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復燕云,光復燕云!
全天下都知道大宋拿回了幽州,可如果按照富弼他們的設想,讓重元繼續執掌燕云,那和沒收復又有什么差別?
只是這三位相公很堅持,曾公亮甚至搬出了唐太宗的措施:全其部落,順其土俗!
讓重元作為大宋的兒皇帝,抵御耶律洪基,大宋花費最少,而且能一舉兩得,再好不過了。
趙禎沉著臉,不置可否,他很不甘心將幽州交給別人,畢竟這是他甘冒風險,拿回來的土地!
那幫東西,就是崽賣爺田不心疼!
趙禎越想越氣,卻沒有人能商量,只能下旨意,把王寧安找來了。
君臣見面,王寧安顯得很憔悴,臉色蒼白,心神不定。趙禎這才想起來,王良璟還受了重傷!
“怎么樣,令尊的傷勢很重?”
“嗯!多謝陛下掛心,太醫說了,父親這一次傷了根本,就算保住性命,也不知道能不能重新上戰場了?”
聽到這里,趙禎更加難過。
“令尊可是我大宋第一虎將,豈能輕易折損了!你要好好照顧令尊,缺大夫藥物,只管和朕要,無論如何,都要把令尊的傷勢治好,朕要看著他生龍活虎,替朕開疆拓土!”
王寧安連忙施禮,“多謝陛下關心,臣代家父感激陛下天恩。”
又詢問了幾句閑話,趙禎才說道:“王卿,你看耶律重元,應該怎么處置?是懷柔,還是……”
王寧安一肚子心眼,聽到懷柔,他就知道了文官們的算盤,果然,他們一以貫之,都是這個德行。
王寧安當然是反對的,只是他現在和以前的身份不一樣了,頂著潑天功勞,說話做事,都要小心謹慎尤其是不能讓趙大叔猜忌他。
“啟奏陛下,重元的情況很特殊,他是遼國的皇太弟,又是皇太叔,按理說,他是遼國正兒八經的皇位繼承人。假如他不甘寂寞,和遼國的貴胄暗中勾結,臣擔心他會取代耶律洪基,同時又為禍大宋,不得不防!”
趙禎猛地吸口氣,剛剛諸位相公都說重元惡了耶律洪基,兩個人不死不休,故此扶持重元,是一步妙棋。
可是王寧安卻點出了另一種可能,重元萬一超出了大宋的控制,取代耶律洪基,到時候豈不是一場白忙活!
果然是兼聽則明。
“王卿,耶律重元的確縱容不得,只是他愿意向大宋稱兒皇帝,還要如何是好?”
王寧安暗暗搖頭,趙大叔還是太善良了。
他甚至能想象出來,聽到重元甘心當兒皇帝,趙大叔該多高興!
出了個石敬瑭,可是千古恥辱,能洗刷恥辱,如法炮制,給遼國弄出來一個兒皇帝。大宋君臣都倍有面子。
既然有了面子,里子就要讓一點……這就是國人的通病,太厚道了!
想到這里,王寧安突然一笑,“陛下,既然耶律重元愿意當兒皇帝,那就好辦了!自古以來,父親教育孩子,那是天經地義,不知道陛下能否準許臣代替陛下,管教一下這個不肖子孫?”
趙禎眼前一亮,笑道:“那就有勞王卿,朕等你的好消息!”
從行宮出來,王寧安先去找了歐陽修。
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文官們談出什么結果,他還不知道,如何對癥下藥?
只能煩請醉翁跑一趟,找到了唐介,詢問了結果。
等到王寧安得知之后,氣得一怒而起!
“胡來!他們腦子里裝的是漿糊嗎?還給重元那么多人馬?萬一他生出反叛之心?萬一他勾結別人怎么辦?好不容易拿回來的幽州,怎么能留一顆毒瘤?”
歐陽修默然無語,文官的調調就是如此,好面子,好虛榮,從來都不務實,還自以為是。
“二郎,看起來還要你去談了。”
“嗯,我會好好教教耶律重元,讓他懂得怎么做人!”
見過了諸位相公之后,重元的心情很好,他的兒子涅魯古也從居庸關回來了,父子兩個對坐飲酒。
大戰總算結束了,他們很慘,但是卻沒有輸光本錢。
如果能握著5萬雄兵,大宋也不得不仰仗他們,每年從大宋手里拿到一些好處,和遼國的貴胄還有關系,宋遼開戰之后,商貿肯定受到影響,他們再走私一些。
過個三五年,就能恢復昔日的實力。
到時候最差也能當幽州的土皇帝,不得不說,這對父子打仗不行,玩政治也不行,但是很有商業頭腦。
他們一杯一杯喝著,很開心!
正在這時候,王寧安突然來了。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王寧安拿著精致的夜光杯,嘖嘖贊嘆,“到底是皇帝陛下啊,就是會享受!”
重元父子不怕別人,唯獨害怕王寧安。
他強作歡顏,“王大人既然來了,就喝一杯吧!”
王寧安搖搖頭,“有句話叫敬酒不吃吃罰酒,這是敬酒,還是罰酒?還請指點。”
重元的臉色難看了起來,“王大人,這當然是敬酒。”
“那你的那杯就是罰酒了?”王寧安笑呵呵問道。
涅魯古突然一瞪眼睛,“王大人,你是什么意思?”
王寧安頭都沒轉,冷笑道:“這就是陛下的家教嗎?誰都可以隨便插話?”
重元無奈,只能給兒子使眼色,讓他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兩個人,耶律重元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
“王大人,咱們都是老朋友,你有什么話直說,朕向來是尊敬大人的。”
王寧安輕笑了兩聲,“陛下,我想請教,你可知道眼下是什么時候?”
“這個……當然是王大人春風得意之時,順州一戰,王家軍天下揚名,光復幽州,令尊和你,都是當世豪杰!”重元說了幾句好話。
王寧安搖搖頭,鄙夷道:“看起來,你還是不清醒啊?此時我大宋和大遼沒有簽署協議,雙方二三十萬的大軍,還在對峙著。說句不客氣的,隨時都會爆發戰爭,陛下以為然否?”
重元點點頭,“的確如此,只是王大人用兵如神,算計過人,還用得著在乎耶律洪基那個小兒嗎?”
“不一樣的!”
王寧安連連擺手。
“能打得過,和赤膊上陣是兩回事,誰還沒有個投機取巧的毛病。遼兵戰力不俗,我大宋為什么要和他們拼一個你死我活,沒有道理啊!”王寧安一攤手,聳了聳肩。
重元不明白他的意思,“王大人,縱使你們不想打,可耶律洪基怕是不會甘休吧?”
王寧安舉起了兩個大拇指,不愧是當過皇太叔的人,腦子就是不一般。
“所以啊,為天下計,為蒼生計,我準備想辦法,消除戰禍,還兩國太平天下。”
重元更糊涂了,“王大人,你準備怎么辦?”
“很簡單,我準備把陛下交給耶律洪基,告訴他,戰亂都是你引起的,他殺了你,氣也就消了,對大遼也有了交代,自然雙方就能永享太平了。”
聽完王寧安的話,重元都傻了!
一個人可以無恥!
但是無恥到這個地步,實在是太少見了!
居然當著自己的面,要把他送給耶律洪基!
你個小畜生,你的心都是黑的嗎?
耶律重元眼珠子冒火,他真想暴起,狠狠胖揍王寧安一頓,把他撕成碎片,扔了喂狗!
“狼心狗肺,反復無常,王寧安,你就不怕雷劈了你嗎?”
王寧安一點沒有著急,他大搖其頭。
“陛下,你錯了,犧牲一個三心二意的耶律重元,換來宋遼和平,這個生意太值得了!”
“什么三心二意?”
耶律重元明顯有些心虛,但是他還死不承認。
“我不明白你說什么?”
“哈哈哈哈!”
王寧安放聲大笑,“還要我點破嗎?你為什么要保留那么多的人馬?是不是打量著擇機趕走大宋的人馬,盤踞幽州,當你的土皇帝?就像李元昊他們家似的,大宋強勢,就老實當藩屬,大宋弱勢,就趁機作亂,自立為王,我說的對吧?”
面對王寧安的質問,耶律重元腦門不自覺見汗了。
這小子真是妖孽,那么多位相公,愣是看不出他的打算,卻被王寧安一語道破了,他到底是什么變的!莫非能看透人心不成?
其實王寧安沒有那么神奇,他能猜透,無非是從利益最大化考慮,假如換成是他,可能也會這么干的。
至于那些位相公,只能說他們想多了。
想著收服人心,想著王道,仁政,想著臉面尊嚴……這種事情,想得越多,就越容易跑偏!
眼看得被王寧安戳穿了,耶律重元真的著急了。
“你不要胡說,朕一心忠于大宋,我,我都答應做兒皇帝了,還要朕如何?”
“好,好一個兒皇帝!”
王寧安笑道:“既然陛下愿意做兒皇帝,那就請做好一個兒子該做的事情!”
“什么事情?”重元傻傻問道。
“當然是忠心耿耿!”
王寧安一屁股坐下來,翹著二郎腿,伸出三根手指頭。
“首先,陛下身邊的親衛只能保留三千!”
“三千?”
耶律重元大叫道:“這點人馬能干什么?”
王寧安哼了一聲,“陛下,你還想有什么大作為嗎?”
突然王寧安一拍桌子,簡直兇相畢露,猙獰可怕!嚇得重元連連退后。
“從今往后,你不需要什么想法,也不需要作為,只需要老老實實,服從大宋的命令。”王寧安湊到了耶律重元的面前,“你要是還敢和大宋講條件,你的死期就到了!記住了,當一個聽話的乖兒子,別再惹爹生氣了!”
說完,王寧安一甩袖子,直接離開,他走后,重元的屋子里傳來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所有的瓷器都遭殃了,被砸的一點不剩!
他好恨,恨王寧安,更恨他自己!
怎么就鬼迷心竅,非要奪位,當一個皇太叔不好嗎?
重元徹底后悔了,只可惜,藥買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