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綱倒下去了,還吐了血,韓家上下都亂做一團……不過有一點卻是誰也阻擋不了的,作為第一大世家,也無法抗衡上下兩股強悍的洪流。
朝廷要分田,而百姓要耕者有其田!
道理就這么簡單,朝廷只給了韓家一個月的時間,必去離開老家,前往西夏。
“恩師,弟子想先去西夏一趟。”
韓宗武躬身請求。
王寧安想了想,笑道:“你是要替家中打前站?”
“嗯,五叔也是這個意思,畢竟我們都是韓家的人,朝廷發了安家費,我們準備購置一些土地,然后雇傭一批奴仆,以后不管是養羊,還是種田,不要讓家里人……挨餓!”
王寧安淡淡一笑,他一點也不意外,作為一個龐大的家族,底蘊豐厚,財力驚人,把他們趕出去,開拓邊疆,移民實邊,遠比把窮苦百姓趕出去要好得多。
“這樣,你記得去找文寬夫,那老家伙當了西夏總督,正在弄權的時候,手下需要人才,正好,你們家那么多讀書人,也好給他打下手,文寬夫會重用你們的。”
韓宗武微微有些吃驚,師父下令,驅逐韓家,現在韓家上下,都把老師恨死了……師父不是不知道,你讓韓家去幫著文彥博,萬一韓家再卷土重來,豈不是要報復師父嗎?
“河套地區,落入異族之手,已經幾百年了,周圍環境惡劣,情況很糟糕……等閑之家是混不下去的……朝廷遷居豪強去西夏,是為了落實分田,也是為了守住邊疆……一個家族要想興旺發達,就要不斷開枝散葉,把最優秀最能干的后代送出去,一個國家也是如此,要讓最優秀的人才,對付外敵。總而言之,國事為重吧!”
韓宗武聽得深吸口氣,論起眼光胸襟,的確沒人能比得上師父,拋開家族的利益得失,站在大宋的立場上,遷居豪強,真是一招妙棋。
國內,國外,一舉多得!
“師父,無論到什么時候,授業之恩,弟子永遠不會忘懷。弟子雖然出身世家,卻也不是小鼻子小眼,只盯著一家一姓得失之人,弟子愿意追隨先生,萬死不辭!”
說完,韓宗武深深一躬,彎成了九十度。
王寧安也很是感慨,他的學生不少,但是一手帶出來的,也就是那么幾個而已,相比其他人,韓宗武的確是落后太多了。
“別撅著了。”
王寧安把他拉起來,“你先去西夏,直接找文彥博,也不用說我告訴你的,那老貨被我坑了,正想找回來呢,他一定會善待韓家的,你的那些叔叔大爺,還有兄弟們,都不會吃虧……你把家里的事情處理一下,然后立刻去東南!”
“東南!”
韓宗武瞪圓了眼睛,他的腦袋一轉,忍不住驚呼。
“師父,你要對東南下手了?”
王寧安點了點頭,顯得十分凝重。
遷豪強,分田……這些事情在北方雖然阻力重重,但是還能推得下去。
究其原因,一是王寧安在北方經營,實力強悍,二來朝廷的重心也在北方,官吏眾多,執行力很強,三來,六藝發展了這么多年,能主導輿論思想。
可東南呢?
除了嶺南和巴蜀之外,幾乎是一片空白。
東南的士紳大族,盤根錯節,而且天高皇帝遠,實力非比尋常,又精于算計,十分狡猾。
這么多年,他也和東南的士紳官僚較量過,坦白講,王寧安沒撈到太多的便宜,當年派韓絳去南方,本以為可以狠狠收拾東南的士紳,誰知道韓絳竟然和這幫人攪到了一起,非但沒有削弱,反而讓他們的勢力更強了。
派韓宗武去東南,當然是想試探他一下,看看究竟是不是一條心,另外,王寧安也想麻痹東南的士紳,總而言之,北方的均田令落實下去之后,就輪到了南方,那會是一個更艱難的戰場,壓力山大啊!
王寧安從容布局著,可河北的情況卻沒有那么簡單。
韓家轟然倒塌,一個龐然大物倒下了,留下的只是一地雞毛!
“王寧安,你早晚會知道的,扳倒了我們韓家,你只會后悔!”
韓綱當時激怒之下,吐了血,養了十幾天,就恢復了大半,這些日子,他是切齒痛恨,罵自家兄弟,罵子侄無能,罵家丁不忠,罵佃戶無情……總而言之,在他的眼里,誰都不是好人了。
每個人都欠了他十萬貫不還,應該千刀萬剮,弄得韓家人也不敢來觸霉頭,除了他的兒子,還有幾房妻妾,要照顧他之外,別人都離著他的房間遠遠的,生怕被噴一臉狗血。
漸漸的,韓綱恢復了一些理智。
作為韓家的當家人,韓綱也不是光會罵人,光會發脾氣。
他比誰都清楚,世家絕對不僅僅是敲骨吸髓,殘害百姓那么簡單。
要真是像外人說的,十惡不赦,韓家早就完蛋了,又如何屹立不搖!
世家在地方上,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等著瞧吧,誰敢動世家,一定會吃到苦果的……
這一天,韓綱勉強爬起來,拄著拐杖,在小花園里來回走動。
突然,街上傳來了一陣吵雜的聲音。
他急忙到了墻邊,側耳傾聽,原來是有人當街偷東西,一群人正在追趕,似乎追上了,互相打斗,叫罵聲,直上云霄。
好半天之后,聲音才結束,
韓綱聽到這里,突然把拐杖一扔,放聲大笑。
報應來了!
就看你王寧安怎么收場吧!
韓綱邁著大步,回到了房中,立刻把兒子叫來,出去打聽。
“父親,還出去什么啊!”
兒子連連搖頭,“爹,這些天街上都亂了,有偷東西的,有搶劫的,甚至還有殺人越貨的,孩兒害怕……萬一我出了事,誰來照顧你老!”
“哼,沒出息的東西,就算千軍萬馬,你爹也見過!我也不怕!”
韓綱嘴上這么說,可也有點心虛,他就是因為擺不平士兵,才被抓住把柄,罷官回家。不過這一次王寧安可是遇到了麻煩,瞧好吧,早晚他會吃不了兜著走的!
韓綱為什么如此篤定呢?
道理很簡單,世家大族他們也承擔著職責使命……比如朝廷收稅,他們要幫著催要,地方有什么大工程,要興辦學校,他們也要出錢出力。
此外,最重要的是地方有了糾紛,往往都是大家族出面,利用宗法,就給解決了……雖然看起來是朝廷大權旁落,但實際上,也減輕了衙門的負擔。
比如很多時候,一年到頭,朝廷的刑部也核準不了多少死刑……不是犯罪的人少了,而是地方世家幫著化解了大部分。
除此之外,世家豢養的家丁打手,也要擔負一些保護地方的職責……一般的山賊強盜來了,他們也要負責緝捕……
總而言之,世家和地方衙門聯手,密切合作,才維持了地方的穩定安寧。
現在倒好,直接將世家砍掉了,等于斷了一條手臂,能不出事嗎?
等到地方亂成了一鍋粥,你王寧安處理不了,到時候各種指責就會落到你的身上!
變法,變法!
說著好聽,幾千年的規矩,能沒有道理嗎?
你想變法!
老夫倒是覺得你變著法的作死呢!
這天晚上,韓綱多吃了一大碗飯,家里人卻沒有他那么高興,因為朝廷的限期到了,立刻就要上路了。
聽說西夏那邊都是蠻子,吃生肉,喝涼水,遇到事情,只認拳頭,不認道理,妻子兒子,都挺擔心的。
“怕什么,不是有韓福和韓通嗎!他們兩個都是好功夫,一個人打十個八個很輕松的,讓他們跟著一起走,區區毛賊,不用放在心上!”
“爹,韓福怕是去不了了!”
“什么?”
韓綱氣得豁然站起,“韓福那個兔崽子,他還有良心沒有?幾年前三天三夜的大雪,他和他老娘兩個,沒有吃的,都要餓死了,是老夫賞他一口飯吃,讓他到韓家當了家丁。當時他可是跪在我的面前,說什么上刀山,下油鍋,絕不皺眉頭,怎么,他敢說了不算?”
兒子無奈點頭,“爹,兒子聽說了,韓福的老娘有病了,他要照顧娘親,脫不開身,實在是沒法陪著老爹了!”
“哼!借口,都是借口!”
韓綱氣得拍桌子,“這年頭有膽子的不少,可有良心的不多!你爹就是瞎了眼睛,才救了那個白眼狼!對了,那韓通呢?總不會他也要照顧老娘吧?”
“那倒沒有,不過也有好幾天沒見到他了,也不知道是找了什么差事,估計也不會來了。”
韓綱氣得翻白眼,正在這時候,有人前來拜訪,走進來一個身高體壯的大漢,他老臉通紅,見了韓綱,直接跪在了地上,二話沒說,先磕了三個頭!
“大老爺,韓通對不起你,韓通該死!”
“呸,你要是知道該死,就出去跳河,投井,沒良心的東西,何必來惡心老夫?”
夫人看不下去了,主仆一場,好聚好散,何必鬧得沒臉!
“韓通,你可是有差事了?”
“回夫人的話,小的參加了應聘,僥幸當了副參軍,負責法曹的事情。”
韓綱眉頭緊縮,怒道:“你也吃上衙門的飯了?”
“回老爺的話,是王爺下的令,地方的衙門擴編了,小人僥幸選上了,沒法繼續給老爺效命,請老爺勿怪!”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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