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香等人銷贓時,把玉佩也混在贓物中,一并賣出。不料卻因此招來大禍,被襄邑侯的人找上門來。
程宗揚把身邊的鴛鴦玉佩取出來,與那件同心玉放在一起。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這幾件玉器原本是一套。可一件是自己在伊闕的兇案現場撿到,一件出現在上湯的扒手身上,這南轅北轍的兩件事之間,會有什么樣的關聯?
程宗揚強忍著胸口的煩悶,凝神思索。
罌奴和驚理仍然在敲打延香,想從她口中問出些什么。不過她們兩個的審訊只占了三分,其他七分都是單純在擺冶延香。罌粟女和驚理本身就是手上沾滿鮮血的兇徒,在死丫頭手下顯然也沒學什么好,下手專門挑延香身上最痛的地方,或是會導致氣血逆行的穴道,或是腋下、麻筋這些脆弱而敏感的部位,既讓延香痛不欲生,還不會在她身上留下什么傷痕。
程宗揚也懶得去管她們,倒是延香的撒謊把他們坑得不輕,盧五哥的火眼金睛,這回也走了眼,他去上湯多半要白跑一趟了。
忽然程宗揚目光一閃,看到一角紅色。那是一塊絲物,和延香剝下的衣裙堆在一起,被壓在下面。
程宗揚抽出來一看,認出那塊絲帕是延香的隨身物品,在賭場自己還看到她用這塊絲帕來打彈棋。但這會兒握在手中,程宗揚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那條絲帕觸手溫涼,像水一樣光滑而又柔軟,同時充滿質感——如果自己沒有看錯,這絲帕和小香瓜身上那條紅紗一樣,是鮫帩。
程宗揚盯著那塊絲帕,半晌抬起頭,“哪里來的?”
延香被折騰得死去活來,泣聲道:“是賽盧,賽盧那天來,拿這條絲帕討好奴家……”
程宗揚展開那塊鮫帕,指著角上刺繡的字跡道:“你認得嗎?”
延香淚眼模糊地說道:“奴家不識字……”
“這上面繡的是四個字,”程宗揚一字一字說道:“玉、堂、前、殿。”
程宗揚放下鮫帩,慢慢道:“天子的寢宮。”
程宗揚從未想過這樁莫名其妙的生意,會把自己卷入到漢國的宮闈秘事中。從他在漢國這些天打聽到的消息來看,可以說漢國這位天子名聲并不大好。據說天子與富平侯張放交情非常,比情同手足還更親密一些。更有流言稱,天子性喜游樂,經常帶著一幫少年在洛都附近游獵玩耍,甚至
沖撞宵禁,對外號稱是富平侯家人。
比天子這些軼事傳得更沸沸揚揚的,則是那位新立的趙皇后。街頭巷尾都在流傳,說皇后其實是一位風塵歌女,天子游玩時偶然遇到,把她帶回宮中,結果專寵于內,竟然被立作皇后。
程宗揚當初聽到這則傳言時,心里狠狠動了一把。眼前這個六朝的歷史支離破碎,與自己知道的似是而非,但人物多半是真實存在的。如果自己沒猜錯,這位皇后,應該就是傳說中的絕代佳人:趙飛燕。不過他也只是心動而已,自己一個外來的商人,想行動都不可能找到門路。
但此時,天子寢宮的物品,竟然會出現在自己手邊。難道當晚在上湯的,會是天子本人?可潁陽侯有什么理由要趕盡殺絕?因為賽盧偷走了有天子標記的物品,會泄漏天子的行跡?
罌粟女和驚理也停下手,面露驚愕,她們當然知道“天子寢宮”這幾個字的份量,不過她們都很乖巧的沒有開口,以免打斷主人的思路。
良久,程宗揚睜開眼,“罌奴,去看看那個胡琴老人,不要驚動他。”
“是。”罌粟女悄然離開。
驚理道:“要奴婢去潁陽侯府嗎?”
“不用了。你今晚也出過手,還是休息吧。”
驚理靜了片刻,低聲道:“主人的身體……”
“暫時沒事。”
驚理遲疑了一下,小聲道:“要奴婢侍寢嗎?”
程宗揚搖搖頭,“我要調息兩個時辰。不要讓人打擾我。”
“是。”
驚理把延香的褻衣揉成一團,塞住她的嘴巴,室內安靜下來。
程宗揚沒有躺下,而是盤膝趺坐,他閉上發,呼吸漸漸變得柔長,將那些雜亂的思緒逐出腦海,靜心調息。
兩個時辰的調息轉瞬即逝。程宗揚睜開眼,此時丑時剛過,正是夜色最深的時候。
驚理和罌粟女跪坐在主人身邊,看到他睜開眼睛,都暗暗鬆了口氣。如果主人出事,她們兩個最幸運的結局就是立刻自盡,給主人殉葬。否則紫媽媽回來,她們兩個肯定會受盡世間一切苦楚,再給主人陪葬。
罌粟女道:“那個老人還在客棧。”
“延
香呢?”
延香先是受了驚嚇,又在兩女手中飽受痛楚,此時已經昏睡過去。程宗揚一開口,兩女毫不遲疑地把她喚醒。
程宗揚拿出一卷畫軸,在燈下攤開,“這幅畫你認識嗎?”
延香茫然搖著頭,當畫軸上那個女子出現時,延香“啊”的驚叫一聲,“延玉!”
程宗揚深深看了她一眼,“你確定嗎?”
延香看了許久,最後確認道:“是她。”
“你們一起去上湯,用最快的速度找到盧五哥。”程宗揚道:“告訴他,我知道腳店里最後一個人是誰了——一個丹青師。”
“這幅畫在延玉身上,但延香以前沒有見過。那么只會是延玉與陳鳳相見之後才得到的。”程宗揚道:“我們已經知道延玉和陳鳳在偃師足不出戶,不可能請來丹青師給延玉畫像。那么只有一個可能——這幅畫是他們在腳店時候畫的。給延玉作畫的人也在腳店。”
盧景道:“張余——那個獵戶提到一個不知名的文士。”
程宗揚道:“因為他隨身帶著紙筆,那個獵戶把他當成文士。”
盧景反復看著畫卷。程宗揚的推斷沒有問題,那個不知名的文士很可能是一位丹青師。但最大的問題是畫卷上沒有落款,即使知道這是某位丹青師的作品,也無從尋找。
盧景放下畫卷,又拿起玉佩、鮫綃,一一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