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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忠一見林如海,心中難掩震驚。兩個月前他來揚州公干,林如海還不像這樣蒼老,現在只比活人多一口氣,臉頰上一點肉沒有,顴骨高突,眼窩子凹陷出了個槽,大大的眼珠子異常突兀。
哪里還看得出當年金榜題名,金鑾殿上被太上皇稱頌不已的探花模樣。
邢忠心中難過,上前拉住了林如海的手:“如海兄!”他瞧林如海雖然殘軀病態,但精神卻很好,更能依靠在迎枕上坐一會兒,便猜到這大約就是回光返照,邢忠想到林如海對自己的幫助,心中更加悲戚。
邢忠所猜雖不完全屬實,但也幾近真相。林如海自知油盡燈枯,可賈家的船隊遲遲未進揚州,林如海只怕來不及見女兒黛玉最后一面,便暗中請了那位江湖神醫,言明自己的心愿。神醫也絕非庸徒,用了一劑祖傳秘方,激發了林如海全部的精血,可讓其再熬兩三日,不過藥效一過,就是大羅神仙在世,也難救林如海。
為了女兒,林如海甘愿冒險一試,這才有了今日邢忠的所見所聞。
“端先兄來了,”林如海欣慰的叫著邢忠的字,“這是你家哥兒?”林如海見到圓胖胖的正德眼前一亮,伸手召喚:“好孩子,到叔父這里來。”
正德早得姐姐教導,知道這位林如海林叔父對邢家有恩,小短腿緊往前蹭了兩下,撩起薄衫的一角就往下跪:“侄兒正德見過叔父。”
林如海想到自己早夭的兒子,和邢家的哥兒一樣可愛聰明,不免叫傷感涌上心頭:“正德......正德者,自正其德,居上位者正己以治民。端先兄起了個好名字啊。”
還不等邢忠謙遜幾句,小正德已經搖頭晃腦的說道:“叔父說錯了,姐姐說,我的名字是指正德、利用、厚生、惟和。”
林如海哈哈大笑,夾雜了咳嗽聲:“可見端先兄一雙兒女都極好,真叫人羨慕。”說罷,輕輕嘆了氣:“我也有個好女兒,只是多年不見,也不知那孩子怎么樣。不比你兒女膝下環繞,現在想來卻后悔當初,若是當初能再堅持些,就叫黛玉家中陪著我,絕不至于造成今天的遺憾。”
邢忠笑著勸慰道:“如海兄想開些,好在賈家也就是這兩日就到了,你們父女倆自然有好日子在后頭,也不急于這一時。”
林如海明白,端先兄這是在寬慰自己。都說患難見真情,他病重這段日子以來,到御史府來打秋風的親戚不少,要么是母親那邊的老親,要么是林家祖宅那邊的破落戶,林如海統統沒見,單寫了信叫林祥送往蘇州。說起認邢家這戶親戚,全在林如海意料之外,三年前邢忠作為書吏官,帶著小廝往揚州府送案卷,可巧林如海在知府家做客,揚州知府與吳縣白縣令交好,當著眾人的面兒提及了邢忠的身份。
林如海是賈家的女婿,管邢夫人該叫一聲大嫂,嫂子的娘家弟弟,他礙于情面也要見一見。誰知這個邢忠為人老成,并無壞心眼,很值得結交。林如海不敢否認,當初與邢家交好的時候就存了替黛玉留個后路的念頭,然而兩三年的功夫下來,林如海越發覺得邢忠可靠,比關系更近的賈家更值得托付。
所以,他才在纏綿病榻,大限將至的時候費盡周折遞了折子給太上皇,只為了謀個小小的縣令之職。
林如海枯樹枝似的手握住了正德的圓潤小巴掌,輕輕道:“德哥兒,林叔父家也有個姐姐,你可愿和她玩兒?”
正德懵懂的瞅瞅父親,見父親并不點頭也并不搖頭,自己略想了想,便道:“只要我姐姐和林姐姐玩,我就跟林姐姐玩。”正德覺得不滿意,連忙追加了一句:“林叔父,我姐姐會的東西可多了。”
邢忠臊的不行,連忙道:“這小子,滿嘴的胡言亂語。”
林如海大笑:“我看出來了,你們家的丫頭很是有威信嘛!可跟著嫂夫人一并來了?”
邢忠點點頭:“正德太脫跳,也就他姐姐能鎮住這活猴兒,此刻該和林管家往后宅去幫忙呢。”
林如海心中所言,他怕女兒回來萬事沒有抓頭,就請邢家弟妹幫著管兩日的家。因男女有別,所以林如海只請了邢忠和正德過來,并沒叫上邢家母女。這會兒一聽人家太太剛進府就在后宅幫忙,更感激不盡。
“我有幾句話想和端先兄商議,不知可否......”
邢忠會意,忙叫外面的篆兒領著正德去外面院子里玩耍。正德被篆兒領著小手往出走,剛到門口,忽想到了什么似的,擺脫篆兒蹬蹬蹬又往回跑,直跑到林如海的床頭,身子往前一趴,勉強勾到床沿,用肉巴掌捂著嘴,悄聲道:“林叔父你放心,我留著龍須酥給林姐姐呢!”說完,一扭小屁股,飛也似的跑了。
林如海的眼睛遲遲不能從門外已經跑遠的身影上抽回來,羨慕的語氣連林如海自己也沒察覺出來:“我當年若有端先兄這種胸襟,也不愁家業無人繼承。說來說去,還是目光淺薄。”
他在交好邢家之前早就派人打聽過,邢家原本只有一個女兒,略比黛玉大一二歲,幾年前不知哪里撿了個孩子,邢家當做親身的一般撫育。林如海記得那會兒他聽了消息還覺得邢忠此人有趣,可現在想想,邢忠不知比自己聰明多少倍。哪里就像他,以為命中無子,就想為女兒守著巨大的家業,將來黛玉成婚有了孩子,過繼一個到林家名下也就罷了。
誰知天不遂人愿,女兒尚未成人,他卻要撒手人寰。
林如海一生享盡榮華富貴,人生兩大得意事,兩大傷心事。得意的是少年金科提名,娶到美嬌娘賈氏;不如意的是幼子早夭,女兒無依。前三者都成了過眼云煙,往事已去,林如海就是再惦記也沒用。可寶貝女兒黛玉還小,她未來的日子還長著呢,林如海憑這小小的信念苦撐至今。
邢忠坐在林如海旁邊的一個紅木雕花高繡墩上,語氣真摯:“如海兄的心事我知道,今后我們邢家就多一個女兒,待她和岫煙丫頭是一樣的。”
“我在這兒替黛玉多謝端先兄了。”林如海撐著身子要下地,邢忠擔心他大廈將傾,死死將其按在床榻上。“你我兄弟還講究這個做什么。小心安養身體才是要緊的事兒。”
院子外,正德和篆兒只玩了一會兒便覺得無趣,“篆兒姐姐,我姐姐呢?”
篆兒是個好脾氣的丫頭,她一面掏出錦帕給正德擦汗,一面蹲下身子道:“太太和姑娘大約在后院呢,姑娘不是說了嘛,林家的小姐這兩日就回來,她要幫著布置布置。我們在這兒等老爺,少爺乖些,老爺才會將小白馬給你使喚啊!”
正德是春日里的生日,距今已有小半年的功夫,邢岫煙攢了筆錢,瞞著眾人和張家的表哥張逸商量,給正德買了匹小白馬,可把正德樂壞了。只是盧氏怕正德年紀太小,不準他騎,只可以跟著小廝去馬廄每每瞧兩眼。
此后正德練功越加勤快,只盼著爸媽能松口,叫他過過癮。
果然,正德一聽,小腿繃的直直的,跟棍子似的,篆兒笑道:“老爺不在,你也站的住?”
正德傲然的一點頭,“這種事兒還用人監督?”篆兒暗暗點頭,自己到邢家五年,見到了許多新奇事兒,老爺、太太夫妻倆行事做人都和普通百姓不同,篆兒一開始只當邢家是官宦人家的緣故,可見識多了,白縣令家那樣的門第也去過,吳縣里一多半的富戶也上過去,篆兒看來看去,都覺得和邢家差了些什么。
更不用說她們家姑娘。
水晶似的心肝,雖然才十二,可小大人似的精明干練,太太記不住的姑娘都能記住,太太做不圓滿的姑娘都能做圓滿。邢家上上下下第一佩服的不是快當縣令的老爺,也不是開了三間鋪子,給家里帶來無數銀錢的太太,卻是沉穩漂亮的大姑娘邢岫煙。
五年時光,篆兒個子抽高了不少,鄉野氣全無,每次回家,莊子上的人都來看熱鬧,無不嘖嘖稱贊自己變化巨大。可篆兒知道,自己的變化就是再大,也不及她們姑娘的十分之一。
篆兒記得自己剛被賣進邢家的時候,姑娘個子矮小,臉色蠟黃蠟黃的,要不是身上的衣裳還能壯壯門面,只怕說是邢家的燒火丫頭都有人相信。可五年過去,姑娘每日不是拿羊奶泡澡,就是把牛奶當水兒似的喝,整個人白皙高挑,像剝了殼的雞蛋,滿蘇州城再找不出第二個這樣漂亮的姑娘。
正德不滿的拉拉篆兒的手:“篆兒姐姐,正德肚子餓了。”
正德練武,食量也大的驚人,邢家又是靠做美食發跡,從來不在這個方面吝嗇。篆兒見里面老爺沒有出來的意思,少爺又蹲在地上揉肚子叫餓,無奈,篆兒只好先帶著正德跟了林家的婢子去后宅尋太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