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中在飲,將士們飲得豪放,將軍有言,可痛飲,一半人今夜,一半人明日。
飲酒的那一半,便是狂歡,另外一半,自然負責今夜之守衛。
大帳之中,將軍依舊在忙,把要發放的賞錢撫恤核算了幾番,便也就發下去了。
陣亡之人,三百零五人,撫恤十五萬兩千五百貫。
輕重傷員,六百八十三人,共發去十萬兩千四百五十貫。
寨柵內外近處,精銳披甲之賊人頭,兩千一百二十個,賞六萬三千六百貫。
寨外精銳披甲之賊人頭,九百八十五個,各弩之人共分,賞兩萬九千五百五十貫。
寨外正面之賊,虞侯文書點數,死于弓弩,一千四百五十六人,各弓弩再共分,一萬四千五百六十貫。
寨外正面之賊,死于步卒,四千二百六十三人,賞四萬兩千六百三十貫。
左右側陣之賊,人頭三千三百八十一個,輕騎共分,三萬三千八百一十貫。
大賊一個,賞兩千貫。
有記錄,按照記錄發賞,有疑處,多幾人共分。
撫恤與賞賜,共有四十二萬一千一百貫。
外加全軍之賞賜,六千五百之戰兵,十三萬貫。三千輔兵,三萬貫。
共計,六十萬一千一百貫。
所有錢,今夜全部發放完畢,即便戰死之人的錢,也都準備妥當,回去發給家屬。
大宋打仗,就是這么費錢……
對于如此富庶之大宋而言,其實又很便宜……
蘇武心中早有底氣,也有認知,這么打下去,他打得起。
一場如此大戰打下來,撫恤賞賜,六十萬貫錢而已。
也不得不再說一件事,便是童貫伐遼,第一件事就是帶去四百萬貫的現錢,當場就發,歷史上本也如此。
便是這大宋,極致的富庶之下,極致的文武有別之下,與軍漢們談不了其他,更談不了什么家國大義與情懷,唯有給錢。
直到已經國破家亡的時候,真正半壁江山淪陷之時,這大宋的軍隊,才可以少談點錢,多談點家國大義之情懷。
哪怕大宋還未真正淪陷大半壁江山之前,哪怕女真已然入寇,軍漢們依舊只看錢,大將種師中就是如此而亡。
直到岳飛再起,錢依舊要談,但可以少談了一下了,更多幾分家國大義,那個時候的岳家軍之戰力,也就不必多言。
蘇武自也想過要改變這種情況,但這種情況,著實不是一時半刻可以改變的,那需要大量的思想與政治上的教育工作,蘇武不是做不來,而是沒有這個時間。
那就先發錢!確保多發,把錢發到位。
發錢之外,還要確保將士們對蘇武的感情與義氣,乃至還有信任與崇拜,這已然就超越了大宋無數軍隊的經營建設工作水平。
蘇武,也想要一支蘇家軍,這名頭雖然會帶來很多問題,不一定非要叫出來,但這件事的實質,一定要做到。
前期的思想政治工作,那就往“蘇家軍”這個方向來,只待真是女真鐵騎踏來,再做那家國大義的工作。
時間緊迫,卻是時間也還有一定的寬裕,緊迫在于蘇武要節節高升,要權柄,權柄之好處,在于自主,蘇武要這大宋權柄之下的自主空間。
大宋,其實算是暴斃,暴斃之前的任何時候,它都是一個極其穩定的國家政體,哪怕有許多亂事,總體而言,大宋的統治基礎,其實比前面幾個大一統的朝代都要穩固。
蘇武就是要在這個極為穩固的大宋之下,爭取權柄之下的自主,等待大宋的暴斃崩塌。
發完了錢,朱武也還有工作,便是再來稟報:“將軍,戰后湖州城送來的物資里,糧食菜蔬不算,現錢,又來八十萬貫。”
“糧草之物也再去統計清楚。”蘇武點著頭,這湖州一城,兩番,就給出了一百六十萬貫現錢,這仗,其實是賺錢的。
也可見江南之富庶,遠非山東可比,便是山東之地,百年千年,以富庶而言,永遠也趕不上江南之地。
這仗,就得這么打下去,這錢也就得這么撒下去,做大事不能惜身,不能摳摳索索,哪怕賞賜越來越高,都得這么賞下去。
與軍漢們斤斤計較,毫無意義,錢這種東西,其實是會貶值的,一旦真的大戰而起,錢就會越發不值錢,反而生產出來的東西會物價飛漲。
錢這種東西,花出去了才是錢,沒花出去的,那就是一堆沒有用對地方的廢棄金屬。
這才是經濟金融之道理。
來日,撫恤還得更高,那遼人之頭與女真之人頭,還得更貴。
此時此刻的這個時代,這些“廢棄金屬”不用在軍漢身上,來日就得被人搶走。
第二日,湖州城各處招兵旗幟,待得一二日去,湖州下轄各縣各村鎮,也會到處豎起了招兵旗幟。
軍營之中,正在開始擴充戰兵,三千輔兵,除了少數實在用不了的,皆發甲胄兵刃,充到各營之中。
還留一些輔兵骨干軍官,只待新兵來了,再做管理之事。
湖州城內,倒是也較為踴躍,江南之地,還真就不比北方,至少吃得飽的人比北方多,此番一戰,不知多少青壯漢子在城頭之上親眼目睹,自也能激起一部分人心中的熱血。
那些小廝、家丁、護衛、門客,便是其中主要。
這些人,身份地位不高,但多又能基本吃飽,其實也算是良家子的范疇。
再加上杜興的宣傳,宣傳軍中之月例俸錢,軍中如何賞賜,軍漢們一戰而下,能得多少,便是吸引力也極其大……
初初招兵,倒也還算得上熱鬧。
便是一個一個的漢子,從城內往軍營里來,開始熟悉輔兵之事。
說江南之人不善戰,其實這句話有很大的偏頗,這個偏頗的認知,只因為江南富庶之人比旁處更多,在許多危機之時,其中就會出更多軟骨頭。
但江南之地,并非全是富庶之人,歷朝歷代,依舊出得不少能征善戰之兵,便不一一贅述。
終究是一個道理,拋頭顱灑熱血、保家衛國上陣殺敵這件事,從古至今,古今中外,還是靠良家子。當然,也有少數富裕階層也能做得到。
所有問題,自都辨證來看。
湖州府衙,自也幫著在忙……
湖州城外,堆了萬具尸體的京觀,京觀堆了兩座,冬日,倒也不急,可多堆一些時日。
至于往后到底把這些人埋到哪里去,這就是湖州府衙要考慮的事情了。
這京觀堆起來,便是為了給湖州人一個巨大的信心,雖然幾百年不聞戰事了,但人類,終究是一個殘忍好斗的物種,這是基因里帶來的。
見得此番一戰與這一幕京觀的湖州人,往后再面對戰事,必然不會轉身就逃,定然也敢拿著兵器上城頭來。
蘇將軍帶人往湖州里去,杜興有許多任務,采買做軍衣的布料,多招募木匠鐵匠之人,乃至更多買一些糧草之物。
蘇武則要去府衙里,收到了這么多錢與物資,也該與湖州城的那些大小官吏與達官顯貴見一見,感謝一下,這就是人情往來。
蘇武打馬入城去,湖州城內,倒也熱鬧,諸般店鋪都在營業,百姓們依舊如往日一般生活。
只看得蘇武高頭大馬而來,街道上的行人雖然不認識他,卻多是與他拱手行禮,蘇武也到處點頭示意。
百姓,永遠是可愛的,不論哪里的百姓。
入得府衙去,少不得一頓酒宴,蘇武倒也不多吃,只管感謝在座之人。
在座之人,自也個個開懷,便是知道,蘇將軍只要在這里,這湖州城定然遭不了賊,這一戰,著實給這湖州人開了眼界。
這份信心,百倍千倍的多。
這般情景之下,蘇武還真有些不好意思再要錢了,倒是知府邢岳來說:“將軍只管作戰,但再在湖州之地與賊開戰,賞兵之錢,將軍不必擔憂。”
眾人也一個個笑著作保,更有人說:“將軍放心,但有賊人再來,賞兵的錢,不在話下,只要將軍在湖州境內一日,糧草之事,永遠無憂,便是將軍來日轉戰他處,糧草但凡有缺,只管往湖州來說,我等也當為將軍想盡辦法去運。”
蘇武其實很感動,這戰爭,當真要人親眼得見,也難怪西軍善戰,西軍之善戰,就是邊境之民永遠都能有切身體會,所以,軍民之間的關系,處在這種正向循環里。
蘇武相信今日在場這些人的話語,他甚至覺得,哪怕他回到了山東去,來日但凡派人派船到湖州來,說要籌集糧草或者采買物資,這些人雖然不一定會多么慷慨大方無私,但也定然不會讓蘇武失望。
這就是基本的人心。
這一戰,值得,蘇武交到了整個湖州人的真心。
蘇武多話不言,只管起身一禮,一盞老酒,一飲而盡。
蘇武陡然想起一件事來,自己好似喝的是黃酒,雖然湖州并不以黃酒聞名,但今日就是喝的黃酒。
他想起了老宗澤,婺州義烏人宗澤,他昔日說過要請蘇武嘗一嘗江南之黃酒。
再斟滿,蘇武再飲了一盞,便當是宗澤請的,蘇武嘗到了。
一場大宴散去,蘇武出城。
回到軍中,稍稍散了酒意,烤著炭火,朱武來報:“將軍,今日招得八百余人,這是其中名冊與湖州府衙送來的戶籍……”
蘇武接過,稍稍看了看:“盡快操練,雖然操練不得多久,但也要讓這些人知道如何做一個好輔兵。”
“將軍放心就是。”朱武點著頭。
如今蘇武這攤子徹底鋪開了,許多事,真就只需要一個命令一句話,所有人都會恪守職責,做好自己該做的事。
這一點很重要,一個組織里,就得需要這種生命力,生命力旺盛之時,這個群體組織就會蒸蒸日上,一旦生命力下降了,這個組織就慢慢在腐朽。
聞煥章又送來一疊文書,說:“將軍,此乃各部擴充之編制……”
蘇武看得幾眼,各營,五百之數,皆擴充到了七八百之數,便也點頭:“甚好,交代下去,便是對于同袍,定要多有照拂,若出什么欺壓之事,從指揮使到都頭,再到隊頭,全部嚴懲不貸。”
蘇武所言,都是小事,但到得基層軍漢,那自都是大事。
朱武來問:“要不在軍紀之中,再加一條,每日來背,不得欺壓同袍。”
“可以,加六個字。”蘇武點頭認可,便是蘇武學了一招辦法,把軍紀之事,編成了簡短之語,讓軍漢們每日來讀,無事就背。
便也讓鐵叫子樂和在編曲調,編成一首曲子,曲子得朗朗上口,讓軍漢們日日傳唱,起床了先唱一唱,吃飯了也先唱一唱。
最直白的洗腦之法,但定然會好用。
思想政治工作,就是這樣從細微之處開始的,從來不是從講大道理開始的……
忽然,門外進來一個令兵稟報:“稟告將軍,營外來了一群人,數百之多,說是要請見將軍。”
蘇武微微皺眉,已然落夜,湖州城早就關門了,哪里還有數百人來見自己?莫不是賊人有叛逃的?
便問:“哪里人?”
“說是什么婺州人,差點與游騎打起來了,他們說自己是官軍,但怎么看都不像,皆是破衣爛衫,丟盔棄甲的,那領頭一個,倒是看起來高大壯碩。”
蘇武皺眉再想,婺州?
“把那領頭之人叫進來!”蘇武點著頭。
婺州,此時應該已經深陷戰火之中,何以有婺州官軍出現在四百里外的湖州之地?
倒是四百里也不算遠……
只待等著,不得多久,一個壯碩高大的漢子便進了大帳,蘇武正在打量,那人躬身一禮:“卑職婺州步軍都虞侯王稟,拜見蘇將軍!”
蘇武聞言一愣,立馬站起身來,再把王稟上下一打量,當真也是一條大漢,卻是面容上又有幾分江南之婉約,便是秀氣,面容與這身材還真有些不相符。
蘇武只管請一手:“王虞侯請坐就是。”
王稟拱手一禮,卻問:“不知蘇將軍可否賜一些吃食來,卑職一路帶人一路從婺州,過新城,從昌華過安吉,到的湖州,沿路著實困頓……”
蘇武立馬呼喊:“快,上酒菜,把營外婺州之人都請進來,安頓飯食炭火!”
喊完,蘇武又抬手一招:“坐到近前,烤一烤炭火!”
那王稟當真不矯情,便搬著大帳里的馬扎,往蘇武跟前去坐,也有話語:“拜謝將軍,卑職本是在婺州與杭州邊界之處與賊周旋,陡然看到有許多潰兵往新城之處來駐,抓了幾人,得知蘇將軍在湖州大展神威,一萬之兵大敗呂師囊十萬之眾,卑職便立馬率領部眾前來投效,還望將軍不棄!”
便是話語在說,又是大禮。
“你部眾還有多少人?”蘇武問道。
“卑職部下,還有八百余人。”王稟答著,只看先來了頭前蘇武吃剩下的兩個面餅,王稟拿在手中就啃。
蘇武聽來看來,便知其中之苦,新城,是杭州之南的一個縣城,王稟是從婺州通過杭州地界到得湖州,其中危險重重自不用說。
許是翻山越嶺,許是晝伏夜出。
江南都打成了一鍋粥,唯有這婺州王稟,卻能堅持與賊周旋到如今,方臘百萬之賊,王稟幾百之兵,依舊還在堅持周旋戰斗。
這兩三個月來,王稟過的什么日子,自就不必多言了。
難怪,歷史上的王稟以一個婺州步軍都虞侯的小小職位,一戰之下,就被童貫看中,直接帶到北方去,升任河東路兵馬副總管,太原重鎮兵馬都總管。
這王稟,當真是個狠厲角色,歷史上,金軍南下之時,北方全線潰敗,城池到處陷落,唯有他鎮守的太原,堅若磐石。
金人久攻不下,拿王稟一點辦法都沒有,金人最后與宋廷談判,宋廷直接把太原割讓給了金人,換一時茍安。
王稟接到了圣旨,讓他出城投降,他不尊圣旨,繼續堅守太原,連金宋都暫時罷兵了,整個天下,還有太原王稟一人,在太原與金人奮戰。
八個多月,城中糧草吃盡,牲畜馬匹皆無,便是連樹皮都吃完了,依舊奮戰,不知殺傷多少金人。
最后,城破,王稟便是帶著百人依舊巷戰不止,殺敵無數,最終身中數十槍捅刺而亡。
金人氣憤到了極致,便是連王稟的尸首,也要反復用馬蹄踐踏,并最終剁成肉泥。
蘇武就看眼前之王稟,正是一臉堅毅,餓急了啃著面餅,臉頰之間,咬肌上下在動。
蘇武開口:“你放心,既是到得我這里來了,我自待你如自家兄弟,江南今日多怯懦,唯有虞侯真豪杰。”
王稟聞言一愣,看向蘇武,他年紀比蘇武大許多,甚至他的兒子此時也不小了,王稟已然五十出頭歲,五十多歲,小小官職……
他本是個硬漢,卻是蘇武如此一語,王稟竟是起了動容,拱手一禮:“將軍……”
蘇武點著頭:“吃,多吃,水也來了,你既到我這里來了,想來你麾下八百人,定都是悍勇效死之忠義,錢糧與我麾下無異,甲胄軍械兵刃,自當也與你最好的,我當還為你往樞密院去報功,便屬你是江南抗賊第一功!”
蘇武于私,當拉攏人心,于公,更是要讓王稟這輩子值得。
王稟臉上動容更甚,竟是有一把淚水在眶,這段時間,他過得太苦太難,他的那些上官,大多難以言說,否則也不至于讓他一個步軍都虞侯領了兵馬。
他領了兵馬,轉戰周旋兩三個月,為何這些兵馬又對他王稟不離不棄?
不必多言,只因為王稟昔日,對軍漢貼心有恩,人品貴重。
哪怕歷史上,他一人堅守太原,何以圣旨都可不顧,麾下軍漢依舊對他不離不棄?與他同生共死?
這般的王稟,當真怎么夸都不為過。
便聽王稟來言:“今日得見將軍,卑職才知,這兩月之苦,不白受,蘇將軍再受我一拜!”
蘇武連忙就扶,直把王稟扶上座去,想來歷史上,王稟也是這么遇到童貫的,童貫當時應該也是感懷不已,如此才重用王稟在身邊。
歷史上更是王稟第一個打進了杭州城。
蘇武更知道,江南婺州之人,從來善戰,婺州何處,金華市所在之處,更是義烏所在之處。
哪怕到得明朝,南征北戰之戚繼光麾下,戚家軍,也是義烏兵為主。
此時,蘇武其實激動不已,本就是來參加這場風云際會,風云際會第一個人,王稟已然出現在眼前。
蘇武起身來:“王虞侯,當一起去看看你麾下兵馬。”
王稟早已幾口把面餅啃下,起身:“將軍請!”
蘇武頭前,帶著王稟出大帳去,八百婺州兵,正在將臺之下圍著,篝火在點,營帳在立,還有飯菜在上。
蘇武直接上得將臺去看,眾多婺州兵抱著碗,看到了蘇武與王稟,便都往將臺圍過來,篝火許多,照得有亮。
蘇武左右去看,一個個狼狽不堪,疲態盡顯,卻是一個個又眼神堅毅。
蘇武再一次對自己主動來當先鋒這件事很是慶幸,是他先來的,是他先碰上了這群婺州兵。
蘇武揮著手:“吃,先吃飽,再溫湯沐浴!”
王稟也擺擺手去,眾人慢慢左右去散。
蘇武在喊:“杜興!”
“在!”
“厚衣,被褥,軍帳,都備好,發錢,一人先發十貫,甲胄弓弩兵刃,都配置妥當!”蘇武連連在喊,就是要大聲來喊。
喊得所有人都轉頭來看他。
也喊得王稟再次躬身大禮:“拜謝將軍,蒙將軍不棄,如此厚待,我等自當用命剿賊!”
蘇武只管去扶:“好虞侯,好軍伍啊!”
蘇武每次都是被人這么夸,第一次這么夸人。
王稟聞言,又左右去看這支只剩下八百人的部曲,竟是當真落了淚,頭前還有一個并未去散,便是王稟一言:“將軍,此乃我兒王荀,兒啊,快,快來見過蘇將軍!”
蘇武自是去打量,年輕壯碩,人高馬大,也有一臉的秀氣,便是不走階梯,直接翻越上了將臺,到得蘇武當面,躬身大禮:“見過蘇將軍。”
蘇武只問:“可有官職在身?”
王稟搖頭:“不曾……”
蘇武左右一看,說道:“這般,我與你們封官,雖是私相授受,但戰時不同以往,我本也是樞密院承旨之職,雖不實封,但臨陣之前,封你王稟為差充婺州兵馬都總管,你兒王荀,為差充婺州兵馬副總管!只待稟到樞密院去,便去了差充。”
蘇武就這么來,顯然沒有多大問題,他本就是樞密院的“高官”,又是臨戰之時,更有童貫背書,他就這么封了,封了個差充暫代,自也無礙。
王荀,那也不是一般人,他在王稟身邊,那是什么陣勢都跟在身旁,死也一樣。
真說悍勇,年輕力壯的王荀,更多幾分廝殺在前,王稟更多是精神上的悍勇!
王稟與王荀父子二人,自就是再來躬身拜去。
蘇武不等二人開口,已然飛快左右去扶,還有話語:“戰事還早,只待二位再立新功,如何封賞也不為過!”
王稟倒是不流淚了,只是一臉堅毅:“為國效死就是!”
那王荀年輕,卻有話語多言:“只聽得蘇將軍一萬大敗十萬賊,我等聽得那是熱血沸騰,便知定是朝廷來了悍勇無當之將,忠義棟梁之官,心中神往,只想速速來投,三百里翻身越嶺而來,當面一見,果然如此,此來有幸,再拜將軍!”
便是王荀在說,將臺之下的婺州兵,個個側目來看,眼神之中,當真泛起了神采。
蘇武打定主意,這支兵馬要用好,不僅要用好,還要讓王稟大權在握,再招父老子弟,組建一支驍勇兵馬,來日伐遼,王稟本也當在其中,蘇武此番更要讓王稟大展神威。
蘇武,當也是給錢給糧!
童貫,其實窮,為何窮?因為童貫過手的錢糧雖多,但那是全國上下禁廂之錢,但有一部餓肚子,就要生亂。
蘇武不然,他沒有那么大的一個攤子要顧,所以真說起來,蘇武此時,比童貫可富裕得多。
蘇武要一支江南兵,要一支婺州兵。
王稟的口碑,在婺州之地,顯然不比蘇武在東平府的差,王稟的人品,更是毋庸置疑,只要有錢糧,王稟號召力不必多言。
至于未來,王稟,其實也老了。
王荀,倒是年輕許多,今年,二十九。
蘇武更多看王荀幾番,忽然一語:“王虞侯,可否……將令郎借到我這帳下行走?”
王稟聞言,只管點頭:“自無不可,正是他的造化。”
此言由衷而出,就看這軍寨之景,婺州哪里算得什么前途前程?蘇將軍這麾下,才是真正的前程之處,蘇將軍既然如此來要,那當真就是前程遠大的造化。
那王荀也是激動不已,拱手一禮:“隨將軍上陣聽用,正是卑職之榮幸!”
這話自也不假,如今蘇武之名望,在江南之地,要不得多久,必更是如日中天!
蘇武更有安排:“好,我那親衛指揮使李成,恰好有事北去了,你便先行差充,且看你上陣之功!”
李成押著好幾百萬貫的財物回去了,身邊正缺一個驍勇之人聽用走動,只待再上陣,看得王荀悍勇之姿,當也服眾,且王荀此番之功績,眾人也會都知。
這么安排,無甚問題。
便也是如今,蘇武再也不能像以往那般隨意安排軍將職位了,麾下之軍,皆是驕兵悍將,更是許多人功勛不少,論資排輩這件事,也就越發重要。
不論再安排什么職位,都要看資格,看功勛,排著來。
但王荀,必須如此!
帶在身邊,長年累月,情義于他,來日江南兵,婺州兵,繼承者就是王荀。
“吃飯吃飯,你也去吃飯,再大的事,吃飯最重要。”蘇武在與王荀說,便是笑著臉,揮著手。
王荀也笑,拱手,翻身下了將臺,著實是餓得不行了。
一旁王稟臉上也帶笑,只說:“此番來得真是太對了。”
可見頭前,在新城附近,三百里路,來不來這件事,王稟也有一番糾結。
蘇武作請又說:“已然看得好軍伍,王虞侯,且再入大帳,多吃一些東西,也說一說這江南賊勢,正是客軍初到,不知賊勢全貌。”
“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王稟也抬手作請。
大帳之內,王稟啃著肉,喝著茶,少了拘謹,越發放松,在輿圖面前慢慢來說。
說方臘之下,有方貌、邢政、衛忠、錢振鵬、段愷等等,各部大概都在哪里,都有多少人,都有哪些軍將。
又說那四大元帥,都在何處駐守,麾下軍將人馬如何……
說方臘朝廷編制如何,都是哪里的人,都是哪里起的兵……
許多許多,蘇武聽得認真,甚至還做筆記來記。
王稟一來,當真江南之事皆通……
杭州城內,正也有一場酒宴在飲,圣公方臘座下,在杭州的文武百官,盡皆在場。
其實吵鬧,那樞密呂師囊把湖州之戰說得清清楚楚。
招來的,多是鄙夷之語。
不外乎在座諸人,個個兵強馬壯,戰功赫赫,不知大小打了多少仗,呂師囊要說朝廷前鋒大將很強,眾人倒是不多疑。
但呂師囊把那前鋒大將說得如同神兵降世一般……
三大王方貌已然開口:“呂樞密,你莫不是戰事不利,便胡亂來編吧?”
呂師囊氣不打一處來,只管來說:“我麾下精銳,前赴后繼而亡,你卻來說這話,那你去……你自去打那蘇武就是!”
太子方天定便也來言:“你此番精銳損失殆盡,大敗而歸,當要治罪才是!”
呂師囊聞言,連忙去看圣公,圣公天子袞龍袍在身,威嚴非常,心中不知多少念想。
他心中喜憂無數,百萬之軍,兩三個月就有了,朝廷也立了,官職也封了。
卻看眼前,哪里又是一家之天下?這天下分了太多家……
呂師囊敗了,是壞事,其實也是好事……至少可以少分一家天下了……
這場大宴,本就是為了有的放矢而設。
但方臘又不能顯得當真不近人情,吃相也要好看,只管慢慢來說:“呂樞密與我共事極早,身家盡是托付,從無私心,起事之時,更有同生共死之忠義,此不過一敗而已,豈能因此治罪?只管讓呂樞密不再領軍伍作戰就是,便就在樞密院里,多行后勤之責。”
呂師囊聞言,說不得其他,雖然心中無數念想,難受不已,但只要不治罪就好,只管拱手大禮:“拜謝圣公恩典。”
“好了,此事不必多言,呂樞密從來一心向公,既然來了宋廷之前鋒大將,那自要擊敗了他,方貌!”圣公方臘點兵了。
“臣在!”方貌上前拱手。
“便由你部再討湖州,一舉擊破宋廷之軍!呂樞密麾下人馬,也由你來暫行節制,只待打下湖州,再來商議。”
方臘自有心思,呂師囊也有苦難言。
呂師囊只去看了看左右之人,眼神復雜。
方貌起身拱手:“謹恭圣公天命!”
方臘又言:“秀州也當要打,打得秀州,便可再攻蘇吳,蘇州克下,再下常州潤州江寧等地,便可依托大江與宋廷對峙。”
顯然,方臘也是有戰略的,只是沒想到,朝廷之軍來得如此之快。
方臘之語,那當真是比東京城的那位天子還要有威勢。
方臘侄子方杰來言:“臣愿起兵去打秀州。”
方臘只管點頭:“極好,準奏!”
便是如今,掌控大軍之人,多是諸般“股東”,姓方的好幾人,也就是方臘的家族之人,雖然也有掌軍,但反而是弱勢。
為今之計,便是讓自家子弟多多建功,多多得那錢糧之物,多養精銳兵馬,如此,才是穩妥之策。
而今里,該封的也封了,該給的也給了,許多人似也較為滿意,甚至有些人已然開始享樂其中,那就正是爭權奪利之良機。
方杰卻又來言:“只是我麾下人馬不多,還請圣公多多調派一些。”
這是事實,那么問題來了,怎么調派,調派誰的……
方臘左右去看,眾人皆不抬頭。
很是麻煩,方杰雖然驍勇,但畢竟是年少后輩,麾下不比方貌勢大。
方臘見眾人不應,便也犯難,只道:“不急,秀州之事,稍稍拖沓一下也無妨,只待從長計議,三王湖州之戰先打。”
有些手段,大庭廣眾之下,難以來做,唯有私下再來謀,便是在場之人一個一個的談一談,一人借一點,也要給方杰弄出一支大軍來。
這頓好宴,吃到了目的,便是只管飲酒作樂就是,杭州城的婉約女子,一個個柔美非常,舞姿翩翩,樂音更美。
只待酒宴散去,一人分去三五個女子,其中之樂,世間絕妙。便是這些好女子,乃至達官顯貴家的閨中佳人,豈是這些泥腿漢子昔日能見得到的?
提頭賣命,就為今日。
只待眾人散去,方家人聚在一起,三王方貌,皇叔方垕,太子方天定,侄子方杰。
自還有一番密事來言……
(兄弟們,今日九千,這段時間,不會懈怠,即便過年,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