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鬼婆坐在屋前，正在喂食一只癩蛤蟆和一只肥胖的水蛇——就像是人類投喂金絲雀那般。
她和人魚不同，沒有美麗的魚尾，四肢更像人一些，好似一個滿身皺紋的老女人，但有著海草般凌亂的綠色頭發和病態的海藍色皮膚。
看見裝著萊茵和奧蘿拉的大燈籠魚，海鬼婆抬起了頭：
“哦，兩個人類在一條透明肚皮的大魚肚子里，卻還活著，這可真是個稀奇事！”
倘若是別的時候，最受老祖母寵愛的人魚六公主愛麗兒來找她，必然是一件值得海鬼婆打起十二分精神的大事情！
但今天，這個場景太過奇特，以至于海鬼婆甚至忽略了人魚公主愛麗兒的存在！
“你好，海中的女巫。”萊茵說，“我來到這兒，是想問一個問題。而你是海中淵博的智者，一定知道答案。”
“世上沒有什么是免費的。人類，如果你聽過我的規矩，應該明白，哪怕是回答一個問題，我也要索要報酬！”海鬼婆說。
“說出你的問題吧，我會根據問題的珍貴程度，決定酬勞的多少！”
萊茵會心一笑：
“我打聽到，你和黑女巫瑪琳菲森同屬于一個女巫團體，你們之間時不時會用魔法遠程交流。
“你知道瑪琳菲森如今在哪兒嗎？請告訴我。
“以及，你還知道什么別的，關于黑女巫瑪琳菲森或是你們那個女巫團體的情報。
“比如說，瑪琳菲森變成的巨龍有什么弱點，該如何擊敗？
“比如，你們那個女巫集會一共有多少成員，分別是誰，在哪里？
“上述信息，我全部都想知道！
“至于每個情報的價碼，你可以隨便開。”
什么？
海鬼婆被萊茵的問題嚇了一跳，渾濁的眼珠子一下子瞪大，寵物蛤蟆都被從大腿上抖下來了。
“瘋子！你這個瘋子！”
海鬼婆粗暴地擺手：
“走吧，人類，我不能告訴伱！
“假如我透露了黑女巫瑪琳菲森的秘密，或是關于我們集會的秘辛，瑪琳菲森和其他人知道后，一定會殺了我！
“那些家伙幾乎都是活了不知道幾個世紀的傳奇魔法大師，毀滅一個強盛的王國，就如呼吸喝水一樣輕松。
“你這個人類是瘋了嗎？居然想打探她們的秘密。”
那些家伙……好奇怪的描述，你和她們不是一伙的嗎？你對這個團體缺乏自我認同，只是一個邊緣人物？萊茵隱約猜到了什么。
海鬼婆的粗暴拒絕，讓萊茵略感棘手。
他開始做好的準備，是海鬼婆對上述情報開出高到不可思議的價碼，再由具備超凡魅力的奧蘿拉，強行討價還價。
卻沒想到，海鬼婆直接拒絕了交易！
“看來，瑪琳菲森所在的女巫集會，確實不一般啊。有種跨大陸黑暗反派組織的感覺。”萊茵想。
愛麗兒同樣震驚極了。
她聽過太多小人魚尋找這位海中女巫實現愿望的恐怖故事，無論是什么樣怪誕的愿望，海鬼婆都能實現——至少是在字面意思上實現了。只是，實現心愿的人，總要付出恐怖的代價。
她本來以為，兩個人類只是問個問題，算不上什么特別大的愿望，海鬼婆索要的代價也相對好承受些。
沒想到的是，海鬼婆聽到問題后，嚇得連開價都沒，一口拒絕了交易。
這在海中國度的歷史上，恐怕是第一次呢!
“毀滅一個強盛的王國，就如呼吸喝水一樣輕松！這是一個多恐怖的團體啊？”
愛麗兒聽著愈發心驚。
“這兩個人類朋友，居然是為了如此危險的目的而來嗎？”
想到這里，人魚公主對兩個人類朋友的來歷愈發好奇——他們在人類的世界里，到底有什么樣的身份？
“親愛的海之女巫，”萊茵勸道：
“我來之前可聽過你的規矩。無論是什么樣的愿望，閣下總能想辦法達成——至少是達成一部分。
“在那些傳說里，閣下從來只開出高昂的價碼，卻不會拒絕交易本身。”
如果得不到海鬼婆的答案，那關于黑女巫瑪琳菲森和她背后集會的線索，就直接斷了！
海鬼婆沉默，低頭沉思。
萊茵趁機用右腳輕輕踢了一下左側的奧蘿拉，就像是小孩子們常做的那樣。
奧蘿拉馬上心領神會，開始和海鬼婆交涉。
擁有超凡魅力的少女，無論是領軍作戰，還是討價還價、說服他人，都是一把好手！她的聲音如字面意思般帶有魔法。
她先是大肆贊揚了海鬼婆的神通廣大，又對海鬼婆此時表現出的和傳說不同的膽小感到失望。
直到這個時候，一旁的人魚公主才發現，之前大部分時間保持沉默、偶爾才說上一兩句話的的金發少女，聲音居然這么好聽，每一個單詞都美麗如天堂的歌謠。
愛麗兒曾經以為，人魚的美麗歌聲是任何人類都無法企及的——即使是海之國度里最普通的小人魚。
現在她才自責，過去的論斷有多傲慢。
“地上的人類真是臥虎藏龍啊！兩個人類孩子，一個是淵博的學者，一個有如此美麗的聲音。”
愛麗兒想，對兩個漂亮纖細的孩子，更是生出了無限的保護欲。
終于，海鬼婆被說動了：
“好吧。我答應你們。我可不能壞了自己的規矩！
“這樣好了。你們的請求實際上是兩份，所以我要索要兩份報酬！
“你們先付出第一份報酬，我就告訴你們，我知道的、關于瑪琳菲森的一切。包括她本人和古老城堡所在，她擁有的力量，和她可能的弱點。
“假如你們能付出第二份報酬，我就告訴你們，其他關于我們女巫集會的事。”
萊茵心中一喜，笑道：
“請說吧。我們要付出什么樣的報酬？”
萊茵相信，奧蘿拉已經努力用自己的天賦魅力完成了討價還價，海鬼婆會給出一個勉強算得上公道的價碼。
“首先是第一份報酬。答案是一種貴重的禮物，講究等價交換。既然你們向我提問。那我也該對等地向你們提問。”海鬼婆說。
“我問你們三個問題，倘若你們能給出滿意的答案，就算是付出了第一份報酬！我會告訴你們，所有關于瑪琳菲森的全部信息！”
“問題換問題嗎？確實像是童話世界里的常見挑戰形式。”萊茵想。
從國王與小牧童到聰明的農家女，能夠回答出難題都是智者的標配！
“居然是答題，太好了！”
愛麗兒心中喜悅，將萊茵頗有自信地介紹給海鬼婆道：
“這位銀發的人類少年，可是一位知識淵博的人類學者。恐怕沒什么問題能難得倒他。”
還好不是要求兩個孩子和海怪搏斗，或是挖掉眼珠子……人魚公主想。
海鬼婆不屑地笑道：
“我見過很多學識淵博的人類學者，他們幾乎都是一些白發蒼蒼的老頭和固執的學究。
“我問了幾百個自詡無所不知的學者，所問的正是我接下來要問你們的謎題。
“沒人能回答我的謎題，沒人能給出想要的答案！他們都倒在了第一個問題上。”
“看來第一個問題就很難了。”萊茵面目嚴肅。
海鬼婆清清嗓子，撫摸著肥胖的海蛇。
“首先是第一個問題，這是一段謎語。
“如果你們連最初的問題都無法回答，那之后的問題也沒有意義了。因為之后的問題都是承接它的。”
海鬼婆問出了第一個問題：
“人世間，有這么一樣珍貴的寶貝：
“沒有人能看見它，卻用無數的詩歌和文章去贊美它；
“沒有人能碰到它，卻可以污染和洗滌它；
“它比風還要輕，卻比黃金更珍貴；
“它比霧還柔軟，卻歷經歲月，永不消亡；
“地上的人類擁有它，而人魚和其他海中智慧生靈卻沒有；
“關于這珍貴寶貝，最最離奇的，最最奇怪的事，莫過于此——這件寶貝對死人比對活人還要更重要！
“現在，我智慧的朋友啊，請告訴我，這件珍寶究竟是什么？”
海鬼婆如吟唱詩篇一般，念完了謎題。
然后她笑了。
她沒有指望這兩個人類能夠給出答案。
想答出謎題，光有智慧可遠遠不夠，必須知道一些前置知識。而這些知識僅有海中國度少數的智者知道，上層世界的人類又怎么會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