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死你個龜孫!”
匡先生拎著一根棍子,在實驗室里追著孟仞打。門已經關上了,孟仞也不愿意到屋外去丟人,只好在室內這狹小的空間里來回兜圈。
“師父你消消火……”孟仞抱著頭躲來躲去,叫苦不迭。
巫澎在匡先生的身側嬉皮笑臉地求著情,拉著他的手臂,讓棍子每次都打偏。巫澎心里明白,匡先生雖然是真怒,但怒氣不盛,不會真打,因此沒必要太當回事。
“哎呀,不就是點錢么?”巫澎說道。
“一點錢!”匡先生反手把棍子往巫澎身上一抽,巫澎趕忙往旁邊閃躲。
匡先生拿棍子指著孟仞,怒道:“這回這個基金申請本來十拿九穩,結果返回來的意見說什么‘科學道德不好,不予通過’!全都是因為你!你說你去得罪秦季之干什么!”
孟仞苦笑道:“這事我有什么辦法?”
“你還好意思問!就說間諜案,你自己摻和進去干什么?放著別人去查難道不行?缺了你,這案子難道就查不動了?”
“就是。”巫澎附和道。
“就是個屁!”匡先生又一棍往巫澎身上抽了過去,“你也摻和了!”
孟仞心一橫,決定直接把最現實的問題提出來:“師父,就說現在還剩多少經費吧。”
匡先生扔掉棍子,往椅子上一坐,道:“除去你們的工錢,還剩十兩。十兩銀子,得供你們兩個人的實驗,怎么供得起!”
本來,匡先生拿孟仞的題目去申請科學基金,如果通過了的話,能有一百兩銀子的經費,足夠讓他們把剩下一年多的實驗全部做完。現在基金沒有通過,經費只剩十兩,就相當捉襟見肘了。
孟仞試圖從這十兩銀子當中找到一點轉機:“一個被試按三十文報酬算,十兩銀子足夠供給三百三十個被試,應該也勉強夠用吧?”
匡先生把他的詞重復了一遍,語氣和表情都相當夸張:“應該?勉強?”
孟仞不敢說話了。
“你做實驗不會出錯嗎?每次的實驗設計都是對的嗎?每次的數據都能符合預期嗎?”匡先生接連問道。
確實,要是實驗做出來不符合預期的話,就得找出原因,修改實驗設計重新做——甚至直接把整個課題作廢掉。這樣就又會多出來一大筆開銷。
孟仞還是不敢回答,只得岔開話題:“那個什么學徒十大學術成果,說不定我能弄點獎金回來呢。”
節流不成,只好開源了。
匡先生擺了擺手:“那都是你私人的錢,盡量不要動用。再說!”他突然又想起了秦副院首,“你都把秦季之得罪成那樣了,還指望能拿獎金?”
“這個評選是王副院首在負責。”巫澎提醒他。
“王祁陽……他倒確實跟秦季之有矛盾。不過就憑你這么個小角色,怎么利用他們之間的矛盾?”
孟仞故作輕松地道:“試試唄。”
事實上他也不知道到底該怎么辦。
匡先生嘆著氣,說道:“你們這幫學生,沒一個讓我省心的。知道人家現在是怎么說我們的?”
周盤和伊伯雷落網之后,他們手底下二十多個學徒受到了牽連,全都換了導師。一時之間,腦理學館和生理學館一片混亂,兩位館首也不管導師們有沒有學徒名額了,硬往里塞就是。
學者們對此怨聲載道,紛紛指責匡先生御下無方,讓學徒鬧出這么大的事情來。也正是因為怕再給匡先生塞個學徒會鬧出更大的事情,盧館首在分配學徒的時候特意繞過了他。
巫澎笑道:“別人要說就讓他們說去唄。再者,夸我們厲害的也大有人在。”
匡先生瞪起了眼睛:“你管那叫夸?”
“啊?難道不是?”
書院內部紛紛傳言,說匡先生的學徒一個比一個桀驁不馴,都是因為匡先生上梁不正下梁歪。他們已經畢業的師兄和師姐都連帶著遭了不少議論。
孟仞和巫澎,偵破此次間諜案的參與者,造成當前混亂局面的直接責任人。除此之外,孟仞前不久還把財務司給砸了一次。
顏笙,罵過周盤,甚至還罵過她師父。除此之外,她半年前把財務司砸了一次。
再之前的一位師兄張骙,也是個難管的主,畢業問對的時候當場和館首吵了起來,雖說只是學術之爭,不過據說場面相當激烈,要不是匡先生從中調解的話,雙方估計得打起來。除此之外,他三年前把財務司砸了一次。
凡此種種,不勝枚舉。大家在議論的最后總會對財務司表達深切的同情,并對秦副院首那位侄子表示衷心的敬佩——每次挨打的都是他,他竟然還敢呆在財務司繼續惡心人。
匡先生也發現了這一點,他帶的學徒似乎行事都挺乖張。會不會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呢?他最近常常這么問自己。
匡先生聽得多的是來自學者們的議論,孟仞和巫澎聽得多的則是來自學徒們的議論。
周盤手下的大多數學生對換導師這件事情還挺開心的,畢竟在周先生手下又難畢業,又難拿第一作者,又沒有工錢,又沒有假期,還得忍受他莫名其妙的使喚。換個導師之后,哪怕換個研究方向重新開始,也總會比以前好一些。
伊伯雷的學生就沒有那么開心了。伊伯雷這個導師不算太差勁,換一個導師對這些學徒來說就意味著巨大的損失。
這幫與此事直接利益相關的學徒,自然會根據自己的利益得失來評價孟仞和巫澎。有的人認為他們干得漂亮,有的人認為他們多管閑事。
其他的學徒意見就比較統一了。為學界鏟除了一個為禍一方的學者,為虞國鏟除了兩個間諜,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孟仞和巫澎都是應該受到贊譽的。
孟仞聽這些議論聽得有些發毛:“怎么搞得好像我們成了主要的功臣?主要不是你大哥和越靈查的么?”
巫澎倒是滿不在乎:“管他呢,聽得爽就是了。”
“一時爽有什么用?你們這樣以后是要吃虧的!”匡先生繼續苦口婆心地教育他們,“這次只是攪黃了一百兩基金,以后……唉!錢的事你們自己解決!不夠就拿你們自己的錢往里填!”
他突然發起脾氣來,吹胡子瞪眼地走出了實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