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州試已過去了五日時間,單佐堂本已經開始收拾細軟準備回京述職,待聽到蕭漠來訪的消息后,心中不由奇怪。()
事實上,在州試榜單公布的第二天,蕭漠就已是偕同肖桓、范貫、王霽瑞等人拜訪了他一次。彈那次拜訪的情景,卻遠沒有面試時那般融洽,雙方只是不咸不淡的客套了兩句之后,蕭漠就離去了。
雖然因為這次州試,單佐堂在名義上已經成為了蕭漠的老師,但身為張謙的心腹之一,對于丞相府對蕭漠是何等態度,單佐堂自然了解。更何況,以蕭漠如今在文壇內的聲望地位,聽到蕭漠稱呼自己為“老師”,單佐堂還真有一種受不起的感覺。
只是,雖然心中奇怪,但畢竟不能把蕭漠當做普通學生來看待,單佐堂毫不懷疑,明年此時,殿試之后,蕭漠已然會成為他的同僚,而且以蕭漠的聲望及楚靈帝寵信,地位決然不會在他之下。
所以在聽到蕭漠來訪的消息后,單佐堂馬上就停下了手中的事務,連忙讓下人快請,自己趕到客廳中,坐下來默默等待著。
猶豫了一下,單佐堂卻又從主座上站了起來,站迎蕭漠。()
沒過多久,在下人的帶領下,蕭漠等人來到了客廳,但蕭漠心事重重,卻并沒有發現站迎和坐應之間的區別,只是蕭漠性格低調,為人略趨保守,見到單佐堂之后,依然深深躬身一禮,口稱老師。
而蕭漠身后的肖桓、范貫、王霽瑞等人,自是更加不敢托大。
無論蕭漠與張謙如何貌合神離,張謙對蕭漠如何暗中防備壓制,但雙方在明面上卻依舊融洽,見到蕭漠行禮,單佐堂連忙上前一步托住蕭漠雙臂,笑道:“子柔多禮了。子柔上次拜訪時,本官就已經說過,以子柔的學識,以及如今在文壇中的地位聲望。可謂是才自天降,天下間以無人能當子柔的老師,雖然機緣巧合讓老夫主持此次云州州試,但實擔不得子柔以師相稱。”
說著,單佐堂微微一笑,自嘲道:“就算子柔肯以師之禮待我,我也不敢對子柔以師長自居,否則不僅天下文人會因此而大為不忿,就連陛下恐怕也會因此而不喜。”
說完之后,單佐堂強自把蕭漠拉到客座之上坐下。同時對著肖桓等人點頭示意,卻并沒有說些什么。()
蕭漠笑著搖了搖頭,說道:“老師過濾了,先不說學生資歷尚淺,而老師您成名多年。是文壇前輩,如今老師您身為禮部侍郎,又得丞相張謙大人的看重,將來更是前途無量。更何況,古人有云:‘授一字即為師’。老師您此次為云州州試主考,審核學生的答卷,授予學生頭名會元。稱您為老師,本是理所當然。”
聽到蕭漠的話,單佐堂眼中閃過一絲欣賞之色,拋開雙方的立場派系,單佐堂對于不驕不躁性格低調的蕭漠,還是很有好感的。
同時。單佐堂心中卻是急轉,在這個時候,蕭漠突然提到丞相張謙做什么?
“子柔此時來驛館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單佐堂思索片刻卻得不到答案,索性直接問道。
蕭漠笑道:“聽聞老師這幾日就要離開云州。學生此次冒昧前來拜訪,正是前來探望,此外,學生不久前在偶然間聽說了一些消息,心有疑慮,想到老師您為官多年,必然考慮的要比學生周到,所以也想向老師您請教一番。()”
單佐堂點頭笑道:“子柔客氣了,卻不知有何事,竟能讓子柔你這個天下第一才子也感到心中疑慮?”
蕭漠輕輕的點了點頭,將他前后從邱洪和劉伯處所得到的種種消息向著單佐堂細細描述了一遍,期間,蕭漠又重點提及此刻草原諸般勢力已經統一,以及干旱蝗災之下,草原損失嚴重的消息。
果然,在聽到蕭漠所提及的消息,單佐堂的面色漸漸嚴肅了起來。
然而,單佐堂的反應卻是大大出乎了蕭漠的意料。
直到這一刻,蕭漠才真正發現,無論他自己如何努力想要融入這個時代,但在本質上,他依然是一個后世之人,即使單佐堂在他眼中算是一個能吏,但雙方看待事物的眼光,卻依舊是決然不同。
只見單佐堂緩緩說道:“原來如此,北方草原太過荒蕪偏遠,對那邊的消息朝廷一向不甚了解,如果不是子柔此時提及,我也不會知道草原上的宗主此時竟已是交替。”
說著,單佐堂對著蕭漠點了點頭,笑道:“那狐鹿部落也算是我大楚的屬國之一,年年朝貢,歲歲覲召,態度也算恭敬,就這么被南狄滅了,也是可惜。回去之后,我必然會上奏于陛下,派出天使對南狄進行斥責。不過這般權利更替,畢竟是草原諸部落自己的事情,我大楚雖是他們的宗主,卻也不好插手,只要那南狄部落仿狐鹿部落之例,對大楚以臣屬自居,年年朝貢,歲歲覲見,我們卻也不好難為他。”
說完之后,單佐堂抬起頭來,卻看到蕭漠此刻正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滿臉不可思議之色。
見到一向淡定的蕭漠竟是如此表情,單佐堂微微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說道:“子柔你可是想說草原旱情蝗災之事?確實,如果讓草原上那些蠻民就這么餓死也不是辦法,我想朝堂了解情況之后,讓天使前去斥責之余,也會運糧賑濟的,如此以來,恩威并濟,想來那草原上的蠻族必然會因此對我大楚感恩戴德才是。”
聽著單佐堂越說越離譜,蕭漠緩緩出一口氣,神色反而是恢復了正常。
每一個安逸強盛了太久的王朝,在戰爭來臨之前,對敵人和天下形勢的無知程度,總是讓人覺得無語。
后世晚清時,國人上下的幼稚表現自不待提;單說在另一個時空中,同一個時期的宋朝,在宋遼和談之時,宋朝上下,無數大臣,竟是無人敢擔任使節深入遼境,只是因為當時宋朝所有的大臣,皆是深信遼境之地有如地獄,人一沾地,必中魔咒;因為深信草原之人青面獠牙,會吸人魂魄,宋徽宗一生中,直到被俘之前,至始至終都不肯與遼金使節相見……
蕭漠本以為這種事情還是只以訛傳訛,但現在看來,這般消息,未必就是野史亂寫。()
眼前這個單佐堂,已是蕭漠至今見過的少有的能吏,若論人情世故、勾心斗角,蕭漠自是遠不如他,若論文采文章、詩詞經義,這單佐堂在文壇也是有著不小名氣,若說處理政務,統合經營,單佐堂在蕭漠所見之人中,更是數一數二,本以為自己心中的憂慮,單佐堂應該可以理解,卻沒想到在對外事務上,即使是單佐堂,也是如此的天真和無知。
想到這里,蕭漠也放棄了自己暗示的打算,他現在總算是明白,對于草原上的威脅,即使自己明說他人也不一定會相信,更遑論隱晦暗示了。
“老師,學生的憂慮,并不在此。”
事到如今,蕭漠索性直說了。
“哦?子柔有何憂慮,細細說來。”
看到蕭漠的表情,單佐堂也知道自己之前的想法肯定是猜錯了,好奇問道。
“老師認為,草原上那些游牧民族,諸般勢力統一之后,對我大楚是好是壞?”
單佐堂微微一愣,搖頭道:“無所謂好壞,我大楚強盛無比,物產富饒,而草原之地,除了牛羊馬匹,又有什么是我大楚所需的?無論它亂也好,統一也好,只要能年年進貢,對我大楚并沒有任何影響。只是天意仁和,如若草原諸部落從此不再交戰,少了傷亡,順了天意,也算是好事。”
蕭漠卻冷聲說道:“學生以為不然,自周以來千余年,草原上的諸般游牧民族,無論其是匈奴,還是羌胡,對我中原屢有侵犯,千年不變,直至今日,我大楚百年強盛,而草原上諸般勢力也是四分五裂,才少有的百年相安。但學生敢問老師,千年以來,草原上諸般蠻族,為何會屢屢侵略我中原之地?而我大楚百年來、以及之前的盛唐、東漢后期,為何卻少有聽聞這般事情?”
單佐堂不以為然的說道:“草原荒蕪,羨慕我中原繁華,不知禮數,生性野蠻,自是只能前來掠奪,而無論是我大楚,又或者東漢、盛唐,其時國家強盛,那些蠻族自是不敢相犯。”
蕭漠一笑,卻又問道:“三國時期,中原混亂,東漢已是名存實亡,為何也少有聽聞有北方游牧民族相犯?即使偶有侵犯之事,甚至與馬超、袁紹等人相助,卻也少有威脅?”
單佐堂答道:“彼時草原烏丸、羌族、胡人等蠻族彼此征伐,相比較我中原的混亂,那時草原卻要更加亂上三分,又哪里能分出精力在中原樹敵?直到五胡亂華之際,草原諸般勢力統合……”
單佐堂也并非笨人,說到這里,終于想到了什么,緊緊的盯著蕭漠,說道:“子柔,你是擔心那南狄統一草原之后,會來侵略我大楚?既然你已認我為師,心中有什么顧慮,直接說出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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