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星在西,商星在東,永不相見。——引貞觀十九年。
長安十月,正是士子云集的月份,科舉剛剛結束,士子們結伴而游。
城南的慈恩寺附近有大片楓樹林和杏林,這個季節,放眼望去漫山盡是火紅明黃,此等美景,令人心‘胸’開闊,于是這附近便成為近段時日士子們最愛停留之處。
“博士才華高博,若是參加科舉,定能一舉奪魁,博士再賦一詩吧!”一群年紀參差不齊的人舉盞紛紛敬酒。
不遠處聚集的另外一群士子中有人不屑道“你是誰啊,桑隨遠?不過是技流,居然敢放此大話!我等將如何自處!”
這些人一輩子皓首窮經,很多人最高的志向也不過是能考中進士,一群太醫署的學生居然敢在他們面前言一舉中魁!
“輕松博士,他們瞧不起咱們!”有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怒道。
劉青松從枯葉堆里爬出來,看著對面那個出言不遜的士子“有種報上名來!”
“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陳名暉,字明耀!”那人道。
劉青松撫掌一笑“太好了,給位太醫署的同學們,仔細看著這個人,記住他的長相和名字。”
陳暉毫不畏縮,坦然接受眾人目光。
“記住沒有!以后太醫署拒絕醫治此人,此人侮辱醫生,咱們醫生也是有尊嚴的,絕不低三下四,老子今天就去長安城宣布,哪家醫館以后敢為此人醫病,永遠沒有機會參加‘交’流會!”劉青松叉腰吼道。
陳暉一聽,臉都綠了,這是絕他的后路啊!眾人也都后怕起來,還好方才沒說什么過分的話。
全長安沒有不知道“醫學‘交’流會”的這個會由獻梁夫人提議,太醫署發起,每年邀請全大唐有名望的醫生赴太醫署‘交’流醫術。
這一創舉,完全打破了大唐醫生愛收集‘藥’方、‘私’藏醫術的風氣。
參加‘交’流會的醫生必須奉獻出一份有價值的‘藥’方、理論或者醫療經驗剛開那些被邀的醫生是沖著華佗醫術去的,所以一咬牙就忍痛割舍了一個珍藏的‘藥’方,結果會議結束以后,發現那些‘藥’方都被整理成冊,分發到每個人的手里,他們不僅學習了“華佗醫術”還得到了更多‘藥’之后太醫署又將所有‘藥’方集中匯總,由獻梁夫人編纂成書,其中去蕪存菁,留下的全部都是眾多經驗豐富的醫生行醫生涯中所得到的正確的有用的理論、經驗、‘藥’方。這本書存放在太醫署中,每到會議期間,便會加印,只要受邀參加‘交’流會,便可以借閱但不可帶走亦不可抄錄。
不僅如此,他們還可以參觀太醫署中神秘的法醫類目。
而且醫生們還明顯感覺到,病人對參加過‘交’流會的醫生更加信任各個醫館不僅僅沒有因為自家‘藥’方被別人得知而減少生意,反而更加紅因此‘交’流會才舉辦了三屆,便成為大唐醫學盛會,所有醫生都以能參加會議為目標,不斷提高自身的醫術、醫德,以求來年能被邀請。
這個醫學‘交’流會的所有規則都公諸于眾,并不是被邀請過一次,次年就會繼續被邀請。醫術、醫德、人品兼具的醫生,則會成為會員,太醫署將把會員之前所有的成就、擅長的方面都寫下來貼滿大街小巷,并分發到醫生所在的道、城,使之成為真正名滿天下的名醫。
迄今為止,太醫署一共下發了八位會員文件,兩名太醫署醫令,吳修和冉顏,劉青松,一名長安醫生,一名淮南道醫生,還有‘藥’圣孫思邈。
孫思邈是隱居的世外高人,從未參加過醫學‘交’流會,但其神醫名聲在外,太醫署商議為他永久保留位置,并且也派人四處尋找他,遞出邀請。
“欺人太甚!以勢壓人,我不服!我不信這大唐沒有說理的方了!”陳暉臉‘色’發黑。人一生哪有沒個小病小災的?以后他生病怎么辦劉青松還未說話,便有人道“便是講理,理也是在我們這邊!誰讓你先出言不遜!”
“你言他博學,若是參加科舉,必可一舉奪魁,將我等皓首窮經之輩置于何地!倘若今日他能作出令我等服氣的文章,我陳明耀今日向他磕頭請罪!”陳暉怒道。
劉青松道“時文什么的我不喜歡,不如‘吟’一首詩吧。你若說作詩不算才,那我便沒話說了。”
沒有滿腹詩書,很難做出令人驚‘艷’的好詩,因此難度一點也不亞于寫時文,寫一篇時文動輒就要好幾個時辰,所以眾人紛紛覺得作詩也不錯。
陳暉便定下題目,以周圍的人或景致為詩。
劉青松環望四周,一邊回憶腦海里有哪些關于楓樹、寺廟的詩詞,卻喈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驅馬前行。
眾人見劉青松看的專注,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林蔭道上,銀杏葉紛紛旋落,一‘挺’拔的男子騎著一匹黑馬在前,身后跟著一輛沒有車夫的馬車。
劉青松忽然一喜,對著那人大聲‘吟’誦起來:“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
今夕復何夕,共此燈燭光。
少壯能幾時,鬢發各已蒼。
訪舊半為鬼,驚呼熱中腸。
焉知二十載,重上君子堂。
昔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
怡然敬父執,問我來何方。
問答未及已,兒‘女’羅酒漿。
夜雨剪‘春’韭,新炊間黃粱。
主稱會面難,一舉累十觴。
十觴亦不醉,感子故意長。
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茫。”
這首詩一點都不華麗,但是平易真切,久別重逢的悲喜‘交’加,生死離別的感慨,句句是景,卻句句蒼涼中含著真情。
眾人先是被這詩震撼,反應過來之后又覺得這詩與目下的景、人沒有什么關系。
林蔭道中驅馬的人卻停住,轉頭向這邊看過來。劉青松將手中的酒盞一扔,拔‘腿’奔了過去,邊跑邊道“蘇大俠,好久不見,喝一杯去?”
“喂!他怎么走了,這究竟算是誰贏!”陳暉急道。
太醫署的人卻都習以為常,跟劉青松說話,千萬不能太認真,囡為你永遠也猜不到他的側重點在哪里。
劉青松奔到蘇伏面前,雀躍道“你可回來了,冉顏想死你了。”
蘇伏面‘色’微松,雖然他心里知道這不是真的,但聽著感覺還不錯。他與劉青松說熟悉卻很少說過話,說不熟悉,算起來認識也有七八年了,從蕭頌開始追捕他之時,兩人便打過‘交’道,其中有一次若不是劉青松太不靠譜,干了件跑偏的事,蕭頌說不定就真的抓到他了。
想著,蘇伏下了馬。
“蘇大俠,你還是這么酷。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日子我的人生多枯燥,九郎沒有強勁的情敵了,兩人日子過得太順當,我有點不太習慣,你這次回來是來見冉顏的嗎?”劉青松一邊說話,一邊往車里張望。
蘇伏道“我送兕子回家。”
劉青松哈哈一笑道,猛點頭道“沒想到你這么個冰塊,居然很有情趣,連帶公主‘私’奔這樣的事情都做的出,圣上家那么多公主,你還劫了一個幼齒,真是跟我一樣有品位啊!”
蘇伏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劉青松縮了縮脖子,小聲道“不八卦不瘋魔,不瘋魔不成活。這是人之本‘性’,連冉顏都問過,更何況我?”
“她問過?”蘇伏道。
劉青松眼睛一亮,心道,有‘門’!連忙道“當然,她知道你走了,痛哭流涕。”
“她不會哭。”蘇伏毫不猶豫的戳穿他。
“對,她流血不流淚,你也知道她在那場宮變里差點被人砍死吧,我說你怎么見死不救,原來帶著公主……”劉青松感覺蘇伏冰冷的氣息,以為他介意八卦的事情,連忙改口道“帶著公主出遠‘門’了。”
蘇伏是在八月十五那天,百官與命‘婦’都在參加宴會的時候,帶著晉陽公主離開。后來李世民焦頭爛額,雷霆之怒讓眾宮婢膽顫,他們不敢去稟報,反正丟了公主都是死罪,他們便冒險串通供詞,等李世民火氣稍降,才去稟報公主不見了。
這幫人自作聰明自然沒有好下場,但正好讓蘇伏輕輕松松的離開了長安。
“她……”蘇伏想問什么,卻終究沒有問出口。
看冉顏與蕭頌婚后的日子,蘇伏忽然明白,冉顏追求的安穩,并非是安穩的生活,而是一個能讓她的心安穩下來的人。
在這一點上,蘇伏知道自己比不上蕭頌,因為蕭頌能夠給她想要的,而他卻只能給他認為最好的東西。
“劉醫丞。”車內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
劉青松怔了一下“晉陽公主?”
“你上車來說話。”晉陽公主道。
蘇伏聞言,將馬車停了一下,劉青松爬上馬車,進去便看見一個容貌絕美的少‘女’,只是她的臉‘色’發白,略顯病態。
晉陽公主微微笑道“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