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梢聲一響,眾多考生們便腳步竄動,齊刷刷的朝著遠處的荒村奔過去。
其中部分人腳上跑的飛快,唯恐落后了,進入荒村中找不到合適的藥材。
在這時,那紅蛇夫人在人群身后,高聲叫喊道:
“此關雖是讓爾等采藥,但是也并非一定要用采的法子。還有,本夫人將這一關喚作‘考鬼差’,休說本夫人沒有提醒爾等。”
這聲音進入眾人的耳中,令諸多考生都是心間疑惑,那些跑走最前頭的考生,更是屢屢的回頭,似乎又想要跑回來,仔細問問紅蛇夫人。
但是考官紅蛇夫人給出提示后,便抱著雙手,騰空后跳,她坐在了車廂頂上,笑嘻嘻的看著眾人,不再說一個字。
余缺原本也是身處在進村的前排,此刻聽見了紅蛇夫人的聲音,他的心間警醒,腳步慢下。
旁邊的錢化真也是慢下來,對方湊到了他的身旁,小聲:
“余兄,你比我機靈!不一定要用采藥的法子是什么意思,還有‘考鬼差’又是個什么東西?莫非這一關考試的成績優秀,能夠給個鬼差當當?”
鬼差者,在此世的含義頗多,既指某一類能夠勾魂奪魄的鬼神,又可以指衙門當中專門處理民間亡魂的官吏。
現場眾人若是考中了縣學,等畢業了,若是沒有考中道宮,便有一定的幾率,可以進入一方衙門中任職鬼差。但是“考鬼差”一事,放在如今的鬼考情景當中,可能意思又不一樣。
“且先進村瞧瞧。”余缺沉聲回應錢化真。
兩人湊在一塊兒,處在人群的中游位置,不快不慢的向前撲過去。
此外,余缺在行進的過程中,注意力除了放在前方,也放在某一人的身上。
對方也是處在人群的中游,和他頗有默契。
此人正是伏靈。
進村的路上,兩人的目光時不時的交匯,各自的眼神都帶著冷意,顯然都準備在荒村當中就收拾對方。
于是在進村的剎那,余缺給身旁的錢化真扔下一句話:
“錢兄,我有因果尚要了結,就不與你同行,免得牽連到你。”
話聲落下,他不等一臉發懵的錢化真回話,便身子一飄,脫離人群,朝著荒村的一角飄過。
那錢化真的神情愕然,他倒沒有以為余缺是在找借口,不想和他搭伙。
因為在第一場考試中,“余缺”二字可是被所有的考生都聽見過,被某人恨得想要生食其人。
果不其然,余缺離去后,又一道身影嗖的就隨之而去。
錢化真看清了那人,他連忙裹了裹身上的袍子,口中嘀咕:“剛進村就打生打死,當真是有活力……也不怕打成重傷,被旁人撿漏了。”
話聲說著,錢化真被余缺和伏靈的冤仇提醒,心間還想要找人搭伙的想法瞬間消失。
此子頓時也脫離人群,獨自跑入荒村當中。
他一邊跑著,一邊在心間暗想:“我自個一人找藥,找不到便找不到,總比和人搭伙,結果被同伙敲了悶棍要好。”
眾多考生當中,如錢化真一般考慮的人不在少數,剛才離去的余缺,選擇獨行的緣由其實也是如此。
此外,也有不少考生選擇了搭伙同行,他們打算聯手在荒村中采藥,甚至是搶藥。
這些人的目光閃爍:“考官都說了,采藥不一定要用‘采’的,那豈不是就代表著可以用‘搶’的?!”
不過進入了村子當中,原本還情緒振奮的考生們,心間便紛紛壓上了石頭。
只見一具具尸體,或是倒斃在山道上,或是吊死在樹木、屋檐上,一團團冷霧滾動在荒村間,將死寂的環境襯托得極為陰森。
村子冷寂寂,近兩百的考生散入村里,雖說不至于一點波瀾也沒有,但也沒驚起多少水花。
余缺無視著荒村中的尸首們,他將神識裹在身旁,有條不紊的向著村子深入走去。
一入村子。
他就發覺到越往村子內里走,陰氣尸氣聚集的越是明顯,如果說此地真有天材地寶的殘枝碎葉在,那么必定也是落在村子的最深處。
忽然,哐當哐當!
一陣銅鑼聲詭異的在荒村當中響起來,并有喃呢嗚嗚的話聲傳出:
“嗬嗬咯咯,咯咯嘻嘻。”
這聲音頓時驚到了包括余缺在內的所有附近考生。
今夜赴考的眾人,并沒有人隨身攜帶有銅鑼,且考官都已經說過此村之人已經是死絕。
有鬼!
如此念頭在所有人心間跳出。
野外遇鬼可千萬不能莽撞,特別是在這等滿村死絕的大兇之地。
余缺當即渾身汗毛豎起,他環顧左右,瞧見附近有一草垛,身子一閃,便跳入草垛中,用草垛將自身遮蓋住,然后大氣的都不敢喘。
在他四周,其余考生們,包括那伏靈。
彼輩個個也都是鉆草叢的鉆草叢,跳上屋頂的跳上屋頂,還有人身旁正有一口水缸,來不及在意太多,一頭便扎入了水缸當中。
很快的,敲鑼聲音愈來愈近。
在四周眾人警惕的目光中,一具蹣跚的干尸出現在眾人眼中,其頭大四肢細,跌跌撞撞的拎著一個銅鑼,果然不是人,但卻如人般在村子里打更。
許多考生心間浮出念頭:
“這是僵尸鬼?還是打更鬼?”
一直等到打更鬼慢慢的走過,藏在四周的考生們,方才如貓似鼠般的溜出來,打算繼續朝著村子深入。
可是他們剛一現身,猛抬頭間,便發現剛才那路過打更鬼,又詭異的折轉回來,正站在路上,直勾勾的看著他們。
這一幕可是將考生們嚇了個好歹,立刻就想要先下手為強,將這打更鬼打死。
好在余缺落在人群中,他距離打更鬼也比較近,口中立刻低喝:
“且慢!都別動手。”
除去暗中的伏靈面上有兇色浮現之外,其余的人等都是下意識的停住腳步,將目光看向余缺。
話說余缺乃是在兩次考試中都大出風頭之人,頗有能力,因此在此等鬼怪環境當中,其他的考生自然是下意識的就聽從其建議。
余缺朝著四周的眾人拱了拱手,他微皺眉頭,環顧左右,忽然鉆入旁邊坍塌近半的民房中,摸出一把柴火灰、一手鍋底灰。
他就著水缸當中的一點水,將柴火灰捏成雞蛋大小,又用鍋灰在上面摸了摸。
緊接著,余缺便忍耐著,面色不適的將黑泥丸塞入口中。
他張口麻麻捏捏的發出怪異聲音,朝著身后那打更鬼走去。
四下的其他考生見狀,目中都是微亮:“對哦,剛才那鬼在說話,我等完全可以聽它講了什么話,看能否交流。”
“不愧是文考中頭名的有力人選。倉促之間還能記起來‘吃泥說鬼話’的法子。”
所謂的“吃泥說鬼話”,是指人死之后,鬼魂輕飄飄的,說的話聲音又尖又細,比太監還要怪異,仿佛嘴里面糊了一灘濃痰似的。
即便仙家們能聽懂鬼魂所說的鬼話,可鬼魂們不自覺,卻又聽不懂人話了,兩者無法正常開口交流。
因此仙家們想要和鬼神溝通,往往需要變得其一樣,嘴里要像是糊著一口濃痰似的,如此說話,鬼神方才聽得懂。
且面對道行越深的鬼神,越是需要如此。
反而是部分剛死的鬼魂,對方可能還會正常說話,只是會隨著死的時間便長,猶如尸體僵硬、聲帶會下墜般,鬼魂也會愈發的忘記人話,只懂鬼話。
余缺走到那打更鬼跟前,他嘴里吃著泥丸,聲色怪異的和對方交流:
“老兄,大晚上的還出來干嘛?”
“打更、打更。”干尸喉嚨咯咯,發出比他更加怪異的含糊啪嘰聲。
余缺再次說:“村子往里走,有什么,你知道不?”
打更鬼嗬嗬出聲:“有、有差人,兇,躲遠點,別去。”
聽見“差人”一詞,余缺的眉頭微挑,瞬間聯想起了考官口中的“考鬼差”一詞。
他循循善誘,還從袖中掏出了一粒金元寶栗,誘惑對方:“見到了差人,會有什么事情出現?”
那打更鬼兩眼放光,它緊盯著金元寶栗,喉嚨呼呼作響:“給我、給我。”
余缺毫不吝嗇,他一把就將寶栗扔出,那打更鬼接住,歡喜的開口:
“收人、不不、收鬼。它們在收鬼,去了能當差。”
咯咯,干尸想要將寶栗塞入口中,吃下肚子,但是它的牙關又打不開,急得團團轉。
余缺和四周幾個考生,將打更鬼的回答收入耳中,隱隱有點明白了。
他們的面色悚然,都是心驚道:“莫非此地的鬼物,正在形成鬼群,抑或是有大鬼來此地聚眾了?”
收鬼當差,其含義和“招兵買馬”差不多。
敢干這等事情的,要么是仙家,在收養兵馬,要么是大鬼,想要呼嘯成群。
如果是后者,村子的深處無疑是極為危險了。此等能聚眾的鬼神,定是八品猖神級別的兇物,不是他們這群學生可以觸碰的。
但與此同時,考生們的目中也是覬覦之色大起。
自古以來,愈是兇險之地,其風景愈是怪而發絕,好處也愈多。
而且他們現在還是在考試,外面有考官照應。真要出現危險,考官們不至于讓所有人都陷入九死一生的境地吧。
其中余缺的目光思索,已然是定下了要去“收鬼當差”的地頭看一看。
恰在這時,忽然有人也吃著一嘴的泥巴,朝著余缺拱拱手,然后含糊喊話,也想要和那打更鬼搭話。
余缺并沒有阻止,側身讓開。
“喃呢喃呢這個這個、進去,怎么不被發現……”
只是此人說了幾句,卻讓打更鬼滿臉發懵,它怔在原地,壓根就聽不懂。
余缺定睛一瞧那人,不由嗤的發笑。
他先是呸的,將口中含著的一灘爛泥吐出,然后才開口:
“這位老兄,吃泥說鬼話,是吃不是吞,只是要含在口中。”
那上前來盤問的考生,面色頓時發苦,他不由的張開口齒,咯咯叫了幾下,然后眼睛一翻,當場干嘔起來。
原來這廝赫然是將泥丸直接咽下肚了,然后才和打更鬼說話。
這人嘴里沒泥,所說的鬼話顛三倒四,自然連鬼都聽不懂。
而且這人不似余缺一般,其并非是專門弄的柴火灰,而是情急之下,隨手從地上抓了把爛泥,搓成了丸子,塞入了事。
“嘔!”想到這點,吃泥的考生越發惡心,還感覺嘴里有股騷臭,更大聲的干嘔。
此舉看得旁邊的余缺,直搖頭。
其實無需此人盤問,余缺心間早就想好了,如何能安全混入村子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