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那一掌緩緩地按在徐子陵的胸口這上,徐子陵胸口的衣物在一剎那之間,化為飛灰。
在那股凜烈的又如有實質的黑色魔氣吞噬之下,徐子陵上衣化作片片蝴蝶,在空中隨著那些旋轉不已的魔氣在空中飛舞了一陣,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那一只手掌緩緩地按了上來,雖然極慢,可是徐子陵根本無法躲避。
而且,他也沒有躲避。
他口中有鮮血狂涌而出,有如一道血泉。那個有如璞玉一般光潔的胸口,那強健的胸肌之上,隨著那個黑衣人魔掌的按上,竟然無聲無息地陷了下去一片。在此同時,徐子陵也緩緩地舉起雙手,將兩只手臂向黑衣人伸過去。
那個黑衣人重掌一震,想將徐子陵震斃于掌下,可是那山一般渾厚的魔氣,那瘋狂如風暴過境一般的魔氣,在徐子陵的胸口處消失了,如泥牛入海,無論那個黑衣人如何催發真氣,徐子陵似乎絲毫不覺,他的雙手,還在一點一點,固執地伸向黑衣人的頭部。
黑衣人也有兩只手。
他另一只手爆起黑色的滾雷,帶著隆隆的震動,疾電般重重地轟在徐子陵的小腹丹田之處。
在徐子陵的身體里轟起了一陣的爆雷之響。
徐子陵全身就像有數百支長劍突刺出來一般,無數處皮開肉綻,筋露骨現,無數的血箭爆炸得激射而出。可是他的身軀還一動不動地站著,一步也沒有后移,除了口角之中的鮮血如瀑之外,他那平靜地冷淡地眼神甚至還多了一絲嘲諷之色。
黑衣人一頓足,腳下泥土激揚,大地在他的腳下四分五裂,如蛛網絲般向四面八方無盡地延伸。
黑衣人拼盡了全身的勁力,可是他忽然發現,他竟然連一步也后退不了。
他攻擊出去的手掌不知怎么回事的跟面前這一個神秘的復仇者那古怪的身體連在了一起,盡管他的真氣還在不住地攻擊和侵蝕著對方的身體,可是他竟然失去了控制的可能,他的真氣,有如江河之水一般洶涌,可是卻無盡地輸入了對方的身體之后,卻沒有把他的身體脹爆碎裂掉,也沒有把他身體內里的所有東西吞噬融化掉。
這根本就不可能。
就算學會了《長生訣的人,也絕對不可能完全同化自己的魔氣,因為它們根本就不同性質,就像水和油可是以混卻不可以相融一樣。
黑衣人不知道對方是如何做到的,他只知道,自己有危險了。
徐子陵的身體緊緊地吸附著黑衣人的手掌,自那個黑衣人一動手開始,他就有了全部的希望。如果這一個黑衣人不戰而逃,如果讓這一個黑衣人逃了回去,那么他日后也許在相當的一段時間里也不敢再現江湖。
最少,在強大過那個李世民之前不敢。
在現在,徐子陵雖然身受重創,可是他很開心。他知道了寇仲之死的一點點線索,他知道了一點點可以慢慢追查的東西,而不是像以前一樣,一頭霧水不知如何是好。
他還知道了自己功力到底達到了哪一種境地,他是否已經具備涉足江湖的資格。一直以來,他都極度害怕自己能力過弱,在還沒有成長之前就讓人干掉,可是隨著無數次各種交手的機會作磨練,又有了很多高手作為借鑒,他終于第一次恢復了自信,在自那個井底之下出來,第一次恢復了自信。
他開始意識到,他開始知道,自己已經在慢慢磨練中成長了,成長到自己也不可相信地境地。
雖然功力還不足與一些宗師級別的人相提并論,可是通過他的特殊能力,和各種策略戰法,又有各種的神兵利器相助,他頭一回發現自己的強大,也頭一回勇敢地向自己心中最畏懼的對手發起了挑戰。如果挑戰失敗,那么他的結果會是,死亡。
一切也玩完。
一切也無從談起。
可是他一旦挑戰成功,那么他的面前將會打開一扇最大的門,真正的武學殿堂會有一位新的高手出現。
那就是他,徐子陵。
徐子陵的雙手緩緩地搭上了黑衣人的頭部,他雙手有食指一點一點地刺入對方的太陽穴里,然后各延伸出一道寒熱交纏的螺旋氣勁,瘋狂地侵入對方的身體里。黑衣人雖然強大,功力在自己數倍之上,可是他絕對沒有光玉簡,他不可能把自己的真氣也像自己那樣用光玉簡裝起來減少傷害。
有了那一個光玉簡,那么自己的功力與他相差并不太大,如果他可以移動腳步,那么自己的勝數不大。
可是他現在不可能移動得了。
他的腳,無法在自己的光玉簡的意識范圍之內離開。
沒有自己的意愿,他不可能逃得了,除非自己死了,又或者失去了意識。他雖然看得見自己的腳,可是他根本不知道他的腳已經不在這一個空間了,他的能力,就算再強大,也不可能穿透光玉簡的意識空間作用到這一個世界來。
如果自己沒有光玉簡,根本就不會是他的對手;如果沒有光玉簡,根本就不可能貯藏對手的真氣;如果沒有光玉簡,自己的真氣根本就不可能如此的純凈,完全無法讓對方的魔氣同化,分解或者吞噬。
如果自己沒有光玉簡,就不會不可思議地把他沒有意識控制的腳也‘裝’進自己的意識空間之中去。雖然沒有真正把一只腳消失,可是卻把那一只腳的能力和控制裝了進去,有了光玉簡這樣的東西,這一個黑衣人想活下來,徐子陵根本想不出還有什么理由和可能。
等黑衣人怒吼著,聲音直震天地,奮起全身的魔氣來對抗徐子陵那些入侵腦部的寒熱螺旋氣勁時,徐子陵的手里忽然多了些東西。他的右手,拿著一把銹跡斑斑的刀,而在他的左手,則拿著一支花紋極其玄奧的匕首。
在那個黑衣人不可思議的眼光之中,那一把銹跡斑斑的刀忽然爆發了極其光亮的刀芒,其色金黃,隨著徐子陵數度催谷真氣加持,那把金色的刀整個都黯淡下去,顯露一片實質般的黯金之色,本來那長長的刀芒也極速地縮小下去,半尺長的刀芒只余半寸。
徐子陵口中鮮血淋漓不盡,后來連耳朵也在滲血,他過度地催谷真氣,整個人需要又力抗對手強霸的魔氣,所以幾乎連呼吸一口氣也極是艱難,可是他極力舉了那把黯金色的怪刀,緩緩地向黑衣人的肩膀砍下。
另一邊,徐子陵的另一只手,那拿著那支極多玄奧之紋之匕的左手,則緩緩地削向黑衣人的雙腿。
雖然幾乎微不可察,可是黑衣人連骨頭也在顫抖,那把匕首那極其鋒利的劍氣黑衣人雖然沒有來得及細看,可是卻感覺得刺骨而來。在這一剎那,他的心開始動搖,他的心開始下墮,他的心開始恐懼。
死亡從來也沒有過的迫近。
他很肯定對手的實力確實并不如他,他有絕對的信心殺死這一個年輕的對手,可是莫明其妙地,這一個神秘的對手竟然可以逆轉了所有的劣勢,甚至,他竟然有能力將自己擊敗,置之死地。
黑衣人狂吼,聲音又怒又悲,就如受傷的天魔,在這一片天空中嘶吼,天地讓那受傷的哀號嚇得天烏地暗風云變色,可是無改于事實。
事實就是事實。
徐子陵一刀卸下了黑衣人的肩膀,連同他的左手,在黑衣人的痛極怒吼之中。
又一匕首削斷了黑衣人的雙腿,輕松得就像鋒快的刀子劃過一塊水豆腐,黑衣人來不及感受到痛楚,就整個人掉在地面上去了。
黑衣人痛極,想哭,想死,想滿地打滾,不過這些都不是他最想的,他最想的是告訴他的小主人,告訴他有如此古怪如斯強大的對手正在虎視眈眈,他想逃回去,并不是想活下來,而是想告訴他小主人事情的真相。
他想逃。
可是他的手還在徐子陵的胸口上貼著,還在往對手的身體里無盡地輸送著攻擊和侵蝕的魔氣。
在這一刻,在他不顧一切意想逃命的這一刻,他的手也不聽他的控制了。
完了。
黑衣人心中第一次升起這一個念頭。
拼了。
這是黑衣人心中升起的第二個念頭。
既然無法逃命,那干脆就拼盡了,干脆同歸于盡吧!就算剩余的魔氣不足炸死對方,可是將對方炸個肢殘軀裂那是絕對沒有問題的,有了這一些魔氣爆炸后的傷痕,小主人下一次看見他時,一定會懷疑這一個狡猾的年輕人的。
黑衣人怒目而視,睚眥欲裂,他憤怒地大吼:“死吧,一起死吧!”
他的身體里的魔氣迅速聚起來,外面散發的魔氣也全部急急旋轉而回,雖然對他的身體造成了極大的傷害,可是現在根本就不必顧慮那些東西了。黑衣人的身體極速膨脹起來,他的肚子鼓得簡直像一只大蛤蟆,他身體甚至開始四處爆裂,四處有魔氣泄漏出來。
可是黑衣人在笑,他笑得瘋狂,他笑著對徐子陵道:“‘天魔解體術’是我們一派之中的秘技,如果你能活…下來……一定…會…日日…夜夜…都…活在…惡……”
“夢…之…中……”
他的臉越來越是扭笑,笑已經開始變形,聲音也開始變形,他的身體已經膨脹到了極限,隨時都有可能發生巨大的爆炸,隨時都有可能化作一灘血水與敵共亡。
可是徐子陵也笑了,他笑得連眼淚也下來了。
他臉上高興得連瞎子也看得出來那么興奮,可是眼中卻淚水滾滾而下,他狂吼道:“寇仲,大哥,你看見了沒有,我給你報仇了!我給你報仇了!現在是第一個,可是你等著,你等著……”
黑衣人在徐子陵的狂吼聲中也開始了他的詛咒:“天…魔…爆……”
一股能讓天地之間萬物都震成齏粉的爆炸在地面上驚天動地地爆破開來,在那一股巨力之內,任何東西都化為碎片,或者烏有。爆炸引起的煙塵形成了一朵巨大的怪云詭異上升,滾滾翻騰,直沖天際。
還不待煙消云散,天空中有一把不知何時震飛到極高處的巨刃從天而降,重重地插在形成一個巨大陷凹的地面之上,不遠處的溪水因為魔氣的阻隔,又因為爆炸的震動,被溢到極遠處,可是等大爆炸過后,這些溫溫柔柔的流水,又慢慢地重新繞回來。
在經過干涸的河床之后,進入了更加低陷的河岸里那一個大爆炸后的巨大下陷,慢慢地積貯起來,不多時,已經漸漸地形成了一小潭水。
它們漸漸地漫過很多低洼的地方,直淹到那一把巨大斬馬刀插著地方。
那一把斬馬刀有上無數震蕩過后的裂紋,刀頭崩裂,刀身扭曲回旋,遍是爆炸之后的陷凹,大大小密布鋼刀的渾身,刀把扭曲變形,刀口崩裂如鋸……如果它不是天下從沒有過的巨大,還保持著一種讓人不敢輕視的凜然,任憑誰也認為出它就是徐子陵以前手中所持的斬馬巨刀。
刀雖在,可是主人卻不見了。
徐子陵,在大爆炸中消失了。
在整一個大爆炸之后,
剩下的,只有一把巨大的傷痕累累的斬馬刀。
只有它,才可以證明過它主人存在過,戰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