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晃過去了大半個月,寧樂對這個不大的城鎮已經了如指掌。
哪里有好吃的,哪里有好喝的,根本逃不過他的“魔爪”。
小胖子道士幾天前已經離開,臨行前還送了他一些符紙,以及一些修道的雜書。
用他的話來說: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做個自由自在的散修,偶爾幫人捉捉妖、收收錢,必要時候還能救自己一命,又何樂而不為呢?
寧樂接受了他的好意,二人互換姓名后便分開了。
他當然沒有坦白自己叫做“寧樂”,而是心血來潮,當即將“樂”改成了“不歡”。
自那以后,他干脆將那只破木舟當成了自己的窩,停靠在無人的角落里,也樂得方便。或許他從不知晦氣為何物,況且這里本來就有著不少書籍和紙筆。
看起來,這里的主人還是一個刻苦學習的孩子,只是學得很粗糙,而且學習的成果也很糟糕。
寧樂瀏覽著各種筆記和抄錄,不由得頻頻搖頭。
恍惚間,他感覺到有人站在他的身邊,可那里明明什么都沒有。
“孟陽?”寧樂試探地輕喚一聲。
“滴答……”
皺巴巴的宣紙上綻開了一滴水漬。
寧樂低頭看去,只見角落里有一根紅繩,便將紅繩拾了起來,轉身遞給“空氣”。
“喏,你在找這個嗎?”
一陣微風吹過,紅繩輕輕地飄了起來。
“抱歉了孟陽,我被仇家追殺,不得不借用你的身份躲一段時間。”
“沒關系。”
寧樂一愣,發現這個聲音竟是從腦海中響起。
“正如你猜測的那樣,我的確是自殺的,毒藥也是我偷的。”
“為了復仇?”寧樂并不訝異。
“是的。前段時間,我感覺自己的精神越來越恍惚,我害怕我最終會變成母親那樣,什么都忘記了,包括蘇潘這個畜生。”
寧樂想了想,問道:“蘇潘,是你最后殺死的那個男人嗎?”
“不錯,就是這個畜生。話說回來,我還要謝謝你……若不是你,我可能就追不上他了。”
“怎么會?難道你的行動,需要依靠什么力量?”
“我也不知道,只是感覺越來越力不從心,好像下一秒就會倒下……如果沒能殺死蘇潘,或許我真的會死不瞑目吧。”
“你怎么會想到自殺變成走尸來復仇?你就沒有想過,萬一自己死后失去了靈智,根本不記得蘇潘了怎么辦?”
“那就全城陪葬吧。”
“值得嗎?”
“我什么都不會,而且隨時會變成傻子,只要能報仇,就是下地獄也值得。對別人來說,活著是一種希望,可我不是。”
“難道說,你的病治不好了?”
“或許能吧,可是我沒有錢,蘇潘更是巴不得我變成傻子。他不敢殺我,他怕我死后纏著他。”
“那他怎敢殺了你母親?”
“因為那場瘟疫,城主給每個人都分發了靈藥,唯獨我母親的,被蘇潘給掉了包。我母親不知情,到死都以為自己是病死的。我曾威脅蘇潘這個畜生,若我死了,不管是怎么死的,第一個便是找他索命。”
“我也曾想過給母親申冤,讓大家看清蘇潘的真面目,但蘇家都包庇他,而且拿著我母親的遺傳病四處宣揚,人們都以為我是個傻子,自然就不會再聽信我的話。沒有辦法,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寧樂不由得陷入了沉默,半晌才問道:“如今你已經完成了復仇的心愿,你的靈魂又該何去何從?”
“我不知道……你相信嗎?我看到了一扇門,好像一扇通往地獄的大門,可是,這扇門關上了……”
“關上了?什么意思?”寧樂頓時皺眉。
“我明明應該進去的……可是我進不去,我只能不斷地在門外徘徊……我想,或許再過不久,我就會消散在這扇門前吧……難道是我太壞了,連下地獄的資格都沒有了嗎……”
寧樂搖搖頭,道:“我沒有見過你說的門,所以無法回答你的問題。”
“罷了,反正我心愿已了,唯一遺憾的便是修不成仙吧……”
寧樂愣了愣,再看身邊,似乎他已經離開了,那條紅繩也跟著消失不見。
掀開布簾,冬日的天空灰蒙蒙的,整個荷城就像是被打了一層霜。
住在蘇家隔壁的人已經搬遷了,那一塊地已經變成了禁區,也許百年內都不會有人愿意踏足。
畢竟連仙人都折損在里面,誰又覺得自己的下場能比仙人好呢?
寧樂終日混跡市井,游手好閑,不學無術,和先前的“蟑螂”并無二樣,人們也從未懷疑過他。但凡有修士路經此地,對這個將小鎮鬧得紛紛揚揚的少年,也是毫無辦法。
小偷小摸的行為在哪都不少見,何況是這么一個小城鎮。除了城主,連朝廷都不愛管。
寧樂也樂得逍遙,即使被打,人們也不會真的往死里打,畢竟上一具“走尸”還尸骨未寒,誰也不想自己家也被血洗一場,于是對他也就法外開恩了。
但是對于“寧魔”曾光顧過荷城一事,在修真界可謂是傳得人盡皆知。
化境期的修士一個照面就得喪命,何其恐怖?
問僥幸逃生的修士們,那只手是誰,沒有人能回答得上來,只知道是一具骷髏,空洞的眼眶里還散發著森然的光……
“這就是寧魔!死亡之魔!”說書先生在酒樓里說到口干舌燥。
近日來訪荷城的修士日益增多,原本平平無奇的一個小城鎮,突然之間就變成了修士們最熱衷的地方。
短短一個冬季,就已經有幾十支蕩魔行隊伍途經荷城,為小鎮帶來了可觀的收益。
而寧樂也正是從這些或正經、或不正經的修士身上,偷看了不少書籍和功法。當然,能被這樣隨意放置的書籍,也不會是多么珍貴的東西,這便導致了他雖然“博覽群書”,但最終卻無一所精。
“不行啊……我又不能離開荷城……”
“看來,我只能想個辦法,吸引更多厲害的修士過來了……”
“據說蕩魔行只有厲害的修士才能發起,而且只有普通的小妖精還不來,得要十分復雜、十分難纏的妖怪才行。”
“可我上哪去找這樣的妖怪啊……”
寧樂睡在破廟的屋頂上,嘴里吊著一根狗尾巴草,隨著他磨來磨去的牙晃蕩晃蕩。
“寧不歡!寧無恥!你給我下來!”
一陣粗魯的咆哮打斷了他的思緒。
“干什么啊?”
“你還有臉問?!這是我的地盤!你成天跑過來睡什么睡?!”
“哎喲,你睡屋里,我睡屋頂,又沒吵到你嘛!”
“我不管!你給我滾下去!”
“一個饅頭?”
“滾下去!”
“加一壺酒?”
“滾!”
“加上一只燒雞?”
“滾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