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紹也不知說什么好,過了良久,才輕聲道:“當年你是太過了些。弒君殺父,最后還把全府的人都殺了,這又是何必?你爹對不起你娘,對不起你,可是府里別的人……”
安子常揚起薄唇,細長的丹鳳眼眸光閃爍,“……我殺他們,是因為他們都該死。他們是我那禽獸不如的爹的野種,他們既然那么‘孝順’,我就送他們一起下地獄,去陪著老頭子盡孝去。”
許紹無語,知道安子常說的是他的庶出的兄弟姐妹。
“舅舅,你不是不知道,我爹有多厲害。他要娶我娘的時候,不是向你保證,不會有人越過她去?可是她才進門沒兩個月,就有女人拉著三歲大的兒子跪在她房門口,求她給他們母子倆一條生路。我娘的第一胎,就是這樣活生生沒氣沒的。其實說起來,我是我娘的第二個孩子。第一個孩子,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就這樣沒了。”安子常用手在臉上抹了一把,“算了,不說這些事了,反正死都死了,早死早投胎。至于我,我這輩子就沒打算長命百歲的活著。”
“你爹生得太好了。其實,當初我是不贊成我妹妹,也就是你娘嫁給你爹的。但是我妹妹執意要嫁,安國侯也執意要娶,我只好成全他們了。不過,如果不嫁,今日也沒有你了。”許紹勉強笑了一下。
安子常跟著笑了一下,“生得好有什么用。女人就是癡傻,略看見個平頭正臉的男人,就不想放過。非要飛蛾撲火,被燒著了才知道厲害。”
漂亮的男人,跟漂亮的女人一樣。都是最會騙人的。
許紹的眉頭終于擰了起來,擺出了舅舅的款,威嚴地道:“不許再胡說八道了。說正經的,穆侯府給我遞話,對你有意思,想給你說一門親事,三日之后秋日宴,你一定要去。聽見沒有?”
安子常懶洋洋地站起來,拖長聲音道:“去。一定去,我打扮得花紅柳綠的去……哈哈哈哈……”大笑著出了書房。
到了下午的時候,洛陽城數得上號的世家大族都接到了穆侯家秋日宴的請帖。
許紹的司馬府里,方嫵娘看見居然有專門給杜恒霜、杜恒雪的帖子,高興得不得了。親自拿著帖子,來到杜恒霜和杜恒雪住的繡樓,對她們囑咐道:“三日之后是穆侯府的秋日宴,你們姐倆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不能讓人看輕了。”
杜恒霜看了看帖子,問道:“他們是新來的吧?”如果不是新來的,怎么會突然想起來請她們兩個拖油瓶前去做客?以前洛陽的那些世家大族。一般都是善意回避她們姐倆的。
方嫵娘拊掌笑道:“管他們是什么時候來的,總之這一次,你們姐倆一定要給我爭口氣。”說著,就要幫杜恒霜和杜恒雪搭配出門的衣裳首飾。
杜恒雪說是有事。不知道去哪里了。
杜恒霜一個人在繡樓的屋里,聽方嫵娘勸了半天,還是不想去,將請帖拿在手里翻來覆去地看。輕聲道:“娘,我可不可以不去?”
方嫵娘一愣。她已經有四年。沒有聽見杜恒霜叫她“娘”,鼻子霎時有些發酸,聲音更加柔和,“我知道你不想去,可是你想想你妹妹……”
杜恒霜馬上明白過來。
歐養娘教過她,這些世家大族的各種宴飲游樂活動,其實是變相的相看女婿和媳婦的場合。
以前在長安的時候,有公主府舉行的各種花會,將每年及笈的貴女聚集在一起,讓大家展現才藝,其實也就是待價而沽的意思。
杜恒霜已經訂婚,當然不想去湊這種虛熱鬧。
可是杜恒雪還沒有著落。雖然她才十一歲,可是訂婚這種事,向來是趕早不趕晚。就跟去集市買東西一樣,去晚了,就只有殘破次品等著你。
杜恒霜最疼的就是這個妹妹,而且杜恒雪性子綿軟,這個夫婿人選,真要好好挑一挑才是。
“娘,明天去的,都是世家大族。可是依妹妹的性子,未必能嫁到那些世家大族做媳婦。依女兒看,不如給她找家境殷實的人家,只要人口簡單,家人和睦就可以了。”杜恒霜還想勸一勸方嫵娘。雖說嫁女嫁高,娶媳娶低,可是也有不少低嫁的女兒家,活得比高嫁的女兒家更舒服。
一句話,只要娘家能幫襯,自己也爭氣,不管是低嫁,還是高嫁,都能過得不錯。可是如果自己立不起來,就算是公主,也有被駙馬欺侮的時候。
方嫵娘卻不以為然,“霜兒,你是小孩子,很多事都不懂。你的夫家,以后一定非富則貴,怎么能讓你妹妹只嫁小戶人家呢?——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至少要一碗水端平。你別再說了,好好收拾,三天之后去穆侯府赴宴。我也去,還有老爺的兩個庶女,哦,對了,大少爺和二少爺也去。”
杜恒霜知道說的是許言輝和許言邦,不由挑了挑眉毛,“也請男人去?”
“秋日宴,秋日宴,又不是女人宴,為什么不請男人?你這話真好笑。”方嫵娘捂著帕子笑了一會,就帶著丫鬟婆子回去正房理事去了。
晚上掌燈的時候,方嫵娘命自己的大丫鬟送了兩盒首飾過來,讓杜恒霜和杜恒雪挑選。
杜恒雪聽說要出去參加宴會,高興得不得了,恨不得把自己的衣箱都找出來,讓杜恒霜幫她挑。
杜恒霜幫她挑了粉藍的短襦,煙色的半臂,和淡藍的羅裙,頭上的首飾是杜恒霜的珍藏,一套帶有異域色彩的海藍寶的頭面,是當年杜先誠從那個佛朗斯牙商人那里進的貨,專門留給杜恒霜的。
杜恒霜覺得更適合杜恒雪,本是一直留著,打算等她及笈的時候送給她的,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杜恒雪果然對那套海藍寶的頭面首飾愛不釋手,甚至將杜恒霜那個裝首飾的黃花梨木匣子都一起要走了。
看得杜恒霜的大丫鬟知畫的嘴角直抽抽,心疼地要死。
晚上睡覺的時候,知畫問杜恒霜:“大小姐,這可是咱們大周獨一無二的一套海藍寶頭面,您就這樣給二小姐了?——這可是拿著銀子都買不到的好東西,而且是老爺留下的念想……”
杜恒霜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多嘴。我爹也是雪兒的親爹,既是他留下來的念想,雪兒也有份的。那套首飾,雖然貴重,可是戴在我頭上不好看,還是更適合雪兒。”
知畫偏著頭想了半天,還是道:“還是大小姐大方。如果奴婢有這么貴重的首飾,哪怕奴婢戴上跟賣豬肉的大嬸一樣難看,奴婢也不會舍得送人的。”說得杜恒霜莞爾,笑罵一句“貧嘴”,便躺下睡了。
很快兩三天過去,洛陽城的世家大族這幾天,都在忙著去穆侯府秋日宴的事。
雖然世道紛亂,民生艱難,可是對于達官貴人來說,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又夾著齊王在各地不斷收取城池、郡縣的消息,個個都揚起希望。
洛陽早就成了齊王的天下。
這天到了秋日宴的正日子。
杜恒霜一大早起來,就開始親自收拾擺弄杜恒雪。
換好衣裳,梳好發髻,再挑了幾個海藍寶的首飾戴上,杜恒雪越發得明眸皓齒,嬌俏可人。
杜恒雪的丫鬟知書拿了胭脂過來,想給她上妝。
杜恒霜仔細端詳了端詳,搖頭道:“不用了。妹妹天生麗質,現在年歲也小,涂脂抹粉地反倒不好。”
杜恒雪當然聽姐姐的話,不肯抹上胭脂。
兩人吃了早飯,就去和方嫵娘會合。
另外兩個庶女二小姐和四小姐,已經等在那里。
方嫵娘一身散花如意石榴裙,披著煙霞色的披帛,頭上發髻正中插著一只金鑲玉滿池嬌分心,氣勢立時不凡起來。
居移體,養易氣。
做了四年的大司馬夫人,方嫵娘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商戶的嫡妻。舉手投足之間,都有了官夫人的威嚴。
杜恒霜帶著杜恒雪進了正房,對方嫵娘行了禮,方嫵娘就笑著起身:“時候不早了,咱們走吧。”
許家的大門外,準備了兩輛大車。方嫵娘本打算帶著自己的兩個女兒坐一輛車,那兩個庶出的小姐共坐另外一輛車。
許言輝和許言邦騎著馬站在大車旁邊。
許言輝戴著黑色幞頭,穿一身銀灰色鑲襕邊的羅袍。許言邦卻是戴著灰色幞頭,配一身藍灰色鑲襕邊的羅袍。
看見方嫵娘帶著四個小姐出來,許言輝和許言邦都下了馬,對她微微頷首。
方嫵娘點點頭,“今日要辛苦兩位少爺。”
“夫人說哪里話,今日兩位妹妹才會辛苦呢。”許言輝淡淡說道,臉上卻是對著杜恒霜,笑得意味深長。
杜恒霜不理會他,帶著妹妹跟著方嫵娘往前走。
許言輝舉起拳頭,輕輕咳嗽一聲。
許二小姐會意,笑著央求道:“母親是代表我們許家出門應酬的,是不是應該帶著我和四妹一起坐車呢?畢竟母親的這輛大車,才是代表司馬府的車。后面的那輛車,本是給許家的客人用的。”說著,就帶著四小姐上前,把杜恒霜和杜恒雪擠到一邊,帶著四小姐爬上了方嫵娘坐的大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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