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羅馬城以東,是一片險峻的山區。更新這里的山勢起伏不定,低者只有兩百米高度,高者則可達上千,位于東面一座山峰更是高達一千七百米余米。山峰拔尖,有如利刃般刺往天空,遠遠望去,幾與那天上濃密的輻‘射’云接頂,帶著無盡的蕭瑟之意。
那一座山峰,被人稱為末日之峰。
在末日之峰后是一片荒蕪的森林,這里古樹參天。然而不同往舊時代的原始森林,這里的古樹樹紋盤根錯結,看著像是樹上長了張張扭曲的臉孔。它們錯‘亂’分布,讓這片森林變成天然的‘迷’宮。現在是冬天,整個森林披著一層白霜,就連低矮的灌木也給輻‘射’雪壓出臣伏的姿態。
可如果有人小看這些灌木的話,那么顯然他想錯了。在這個萬物進化的年代,無論古樹還是灌木已經不像以前那般無害。甚至于這森林里的一草一木,都不能輕視。有學者認為,如今的森林已經擁有類似集群意志的東西。如果挖開森林的土壤,人們就會發現在地底的深處,植物的根須幾乎都是相互聯接在一起。
這種狀態就如同智腦樞陣的聯機模式,使得森林中的植物分享彼此的感受,也促成集群意志的出現。
因此,整個森林便如同一個巨大的怪物。它們安靜地蟄伏著,同時,安靜地捕食著。
這片森林,因為不管古樹還是灌木都呈黑褐‘色’的原因,因此又稱為黑‘色’森林。
黑‘色’森林之后,則是一座舊時代的城市廢墟。如今已經破敗不堪,可還能夠大致地看到城市的輪廓。那密布的建筑,高樓多數已經拆毀。不是毀在大災變之日里,就是經過風雪長年侵蝕已然倒塌。不少大廈攔腰斷裂,‘裸’‘露’出樓體中如同蜂窩般的復雜空間。
偶爾可以看到某些奇形怪狀的身影在樓體中活動,高樓早已不再是人類所有,它們已經被某些新時代的生命所占據。
公路是斷裂的、破碎的。它們勉強連接著城市,可這個‘交’通網絡早已崩潰。
在東部有一片地面早已坍陷,‘露’出下面地鐵的軌道。在大片碎石的覆蓋之下,有一截地鐵車廂‘露’了出來。車廂關閉,通過窗口可以看到里面躺著一具死尸。那是個男孩的尸體,尸體的水份已經完全消失,可時間卻把男孩臉上驚恐的表情永遠地定格了下來。
城市的另一邊,連接著外界是一道鋼筋大橋。大橋已經從中折斷,斷裂面帶有高溫燃燒后的痕跡,也不知道曾遭受了整樣的破壞。斷裂的大橋,使得這座城市也變成了一座孤城。
可以說,整個廣闊的東面大地基本是無人區,只有某些異變獸才會在這里出沒。
例如現在這頭正在黑暗森林上空翱翔的角鷹。
角鷹是禿鷹的近親,和它們的親戚長得基本一致。只是角鷹的頭上長著一根獨角,像傳說中獨角獸的那根尖角,只是現在長在一只鷹上面,這也是角鷹名字的由來。角鷹是異變的生物,為了適應新時代的環境,它的身體遠比禿鷹要大得多,雙翼展開長至五米。
它的爪子強壯有力,可輕易捉起數噸重的獵物,也能夠撕開那堅韌無比的老樹樹皮。可它最大的武器其實是頭上那根獨角,這根尖角其實不長,還不到十公分。可它的根部粗如小孩的拳頭,頂部盡管呈尖錐狀,可如果湊近看的話,會發現它并不鋒利。
那尖端其實是一個圓凸狀的結構,由三片骨質物合攏構成。這使得獨角不易折斷,而粗壯的根部則更有利于發力。只是這根獨角的攻擊方式有點類似黃蜂的尾針,通過角鷹額頭一個噴‘射’器官將獨角發‘射’過去,瞬間動能堪比狙擊彈,可輕易‘洞’穿裝甲,從而在獵物身上留下致命的傷勢。
角鷹在天空盤旋著,前不久剛下過一場大雪,整個大地和森林白茫茫的一片。然而角鷹的視力已經經過數化的強化,它們可以捕捉到地面上最微小的變化,沒有獵物可以逃過它的雙眼。如果有獵物的話。
冬天是食物最貧乏的季節,大些的異變獸會以冬眠的形式來渡過這個季節,它們在秋季會拼命進食,從而增加體重和脂肪,再于冬眠的時候以燃燒自身脂肪為代價來對抗寒冬。不得不說,從舊時代生物所遺留下來的一些本能還是‘挺’有用的。
可惜角鷹不會這個技能,所以它只能趁著下一場雪沒有到來的時候出來狩獵,只是這樣的行動不是什么時候都有收獲。更多的時候是空手而歸,所以很多角鷹熬不過冬季。這類物種為了繁衍后代,通常會在夏季進入‘交’配,秋季產子。然后在冬天萬一找不到食物的情況下,它們在死后尸體也能夠成為后代的食物。
畢竟角鷹和禿鷹一樣,都是食腐動物。通過這點,它們保證了自己的族群能夠繁衍生息下去。
這只角鷹在飛過大半個森林后,終于在森林的西南角發現一具尸體。那是具男人的身體,他背朝天空躺臥在地上。看上去已經死去多時,可角鷹并沒有急著飛下,它在天空打著轉觀察著這具尸體。在這個生命大進化之年,就算是動物也進化出不低的智慧。
從天上看,這是個高大的男人。身體還沒有長出尸斑,那應該是剛死不久。在他身后的雪地上留下連串的腳印,說明他試圖橫穿森林,可惜死在了中途。男人的旁邊丟著個背包,里面掉出一些食物罐頭。
盤旋了十分鐘后,角鷹基本可以確定這個男人已經死了。在它銳利的雙眼下,十分鐘的時間里男人的身體沒有一點動彈的痕跡。沒人能夠在輻‘射’雪中躺著十分鐘不動,除了尸體。角鷹豐富的閱歷使它做出這個判斷,它歡叫一聲,收翼疾沖,朝著這具尸體撲去。
然而在距離尸體還有一兩米的時候,它本能感到了危險。然后就看到尸體突然伸出手朝它捉來,角鷹大驚,撲翼‘欲’飛。卻從那尸體的手掌上生出一股無形的能量力場,牢牢地拽緊了它并將之往下拖。
角鷹驚叫,連連拍翼,卻無法阻止自己一分分朝地面沉去。最終它絕望地叫了聲,低頭噴出額上獨角,希望能夠搏得一次逃命的機會。然而堪比狙擊彈動能的獨角,卻為那尸體的另一只手輕松握在掌間,接著隨便往雪地里一丟。這時尸體完全翻過身來,‘露’出一張嚴肅的臉孔。
終于,角鷹落下。男人一手握住它的爪子,另一手翻出一把匕首,瞬間扎進它的腹部再往上撕開,角鷹哀鳴,血和腸子從傷口里流了出來,它終于失去所有力氣。
半個鐘頭后,它給斬翼拔‘毛’,變成一只大火‘雞’般給男人串在一根樹枝上放在火堆上烤。
注視著這火堆上漸漸被烤成金黃‘色’的角鷹,西涅表情十分平靜。然而這幾天來,他的遭遇卻完全和平靜無關。自從逃出羅馬城后,西涅這幾天都是在逃亡。那個藏身于索隆行宮里的男人亦步亦趨,他似乎不急著殺死西涅,卻總‘逼’得西涅不斷向東面大片逃竄。
那個男人十分可怕,西涅已經用上自己所知道的所有方法。可不管是正面強攻還是背后偷襲,皆無法讓這個男人停下哪怕一時片刻。在這樣的逃亡中,西涅帶的食物早已吃光,他只能夠在路上順手宰殺一些異變獸為食。在情況最緊張的時候,他甚至只能夠生吃。
可即使這樣,因為冬季的原因,食物越來越少。有時候西涅甚至需要挖到地底深處,才會偶爾找到一窩正在冬眠的雪兔。像現在這么大一只角鷹,卻是十分珍貴的食物。西涅決定將它烤熟,然后一口氣吃掉半只。儲存的能量應該夠他三天所需。
然后把剩下的鷹‘肉’切成條狀,再用冰雪保鮮帶走。至于雪里的輻‘射’物,則完全不在西涅的考慮之內。就算吃上一口輻‘射’雪,對他這種高階來說完全沒有關系。
很快,角鷹烤熟了。金黃的烤‘肉’散發著‘誘’人的‘肉’香。西涅撕下一片還冒著油‘花’的鷹‘肉’放到嘴里,然后用自己兩排牙齒輾碎了鷹‘肉’。鷹‘肉’聞著香,可角鷹的肌‘肉’纖維十分粗糙,所以吃起來口感并不好。但它能夠帶來熱量和養份,西涅也就沒什么好要求的了。
畢竟他現在是在逃亡,而非在羅馬城里享受著團長的待遇。
剛吃下一根鷹‘腿’,西涅心中一動。他低嘆一聲,甚至來不及收拾東西,就看到從遠處先是出現一道紫黑‘色’的線條。接著那道光線閃至,似緩實疾。西涅直接往地上一撲,光線便從他背上掠過,接連掠過成片的古樹,最后飛光,斜沒入遠處一座山丘頂部才宣告消失。
接著,森林里無數的古樹四下傾倒,響起一片轟隆之聲。而為光線沒入的那個山丘,則山體錯位、滑落,變成數噸的碎石一路翻滾到地面,揚起一片由石塵和雪粉‘混’合而成的煙。
西涅站了起來,皺了皺眉頭,看著遠處走近的蓋亞。銀發男人緩步而來,事實上,這些他一直保持著這樣的速度。不快,也不慢,但無法阻擋!
來到西涅身前時,他終于站定,這是自追殺西涅以來,蓋亞第一次停住了腳步。然后目光落到西涅手上的烤‘肉’,后者訝然道:“你想來點?”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蓋亞微笑道。
西涅隨手撕下一只鷹‘腿’扔給了他,蓋亞接過,放下長劍,坐在一個樹樁般坐下,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西涅也不客氣,坐在另一邊的石頭上繼續消滅著剛才還沒吃完的烤‘肉’。這個情景十分怪異,卻沒人說話,都各吃各的。把一根鷹‘腿’全部吃下后,蓋亞拍了拍手,哪怕剛才拿著一根油膩的鷹‘腿’,他那手指仍然干凈,仿佛油污無法在上面留上任何痕跡。
西涅則相反,他吃得手上嘴邊都是油漬,看得蓋亞微微皺眉。然后見西涅把吃剩下的小半烤‘肉’撕下來,再放在雪地上就在輻‘射’雪一滾。雪的低溫和烤‘肉’本身的溫度相沖,生出陣陣白煙。當西涅再拍掉雪粉時,烤‘肉’已經完成了速凍,這樣可以保持幾天的鮮度。
見西涅把‘肉’放進包里,蓋亞笑道:“看樣子,你覺得可以從我手上逃走?”
“有何不可?”西涅反問。
“自信是件好事,可自信過頭了,就是自大。”蓋亞伸出一根指頭說:“看在你剛才請我吃烤‘肉’的份上,我再問你一次好了。”
“考慮看看好了,成為我的同伴是個不錯的選擇。”
西涅連考慮也沒有,淡淡道:“我拒絕。”
“真是個固執的家伙。”蓋亞似乎沒有覺得太多意外,他抱著那把長得過份的劍說:“這樣吧,再給你一個優惠。也是最后的優惠。我給你充足的時間準備,只要你擋得了我一分鐘,那我就在這里呆三天。這三天里,隨便你去哪好了。”
“你真慷慨。”西涅道。
蓋亞點頭說:“這是對你那烤‘肉’的謝禮,我這人不習慣承別人的情,特別是一個快要死的家伙。”
“那么在我準備完成前,你不會攻擊羅?”
“當然。”
西涅突然‘露’出一個笑容說:“那真是太感謝了。”
他伸出手,右手食指上纏著消毒紗布。西涅解掉紗布,指頭上有一道細微的傷口。他用拇指擠壓傷口,并用指甲挑開它,然后從傷口里開始滴出血來。
蓋亞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卻見西涅從指間滴下來的鮮血滾到地中,并末散開,反而拼命吸收著附近的雪粉,跟著形成一團團蠕動的雪球。雪球長到拳頭大小后,便從柔軟的形態開始固定下來,表面竟涂上一層金屬的光澤。跟著從兩邊彈出一排鋒利的節肢,像蜘蛛一樣節肢點地撐起了身體。
形若背甲的地方翻起一顆眼珠,眼珠的四周布滿血絲,像極生物的眼球。然后前端裂開一條縫,縫一撐開,便冒出兩排‘交’錯的利齒。這些小怪物嘴器張合,利齒相擊,發出陣陣金屬‘交’鳴的聲音。
“這是什么?”蓋亞問道。
“我管它們叫噬咬者,它們的口腔結構類似食人魚,能夠發出巨大的咬合力。而且它們最喜歡的,就是咬東西,看見什么都咬……包括你。”西涅淡淡道。
“哦,真有趣,那么開始吧。”蓋亞就要伸手去握他的劍柄。
“不,還沒好。”西涅伸手道:“我可還沒準備好呢。”
“嘖,看不出來,你還是個貪心的家伙。”
“貪心?”西涅笑道:“我可不這么認為,只是既然你給了我這么好的優惠,不利用豈不可惜。當然,你想反悔也成。”
“我的字典里可沒有反悔這兩個字。沒關系,你盡管準備好了。我也想看看,身為創造者的你,究竟能夠創造出怎么一支生物兵團?”蓋亞甚至退后了兩步,以示自己的誠意。
“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接下來,一些奇形怪狀的生物在西涅的手上制造了出來。他的能力有點類似柯德博士的Z物質,只是柯德博士的Z物質是直接以血液形成生物兵器,而西涅則是讓血液和附近環境中的物質結合,從而形成一只只生物兵器。
他的血液似乎能夠和任何物質結合,除了最開始的噬咬者外,西涅又創造出幾種生物兵器。和附近的巖石結合,則出現了類似石傀儡一樣的類人型兵器;和古樹結合,則樹木不斷抖動,然后枝葉脫落,樹皮裂開。從里面走出來一只只舉起木盾的古樹守衛。
甚至還有一些體積細如粉塵,數量成千上萬的納米兵器。
看著眼前這支古怪的生物軍團,蓋亞終于失去了笑容。而制造出最后一只生物兵器后,西涅累得真喘氣,臉‘色’也蒼白了不少。但他勉強一笑,道:“現在可以開始了。”
“那真是再好不過,我恰好也沒有耐心了。”蓋亞冷冷道,握緊了劍柄,然后冷眼看著朝他涌來的生物大軍。
長劍出鞘,斬出一道橫亙天地的紫黑光線沒入生物軍團中,當即收割了大片的生物兵器。可生物兵器的數量實在太多了,它們一起沖鋒的時候,讓整個黑‘色’森林都在顫抖。而蓋亞的身影,就這樣淹沒在無數生物里面。
戰斗很快結束,在1分15秒后,蓋亞收起了長劍。在他腳下躺著一大片生物兵器的尸體,然而西涅早不見了蹤影,只在地面釘著一塊從衣服上撕下的破布,上面寫著“記住你的承諾”這樣的字樣。蓋亞笑了,劍鞘點在布片上,這塊布片立刻炸成了碎片。
他閉上了眼睛,以劍支地,就這么站著,仿佛一尊雕像。
直到三天后,蓋亞才睜開了眼睛。在他睜眼的瞬間,他從一尊雕像重新變成了一個人,氣息的轉變充滿了戲劇化。可惜沒人看見,否則必奉為神跡。
蓋亞環視四周,生物兵器的尸體已經淹沒在一片輻‘射’雪上。就連他的頭上、肩膀也滿著雪粉,看來這兩天還下過一場雪。雪掩蓋了西涅的腳印,風吹散了他的氣味。可這一切都不要緊,蓋亞能夠感覺到他的存在,無論他離開多久,去到多遠,他始終要死在自己的劍下。
腳從雪堆里探出,蓋亞開始往前走。每個步伐‘精’確如一,以恒定的速度,蓋亞向黑‘色’森林的東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