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綱道:“劉賢弟,你就和宋押司比試一番。”說完一揮手,豪氣滿滿。
劉慶笑了笑,心里想,老李啊老李,你可真對我有信心啊!
其實,以李綱的心境,自然是相信劉慶了。再者,他是一個不喜歡屈服認輸的人,就是死也要站著死。在他眼里,就算劉慶技不如人,也不能不敢應戰。
“好,那我就和這位宋押司比試比試。”劉慶笑道。
見劉慶答應,王縣尉立即笑道:“那就請官人出個題目吧!”
李綱想了想,道:“這樣,這里也沒有別的,只有人。那就畫,就畫他,畫他的頭像。”他指向門口站著的一個小衙。
眾人都看過去,那個小衙役身材瘦小,兩頰深陷,面帶病態。小衙役看到眾人都看他,顯得有些無措。
劉慶心道,知我者李綱也。因為他善于畫像。于是他笑了笑,問宋押司道:“宋押司,你以為如何啊?”
宋押司未答,王縣尉卻笑道:“巧了,畫人物正是我們宋押司的強項。”
宋押司道:“縣尉過譽了,某也是馬馬虎虎,馬馬虎虎。”說完笑了笑,心里也松了口氣。畫人物的確是他的拿手強項。去年的楊家比試中,他就是靠著畫楊家的婢女而拔得頭籌。
李綱問道:“那就是說宋押司同意了?”
“小人同意。”宋押司點點頭。
王縣尉立刻讓人去取筆墨紙硯。
“等等。”劉慶叫道。
王縣尉問道:“劉郎君還有什么要求?”
劉慶笑道:“筆墨就算了,給我找一塊木炭來就可以。”
眾人一聽皆愣住。
“什么?木炭?這,這怎么能作畫兒呢?”李剛攤開雙手,一臉不解。
其他人更是不解。那位書畫高手宋押司眉頭挑得老高,不知道劉慶是何用意。
劉慶點點頭,笑道:“李兄,你只管拿給我就是了。”
看到劉慶一副自信的樣子,李綱便放心了,說道:“好,就給劉郎君取塊炭來。”
不多時,筆墨紙硯和木炭都準備好了。李綱讓小衙役坐好,當模特。劉慶和宋押司一人一張桌案,開始畫作。
后堂的人都圍著看,當然是都圍著劉慶看,就連王縣尉也一樣站在劉慶身后,畢竟用木炭作畫,他們都沒見過。
劉慶把木炭掰成小塊兒,撿合適的用。
那位宋押司看到自己身旁一個人沒有,先從氣勢上落敗了,一時心浮氣躁起來。
劉慶則很沉穩,他就是這樣的人,一旦進入工作狀態,就好像進入了深度睡眠。此時,他的眼睛只在模特和畫紙上移動,旁若無物。
身旁的人看到劉慶用木炭在紙上隨意涂抹,一點兒人形都看不出來,一個個都皺起了眉頭。
和劉慶的專注相反,宋押司則時不時看看劉慶這邊,顯得有些心神不寧。
漸漸的,劉慶木炭下的人物出具人形了。眾人這才把蹙起的眉頭舒展開來。只有王縣尉的眉頭越蹙越高。
這時,李綱微微點頭,嘴角泛起了微笑。
其他的人卻依舊感到驚奇,個個兒睜大了眼睛。
王縣尉趕緊跑到宋押司那邊看,看到宋押司筆下的人物也有了型,只是全是線條勾勒輪廓,沒有立體感,這讓他覺得不如劉慶畫的,便失望地搖搖頭。
宋押司用的是白描畫法兒,而此時也只有墨,沒有帶顏色的顏料,所以和劉慶的那種講究透視和明暗關系的素描來說就顯得差些了。
當然,這說明不了素描就比白描高級。白描若是畫出模特的神韻和氣質,一樣是一件高級畫作。
而宋押司就畫出了小衙役那種病態的氣質。王縣尉看到這兒,才點點頭,不過勝負在他心里依然沒底兒。
那邊劉慶畫完了。其實他缺少畫筆,也只是畫出了小衙役的神態,和大體樣貌,至于細節他也無法刻畫。不過好在他通曉國畫技法,給予頭像一些寫意的背景,反而讓這幅畫具有除形似外的意境。
都畫好了,劉慶和宋押司雙雙把畫作放到桌案上對比。當兩幅畫放在一起的瞬間,勝負便出來了。
宋押司的畫雖然畫出了小衙役的氣質,但畫面略顯單薄,給人一種平面的感覺,失去了一定的真實感。
反觀劉慶的畫,雖然在細節上稍稍欠缺,但他有焦點透視的立體感,感覺真實。而畫人物肖像,真實是第一位的。
李綱笑瞇瞇的,把做模特的小衙役叫了過來,讓他來比較那副畫好。那位小衙役不假思索便指定了劉慶的畫。
李綱哈哈大笑,其他人都對劉慶豎起了大拇指。唯有王縣尉和宋押司皮笑肉不笑,神色間失望無比。
宋押司自從去年比畫拔得頭籌后,他便認為自己是赤陽縣第一畫子,架子也跟變大了,就連那卿品齋都求不動他。而此時卻被一個無名之輩打敗,心里的自豪和自信瞬間蕩然無存,剩下的只有挫敗感。
此刻,他也只能默默地搖頭。別的不用說,單單劉慶的工具和畫法就已經勝過他了。雖心有不甘,但也算是輸的心服口服。
而王縣尉本想憑著宋押司的高超畫技羞辱劉慶一番,殺殺劉慶的威風。不料卻反讓劉慶大顯身手,又風光了一會。心中有些失望,對宋押司更失望。心道,什么赤陽縣第一畫子,連個后生都比不過,狗屁一個。
“哈哈,劉賢弟果然深藏不露啊!”李綱朝劉慶拱拱手,豪邁大笑。
其他人也都點頭稱贊劉慶的技藝。
那位貼司便道:“不瞞知縣官人說啊,小人這還是頭一次看到用木炭作畫兒的,而且還畫的這么好,劉郎君真乃神人也。”
剩下幾個小吏也跟著恭維,單單把王縣尉和宋押司閃在一旁。不過王縣尉也趕緊湊上來,假情假意地對劉慶恭維一番。
這時候,劉慶拿起宋押司的畫像說道:“宋押司這幅畫十分形似,也畫出了人物的氣質,能在短短的時間里完成,實在厲害。看來宋押司作為赤陽縣第一畫子果然不是浪得虛名,我劉慶佩服,佩服!”
聽了到劉慶的夸贊,宋押司這才笑了笑,說道:“劉郎君真是君子之風,令宋某慚愧!”說話間,心里感激劉慶的大度。
劉慶笑了笑。
既然劉慶贏了,李綱心情大好,便叫道:“好了,我們繼續吃酒吧!”
眾人重新紛紛落座,推杯換盞,把酒言歡,樂趣兒興然。
席間,李剛自然也要借機和這些小吏們談談公事,而眼下最大的事莫過于夏稅了。這也是李綱上任以來的第一件大事。
宋押司負責此事,便向李綱匯報了進展。總得還算順利,不過也有個別村個別人抗稅逃稅,令李綱稍有不安。
劉慶在一旁聽著,順便了解一下宋朝的稅收制度。只聽那宋押司開口閉口離不開‘戶’這個字,可見宋朝對戶籍的管理是多么的嚴格。
同時,他也看出了作為知縣施政的困難。在對話中,只是宋押司說,李綱聽,李綱沒有什么反駁的余地,因為他不了解情況。
這一點只看河口村就知道了,那馬德都能私定稅期,自己偷稅,是可忍孰不可忍?而這些欺上瞞下的做法,知縣都不知道。就算知縣親自下去查訪,也會被當地的官吏做手腳,什么也查不出來。他們是地頭蛇,老百姓都不敢惹。
“嗯,宋押司受累了。只是你也要告訴下面的人,千萬不要為難老百姓。”最后李綱面色凝重地說道。
宋押司拱手道:“請官人放心,小人一定能把今年的夏稅一文不少的收上來。”
“好,等稅收結束,本縣親自給宋押司慶功。”李綱端起酒杯。
眾人喝了一杯,李綱又問起最近斷案的情況。
在縣城,一些小案子都是由押司和貼司處理。因為案件太多,指望知縣一人根本無法審閱判決。
比如,今天他丟只雞,明天他丟了鴨;今個兒他打了他一拳,明個兒他踢了他一腳,等等。這樣的小案子繁雜無序,令人頭疼。所以,只能交給這些小吏來處理審判。
最近因趕上夏稅,案子基本上都交給了貼司來辦。此時,貼司就匯報了一些情況,沒有什么大事。
不過,李綱臉上的憂慮卻隱隱浮現。他不是傻子,對于這些胥吏他也算了解。他們中有些人連薪俸都沒有,要想不中飽私囊怎么可能?
接著,大家又喝了幾杯酒,談論了一些關于江寧畫學館的事。都說劉慶穩能考上,今后憑借畫技入仕也是可能的。還有的恭維劉慶說他今后必將因畫而飛黃騰達。
雖然這些是恭維的話,但也是這些人的心里話,畢竟劉慶的畫藝奇特,可以出奇制勝。而且劉慶又身懷武藝,性情謙和爽朗,深得這些人的喜歡。除了王縣尉。
酒席就在這樣的恭維聲中結束了。李綱又把劉慶請到自己舍下話別。
衙役倒了茶水悄悄出去,李綱的小花廳了就只剩下了劉慶。
“劉賢弟請喝茶。”李綱道。
劉慶喝了一口,放下茶碗,說道:“李兄,我發現你這知縣當的有些艱難啊!”
聽了劉慶的話,李綱苦笑道:“是啊,我孤身來此,對什么都不熟悉,下面的人又不易管理,他們都和我不冷不熱的,讓我有種孤軍奮戰的感覺,的確很難啊!這縣官可真不是人當的。難怪有人說做縣令便如赴湯蹈火呢!”
劉慶笑了笑,說道:“李兄,我給你推薦個人吧!”
“哦?是誰?”李綱問道。
劉慶道:“就是和我一起來的,河口村的鄉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