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兒少有奇志,眾人怪之,但誰沒有呢?乃父自幼便想看一看這北方有沒有盡頭,為何苦寒之地,生人彪悍,耐饑敢戰,故而領兵北向,欲服極北之地而還……眾人皆告知前路兇險,然乃父心意已絕,不舍吾志而安享茍且,若乃父身有不測,吾兒雖流落在外,須有應變之念……故而乃父告汝。”
“極北之地是汝小母卓氏故鄉,具情實由她告知,眾人眼中之險惡,乃父心中之坦途,吾兒雖知天有不測風云,亦不可掛念太甚,當此靖康,多事之秋,兒為乃父之眼手,多看多思,勿要因為成長一二,便有眼高于頂,人可以蔑強敵,不可傲嬌世間,持謙虛方能好學……”
李虎捧著書信,在字行之間尋覓。
他走出來向北望去,目光之中都是傾慕,在那往北的方向上有父親的身影,軍隊翻山越嶺,父親壯志待酬。
每一個少男的成長總是比照一個鮮活的背影。
這是李虎心中難以言明的。不久前他去了保郡一趟,拜訪劉昌的父母,安排保郡事宜,一直到最近幾天才回來。
三分堂的變故,他也聽說了。
是與不是,他也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不是說靖康的財政他關心與不關心,而是三分堂和靖康朝廷的糾葛,對東夏影響式微,也就是一二污蔑,但污蔑歸污蔑,東夏這邊的人,誰也不信。
在我們國內,人人都能吃飽,吃好,手里有錢,這能是大王他偷來的銀子?
不,這是我們辛辛苦苦,辛勤勞作,四處征戰開墾換來的。之所以從保郡回來,是錢又可以用了,應該拿來換些東西。之所以回來,還有一個原因,不久前買了幾十畝地,眼看要開春了,得最好準備,與此同時,陳寨有一部分土地要出賣,李虎也想出手把它拿下。陳寨這些年都在擴張,之所以叫陳寨,是他們來的時候,不少人是押著來的,軍隊結寨看押……好在他們的東主管束有方,漸漸的,就與當地人差不多了,還接納了很多的當地人。要說名聲不好,就在這兩年,地太多,根本種不完,拉不來人種,就在買賣人口,大概是到了今年,真的是地太多,種不過來,就劃拉了幾大塊在賣。
李虎志在必得,來中原,種出高產的農田是他的一個心愿。
過年的時候,得到了田晏風的教誨,他突然一下逆轉過來,阿爸給自己的一個難題,其實就是讓自己改變對靖康百姓的看法的,這世上的百姓烙得有印嗎?沒有。如果說東夏在備州的力量不足,卻非要自己設法解決難題,能夠逆轉奪回北平原的話,就是要讓自己把備州的百姓一視同仁。
要讓備州的百姓一視同仁,就是要正經對待他們。
種地,將東夏高產的種地手段教給他們,造福他們,不就是一種辦法嗎。
帶著這樣的想法,李虎跑回來得飛快。
這地他想拿,別人也想拿,楊令公是一邊賣地,一邊也又想拿,賣地是種不過來,但是價高才會賣,想拿陳寨的地,那是想趁便宜抄持在手里……除了他,縣里的官吏也在著手,經歷了幾次錢業變動,他們沒有覺得比買地更保險的事情了,將手里收刮的民脂民膏轉化為耕地,這是勢在必行,連縣老爺都動心了,在讓陳武幫他打聽。若不是陳武打招呼,李虎又怎么知道呢?
陳寨的地,是陳天一跑來要賣的。
這不是缺錢。
最近長月那邊三分堂的消息,他們家有路子提前知道,手里的債務其實已經還清,還略有盈余,及時銀票一放,有驚無險。而這次賣地,純粹屬于經營不善,大片土地荒蕪,佃戶,莊奴種不過來,據說這縣里還出了個叫李虎的,開石場又要加雇人手,雖然可以減租,將地轉包出去。
但要是轉包,都是些小戶人家,收起來費勁,陳寨這邊,也根本沒人足以打理。
這個莊主和管事,就是家里的一些家奴,塞過來放這兒成了大財主,產出卻極少,還大片土地荒著,這不是辦法,陳天一在東夏讀書,對待產業帶有東夏的觀點,不是我握在手里就行,而是砍掉不善的,爭持能賺錢的,眼下呢,因為官錢反復變動,土地價格最熱,往常十余兩一畝地,現在價格是兩倍以上,而肥沃的,能飆升到三十兩上下,這就是出地的好時候,他就力主去賣。
朱汶汶其實并不同意。朱氏有今天,那是得益于與東夏的貿易,與三分堂之間關系,但眼下貿易大受影響,三分堂垮了,收益自然會往土地上偏移,所以哪怕土地是在空著,她也不想轉手,只想爭持,但陳天一的說法也有一定的道理,這些地方太遠了,山高皇帝遠,家奴們不善打理亦不是辦法,不如趁地價高,轉賣一二,回過身,等地價下來,再在近處拿地,便于家族打理,便于將分散的土地集中到一起。
其中幾個邊縣的產業,事情太小,她只讓師爺關注一下,幫天一一下。
其實在她看來,與其說土地經營不善,不如說是手里缺人,無人可用……這是不爭的事實,門閥底蘊不夠。
縣里的人是要爭奪,陳寨的莊主也樂于看到,這些地喊出去的價格不高,他要吸引大量的財主來買地,然后價格一爭就起來了。
按說,這是他得到高人指點的念想,想得到陳天一的另眼看待,別老認為他不善打理,而是地方上的具體情況在。
但他不會知道,陳天一這些地想放給魏博周圍那些紈绔子弟,那些世家,那些新銳,那些讀書人。
這里頭的學問深了,也就是師爺把陳天一的打算告訴朱汶,她才縱容的。
陳天一將這些地賣給這些人,就綁上一個士子圈子,他們出錢買地,自己的錢有地方保留不損,交給了陳天一去干別的,而要打理這些土地,又難以跑來親自打理,又要經過朱氏在當地的觸角……反過來,這些人若是有心,時不時來看看自己的地,等于把自己的家奴也看緊了。
再從一個角度上看,朱氏的地太多了,加起來不知能不能超出一個郡,這比一些備州門閥整族加來起來都要多,陶坎走了之后,不定會不會碰到垂涎這些土地的人,慢慢捆綁一些利益集團,卻是能讓人知道,我們家的這些地,其實不全是我們家的……實際上呢,這些地還都在朱氏手里。
而且那些貪欲十足,瞄上朱氏產業的人,也會更加忌憚,陳氏,背后站著一些利益一體的人。
陳寨的莊主還在嘚瑟,上頭告訴他說:“買地的人從魏博來了,你們好生接待,要去看地,你們就帶著他們去看。”
他傻眼了。
很快,他就像熱鍋螞蟻一樣亂蹦,心說:這咋辦?魏博挺遠呀,人怎么會從他們那兒來我們這兒買地呢?買上他們咋種?根本沒想到呀,公子該不是只想賣給他們吧。這可好了,我把賣地放給縣里,有實力買地的,可都是縣里的人物,你得罪一個沒關系,要是全得罪,以后總會招惹一些不必要的是非。R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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