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老夫人:“那聽我同你慢慢說?”
她沉思片刻,盡量將事情經過說清楚。
“當時先帝底下有五子,最看重的是燕王和太子。”
“先帝和先皇后是年少夫妻,情分自不必說。疼愛燕王,故看重燕王之母。”
“若說寵愛,便是那位的生母越妃。”
她也說的委婉了。
那時應乾帝生母是先帝心愛的人。故母族勢弱,還是得了她妃位。可帝王又最無情,再多的可就沒了,從不覺得越妃生的三皇子能有資格坐上龍位。
“越妃當時小產,求先帝要了素嬋。賜婚圣旨剛送入寧家,教養嬤嬤就把她帶入了皇宮。”
“她滿意寧國侯祖輩功績,覺得素嬋的身份足以配得上她兒子。卻怪寧家教導太松,你婆母不配為皇家媳。”
虞聽晚:???
都要氣笑出聲了。
一邊仰仗寧國侯府為世家大族,一面又要挑三揀四。
真是又當又立。
寧老夫人又如何不憤慨?
可所有人都覺得寧家撿了大便宜,是皇家撒下恩露,素嬋命好。
皇子妃那是何等的榮耀。
“起先越妃還算收斂,每月能讓素嬋回來一次。”
“素嬋頭次回來,顯然是受了委屈,我把她養的白白胖胖的,可她明顯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
六歲的女娃娃,臉上有肉才討喜呢。
“她當時撲在我懷里,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說再也不要去宮里了,說她討厭越妃,討厭三皇子。她還撩起袖子給我看手臂上的青紫,說每逢抄寫佛經錯一個字,拿著藤條的教養嬤嬤就會厲聲斥她靜不下心。”
寧老夫人當時揪心不已。
可能如何?
教養嬤嬤敢如此,不過是越妃的意思。
偏偏還挑不出他們的錯。
論真要論,還得謝越妃肯對寧素嬋上心。
“素嬋求了我幾次,可該入宮還得入宮。時間久了,她也知家里護不了她。深宮重苑,疊影重重,一堵高墻將宮內宮外分割成了兩個天地。”
“天還未亮,她就得起來,去越妃殿外守著,等人醒了,伺候她洗漱。”
“用了早膳,就有八名名教養嬤嬤輪番教學,一日日就這么熬著。她性子沉穩了,吃的苦頭也少了。”
寧老夫人頓了頓。
身為母親,她只想子女幸福安康。
皇子妃哪里是好當的?
“直到太子被先帝廢黜,幽禁時喪了命,先皇后接受不了噩耗,不過半年也跟著去了。”
“先帝悲慟之余,對燕王照樣疼愛,卻遲遲不肯立儲。”
虞聽晚心思微動。想說什么,卻到底沒有出聲打斷。
其余皇子又怎能不生心思?
越妃又如何不想當皇后?
那她如何不更挑剔?
“當時后宮由越妃和燕王母親趙貴妃一同打理。越妃日日將素嬋帶在身側。”
“除了簡單的詩詞歌賦,其余的寧素嬋每一樣都拿得出手,當初的風頭可不比嘉善差。外頭都說是越妃的功勞。”
別說是管順國公府了,越妃當初是拿她當日后的太子妃培養的。
寧老夫人:“我的素嬋也從一月回來一次成了半年,再然后是一年,然后是兩年……,最后我也只能每次宮中設宴看她幾眼。”
那時的寧素嬋早就不會向兒時那般朝她跑來,彎著眼兒嬌嬌的喊娘了。
她只會朝她行禮。
動作標準,禮節規范喊。
——“母親。”
“后來先帝的心思難測,不喜朝臣簇擁燕王,越妃和三皇子的心思,他又如何看不出來?”
退了寧國侯府嫡女的婚事,給三皇子找了如今的皇后,也就是周家女結親,為帝王警示。
當時的周家家世不顯,可不是如今的周國公府。
“我當時氣惱,皇家怎么如此虛耗素嬋年華。要娶的是他們,要退的也是他們。平白只有我家素嬋吃苦。然寧國侯府只能吃了這啞巴虧。可也慶幸,這婚退的好,這些年盼著,可算把她從皇宮盼回來了。”
但太多年過去了,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那乘人不備玩泥巴,以為沒人瞧見還在偷笑的小娃娃,早就被規矩束縛,刻板又冷硬。
她不會說。
——“娘,我要吃糖糕。”
她只會冷冷淡淡。
——“外頭的吃食不干凈,女兒不至于如此重口腹之欲,母親也該如此。”
她不會再說。
——“娘,天氣好,咱們去放紙鳶。”
她只會瞧不出半點情緒。
——“到了女兒要抄寫佛經的時辰了,母親若無要事吩咐,女兒先退下了。”
“我當時怕她心里難受,畢竟和那位是自幼就訂的婚事,也算有些情分。”
“可她沒有。”
“也不知是心思藏的太深,還是真的不在意。”
寧老夫人閉了閉眼。
“許是天家有意補償,也許是想羞辱順國公府,又或是有別的緣故,在那位成親前三日,賜婚你母親于魏家嫡次子。”
寧家本想著多留女兒幾年,卻又要為她籌備婚事。
“我又怕她心里抵觸,可她恭敬跪下領了圣旨,送走公公后,只對我說了句,委屈魏二公子了。”
魏家送聘禮上門時,寧素嬋沒露面。
成親那天,寧老夫人給她梳頭正要讓她好好過日子。
她淡聲說。
——“母親放心,女兒會做好順國公府的二夫人的。”
寧老夫人嘆了口氣。
“好在姑爺他是個好的,能忍受你母親那死人脾氣。”
她看向許久不語的虞聽晚:“可是嫌我話多了?”
虞聽晚從思緒中回神:“不曾,只是有些震撼。”
“也不怪你沒聽人提及,自那位另娶,素嬋嫁入魏家,又涉及先帝。整個上京都沒人敢再拿出來說事。”
寧老夫人收回視線。
一切明明都好好的,偏偏最后燕王最后沒登基。
不過,她沒再提及這些。
而是道。
“我是看著歸之長大的,他哪里都好,世家子弟以他為首,說句不托大的話,便是皇室子弟都不及他。”
“可其母苛刻。他風光,可過的并不如意。”
“都說歸之孝順,可他們兩人哪有半點母子的樣子。一切都是你婆母親手造成的,也算是她活該。”
“可外祖母心里難受啊,你婆母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
虞聽晚抿唇,去看外頭的柏樹:“外祖母是想讓我從中勸和?”
虞聽晚整理措辭,小聲道:“我身為新婦,怕是……”
“不是。”
她的頭被人慈愛的摸了摸。
“他們母子之間的事,這些年都沒解開,也不知為何,這次歸之死里脫身,瞧著好像又多了隔閡。外祖母如何能讓你為難。”
“素嬋愿意教你管家,并未請先生上門,可見是對你滿意的。”
寧老夫人看著虞聽晚:“你瞧著比外頭的春光還明媚三分。”
“歸之娶了你后,人都沒往年那般穩重端肅了,便是我瞧著你,心里都歡喜。”
“我身為母親,實在有私心。就想讓你多多陪她,借她幾分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