄武,目標便是城墻之上的徐福。
“快走!”
徐福目眥欲裂,手中悄然出現一把金光飛刀,咆哮著迎了上去,然而同樣如同紙糊一般,在與之接觸的瞬間飛刀就失去控制,而后身體在玄武鎮壓之下崩裂開來,化作一灘肉泥。
“兄長!!!”
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
以至于徐壽難以接受,只覺得仿佛一場噩夢。
不等他做出下一步反應,陳三石卻是已然飛上城墻,銀光閃爍,一槍戳穿對方的心臟,將其尸體高高挑起,然后又在火行真力的灼熱下由內而外化作焦尸。
三名守城修士死后。
剩下的普通士卒哪里是敵手?
很快,洪澤營將士們就闖入城內,守軍死一半跑一半,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拿下整座洪都府,甚至沒有任何傷亡。
入城之后,陳三石立即領著弟兄們闖到軍營里面,穿戴上嶄新的鎧甲,重新配備上兵器,再從馬場里挑選戰馬。
洪都府本來就是中轉之地,輜重種類齊全,數量雖然不多,但也足夠洪澤營的七千人使用。
而且朝廷和北涼軍本來就是一家,就連甲胄和制式兵器都一模一樣,都不需要適應,拿起來就能用,以最快的速度接手城內的防務,把洪都府牢牢控制住。
但同時,也有一個預料之中的壞消息。
那就是糧草不足。
洪都府里的守軍本就少,又是中轉之地,并不會儲存大量的糧食。
“大帥。”
清點過后,馮庸過來匯報道:“糧草只夠維持八十天。”
“我們沒有糧食,他們也沒有!”
陳三石眺望著春秋府的方向:“八十天后,那就一起餓著。”
大計已成!
如今。
只需要堅守。
等到許文才南下趕來,就能全殲春秋府二十萬大軍。
他一面安排軍務,一面命令手下出城去田地當中鏟除靈禾。
城里城外的百姓,一開始聽聞城池突然遭到敵軍攻占,起初引起不小的騷動,都擔心遭到屠城泄憤,躲地窖的躲地窖,藏糧食的藏糧食。
但很快,他們就發現不對勁。
因為一匹匹戰馬來到田間之后,既沒有掠奪糧食,也沒有燒殺屠戮,而是在田間地頭鏟除靈禾,困擾他們多年的毒草,在短短的半日之內,就全部一掃而空。
“這、這是咋回事?!”
村子里,不少人開始打聽情況。
“不是說有叛軍打過來,府城都被占了嗎?”
“什么叛軍?那是北涼王!”
“哪個北涼王?”
有“見多識廣”的人告知道。
“還能是誰,白袍陳三石啊!”
“你們還不知道嗎?京城長安才是叛賊!”
“晉王才是朝廷正統,北涼王就是響應晉王起兵‘清君側’的!”
“真的假的?”
“廢話,你看看田里的‘毒草’都鏟干凈了,北涼王能是壞人?”
“我都聽說了,涼州早就不種毒草了,明年大家就都能吃飽飯了!”
“毒草都集中在府城,北涼軍說要燒掉呢!”
“咱們過去看看?”
“看看!”
北涼軍進城之后不僅僅與民秋毫無犯,而且鏟除田地當中毒草的事跡迅速傳播,一傳十十傳百,很快整個洪都府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次日天明之后,越來越多的人朝著北城門的方向聚集,想要看看是真是假。
只見朝陽下,一捆捆的靈禾,在城門外堆積如山,并且還有人在不斷收集,直到把里里外外的所有毒草全部聚集在此,一根根火把從天而降,直接把這座“毒山”點燃,化作熊熊火山。
“好!”
“燒了,真燒了!”
“鄉親們!”
一襲白袍出現在城墻上,他緩緩開口,聲音不大,但卻清晰地回蕩在每個人的耳廓當中:
“從此以后!
“凡是我北涼鐵騎所過之處,田地之上,斷然不會再出現一棵靈禾,蒼天之下,也絕對不允許再有一個仙人!”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聽聞此言。
百姓無不群情激奮。
他們洪都府,再也不用種靈禾!
和強迫他們繳納靈禾的仙人來比,北涼軍才是真正的天兵天將啊!
“大家聽我把話說完。”
陳三石示意眾人安靜,繼續說道:
“接下來,馬上就有戰事要發生!
“鄉親們有兩個選擇。
“第一,帶上你們的家眷和家產,自去投奔其它城池的親戚,我北涼軍絕對不會阻攔,更不會強迫你們留下來幫忙守城。
“第二,住在城外,擔心受到戰火牽連的鄉親,可以來城內軍營居住,只要我北涼軍還有一個人活著,就絕對不會有人傷到你們一根毫毛,但有一點,不許在城外留一粒糧食給敵軍!
“時間不多,兩日之后,城門就會閉死,所以請大家快快做決定吧。”
聽聞此言。
絕大部分居住在城外各個村子里的百姓,當即返回家中收拾東西,把所剩不多的糧食也都帶到城內,也有少數人確實在相鄰的府城或者縣城有親戚,領著一家老小趕緊離開這戰亂之地,順便把“迎北涼,不納糧”的好消息傳遞出去。
兩日之后。
城門準時關閉。
洪都府的氣氛,也隨之變得壓抑沉悶。
春秋府。
鎮南王曹嶸接到朝廷的來信之后,就陷入到焦慮當中。
當心糧道!
很顯然。
兵部尚書穆逢春是在提醒他,一定要保證洪都府的安全。
可洪都府明明在他身后,而且北涼軍的主力都在攻打云州,理論上來講不可能出現問題,但出于謹慎,曹嶸還是立即派遣修士御劍過去提醒,同時增派兵馬前去加固守城力量。
只可惜……
終究是來不及了!
因為他看到,有幾名狼狽不堪的將士騎著快馬,自洪都府的方向而來!
“轟!”
曹嶸直接從城墻上一躍而下,在轟隆巨響中落地,攔在幾名報信將士的身前,發問的聲音都有些顫抖:“說!”
“殿下!”
當即就有一名將士從馬背上摔倒在地,掙扎著爬起來,神色惶恐地說道:“洪都府,洪都府沒了!”
“荒唐!”
李鶴察覺到動靜后也立刻御劍飛來,他呵斥道:“洪都府在我們身后,就連春秋府的上空都有人日夜巡邏,怎么可能有人饒過我們出現在洪都府!”
“七日之前!”
將士語無倫次地說道:“山里面!他們是從山里面鉆出來的!”
“還有陳三石!”
“陳三石親自帶隊!”
“陳三石不在云州!”
“山里?!”
聽到這里,曹嶸才如醍醐灌頂般醒悟過來。
陰平山!
明修棧道,暗度陰平!
姓陳的修棧道是幌子,攻打云州也是幌子,他真正的目的,是趁著沒人注意,從陰平翻身越嶺直接繞到春秋府的后方,斷了他們的糧道!
只要牢牢守住洪都,等待北涼主力從云州南下過來,就能讓春秋府二十萬大軍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什么?!”
凌云等三人注意到動靜之后,也都趕了過來,聽到消息后俱是一驚:“洪都府丟了?!這可如何是好?!”
“不如撤軍吧。”
道玄散人憂慮地說道:“真要是等到北涼主力從云州打過來包夾,我們的大軍可就連退路都沒有了,現在撤退還能保全實力,可以在洪都府之后的幾個關隘做阻攔,。”
“不對!”
鎮南王曹嶸忽然想到什么。
這其中還牽扯到一個問題。
陰平山崎嶇難行,而且有瘴氣環繞。
就算陳三石能進去,糧草、輜重也不可能跟得上。
想到這里。
他冷靜地問道:“他們有多少人?”
“六千多,七千左右!”
將士慌亂地說道。
“有沒有輜重?”
“他們從深山老林子里鉆出來的,沒有輜重,連戰袍都破得不像樣子。”
“區區七千人,也敢守洪都?!”
鎮南王曹嶸的瞳孔當中充斥著血絲:“傳令下去,全軍出城,開拔前往洪都府!”
“全軍?”
“全軍!二十萬大軍!”
洪都府
城樓外。
陳三石的手中拿著一顆好似星辰般的丹藥。
太清丹!
已然是二階丹藥,而且是市面上很難買到的針對真力武者的稀罕玩意兒。
他一口將其吞下,丹藥當即就化作流光鉆入體內,能夠明顯感覺到腹部傳來燥熱,再變成灼熱,直到變成灼痛,好似有一團火焰在體內燃燒般。
這還是陳三石吃“仙丹”以來,第一次感覺到明顯的痛苦。
但習武多年。
這點痛苦自然不算什么,他很快就適應,然后提起龍膽亮銀槍,施展起火行呼吸法,在靈氣的加持之下,配合特殊的槍法,不斷淬煉著肉身。
和之前吃的丹藥不同。
太清丹的藥力并沒有隨著修煉融入到四肢百骸,而是仿佛有生命一般,在經脈周天當中選擇一條最近的路,然后直接“轟”入心臟當中
突然間承受大量藥力的心臟開始狂跳,哪怕是數丈之外的哨兵都能聽到,好似戰鼓,又如驚雷,溫度也越來越高,仿佛隨時都會燃燒起來。
但與此同時。
在心臟當中,沉睡已久的神龕也在刺激之下開始蘇醒,隔著白袍迸發出血紅色的光芒,就好像在陳三石的胸膛之下,藏著一顆火紅的烈日!
心神!
名煥陽昌,字道明,長九寸,赤衣!
功法:龍經(真力初期)
進度:188/500
中部八景神,洞開其三。
這二階丹藥的藥力,果然足夠強大。
陳三石估計,起碼能幫他縮短三分之一的修煉時間。
并且。
每洞開一尊景神,實力都會增強一分。
先前面對四人聯手很吃力。
但現在,就未必了!
甚至,如果再洞開一到兩尊景神,未嘗不能把四人一起宰了!
“大帥!”
“敵軍!”
馮庸登上城墻,匆匆匯報道:“前方斥候傳回來消息,春秋府的二十萬大軍傾巢而出,已經在五十里外安營扎寨!”
消息傳來不久之后。
整座城池就開始顫動,震天動地的戰鼓隨之響起。
山洪海嘯般的中原兵馬出現在視野盡頭,而后極速接近。
不同于北涼軍的輕裝而行。
中原兵馬輜重、器械一應俱全!
光是排列開來的攻城車就好似移動的山岳,后方的云梯更是密密麻麻,更不說轒轀車、木幔這些器械。
“洪澤營的將士!”
陳三石登上城墻,振臂一呼:
“不要慌亂!
“我們并不是孤軍奮戰!
“北涼軍的弟兄們,也在云州和我們一起拼命!
“他們不久之后!
“就會殺到洪都府來!
“到時候,敵方二十萬大軍,彈指間灰飛煙滅!
“我們洪澤營!我們北涼軍!從來沒有打過敗仗!
“以前不會!
“現在也不會!
“握緊你們的兵器!
“隨我,殺敵!”
儲物戒指靈光閃起。
一套漆黑古樸的鎧甲陡然披掛在陳三石的身上,遮蔽住下方的白袍,猙獰的面具之上,只露出一雙凌厲的瞳孔。
“火行!!!”
“轟!”
烈焰從面具下的瞳孔當中怦然爆發,而后迅速席卷全身,整個人徹底被火焰吞噬,手中龍膽亮銀槍,更是化作一條火龍在周身盤旋。
“殺敵——”
大戰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