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追過來的幾個馬匪看到這場景頓時傻了眼,不知是該沖上去還是該撤退,只好繞著車隊跑起了圈子,嘴上不住罵著臟話,卻沒什么實際行動。
“哈哈,一幫慫包。”李佳兒啐了一句,然后對著紀成春喊了一句:“東家們,麻煩把這兩個毛賊給捆了。弟兄們,把這車上的馬卸下來,教教他們什么叫騎兵!”
呃,其實他們這人里面也沒有正牌騎兵,不過軍隊里教過馬術課,騎著馬走走是沒問題的。
匪車上的四匹馬很快被卸了下來,四名自認馬術好的護衛趕緊在同伴的幫助下騎了上去。馬上面沒鞍韉,只有一套挽具,騎著很麻煩,不過走起來倒是夠了。
這樣加上張信,一共五名騎士,學著騎兵的樣子,盡力排成一行,向西邊的那六名馬匪慢步走過去。
剛繳獲的四匹馬是役馬,沒經過騎乘訓練,很不好操控。不過它們平時協作拉車習慣了,統一步調并排走起來反倒走得挺順暢,打眼一看還真有點樣子。
李佳兒是海軍,不怎么會騎馬,就沒上去獻丑,而是與余下兩人組成一個三人戰斗小組,背負短矛,手持土弩,護衛著馬隊一起前進。
雖然是一幫半吊子騎兵,但是經過專業軍事訓練過的氣質就是不一樣。眼見他們一點點逼過來,馬匪們人人臉上都滲出了汗珠,一個似乎是首領的壯漢突然把馬頭一扯,喊道:“弟兄們,點子扎手,風緊扯呼!”然后率先向西邊逃去了。
護衛們哈哈大笑,策馬向前追去。不過論起騎馬功夫,他們就不如這些馬匪了,距離并沒有縮短的趨勢,反倒越拉越大。
“放箭,然后投矛!”張信也是急了,大喊了起來。
騎士們趕緊夾緊馬腹,掏出土弩,勉強一瞄準就射了出去,然后看也不看又把背后的標槍拿起來投了過去。密集的投射之下,竟然還真留下了一個倒霉蛋,但不是被擊中了,而是驚嚇之下馬失前蹄被絆倒了。
張信他們把他團團圍住,不過也沒什么辦法,因為手上沒武器,又不敢下馬,怕對面殺回來。不過很快李佳兒他們趕了上來,三人配合三下五除二把他綁了,然后又繳獲了一匹馬兒。
人直呼痛快,如同得勝班師一般回了車隊中。他們這一番行云流水的表演深深震撼了商人們,趕緊上來噓寒問暖,一時間官道上充滿了歡聲笑語。
“紀東家,”李佳兒經過這痛快的一戰,志得意滿,揚眉吐氣了起來,“這五匹馬兒既然是戰場繳獲,便算我們兄弟的東西,沒問題吧?”
“沒問題,沒問題。”紀成春當即答應了下來,這都賺了一條命了,難道還要去跟他們搶幾匹馬嗎?
不過,他很快又看向了不遠處昌樂的方向,憂郁地說道:“只怕,這昌樂城是不能進了……”
李佳兒一愣:“為何?”
紀成春一邊招呼人把擋路的馬車移開,一邊說道:“此地離城不過數里,盜匪就如此肆意橫行,恐怕……是與城中戍卒有勾結的。聽說,益都軍一路西行,一路將沿途軍戶征發,又留了些老兵駐守。他們鎮守一城,不好直接劫掠,但收受了盜匪好處,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成是做得出來的。如今我們打退了馬匪,若是以往,算是好事,但這時節可不好說啊,萬一進了城,說不得會遭受暗算。依我看,還是繞城而過,尋處避風所過一夜吧。”
李佳兒聽了一驚:“什么?他們不是軍人嗎?不是應當保境安民的嗎?”
紀成春聽了也是一驚:“什么?東海軍中是這么教你們的嗎?”
1262年,2月2日,立春第24日,臨淄。
“什么,齊國公光復濟南了?哈哈,太好了,太好了!”
紀成春一行人過了昌樂之后有驚無險,緊趕慢趕,在昨天終于到達了臨淄家中。臨淄也已經是風聲滿樓,各類消息漫天傳,紀成春回家后隔日就聽到了這個李璮攻入濟南的好消息,不禁開懷大笑了起來。
呃,他倒不是為李璮的勝利而高興,而是濟南府可是天下第一府,賦稅、人口、產出等各方面的指標都處于蒙古治下各地區的首位,是字面意義上的富甲天下。益都軍進了那樣富饒的地方,自然就不會把小小的臨淄放在眼里了。
此后,是益都軍打去燕京也罷,蒙古人打回濟南也罷,短時間內臨淄都不會再有大的兵災,他們有充足的時間可以逃難,哦不,搬遷了。
既然暫時安定,紀成春他們也就放慢了節奏,準備盡量把家里的田產和商鋪賣個好價錢。為此,他們還自備干糧為李璮等一干勢力搖旗吶喊了一下,拿著從膠州帶回來的報紙四處宣傳益都軍力強悍、后面又有東海國和大宋等等強援,幫助市面上建立對李璮的信心,好忽悠人接他們的盤。
一時間,臨淄的市面倒真回暖了不少。
相比之下,濟南城和濟南張家可就慘了。
濟南張家,山東三大世侯之一,由濟南公張榮所創。現在張榮已經年老,長子邦杰早死,由長孫張宏襲爵,但誰都知道,張榮才是濟南府的靈魂人物。
張榮此人,與其他或是心懷鬼胎、或是貪戀權勢、或是迫于威勢才服從蒙古人的漢侯皆不同,他是真正忠心于汗廷的。
當初金末亂世,張榮與其他軍閥一樣割據一方,一開始也與蒙古人堅決對抗,蒙古人來了就上山打游擊,走了再下山收復失地。后來,河北史家降了,張柔降了,東平嚴實也降了,他四面被蒙古人包圍,才不得不下山投降。
當時的成吉思汗親自召見了這個屢次與他作對的漢子,想問問他為什么敢于一直與蒙古天兵對抗。結果張榮猶自不服,說道:“要不是周圍都降了,我還要接著打下去呢!”
如此桀驁不馴,反而對了成吉思汗這個草原豪雄的胃口,不但不怪罪,反而對他大加封賞,將整個濟南府分封給了他。此時,張榮終于找到了值得他效忠的真命天子,不再是過去那個昏昏噩噩的小軍閥了,而是搖身一變成了汗廷的大忠臣。
這個大忠臣,同時也是武能定國文能安邦的大能臣。在他的治理下,濟南府的生產迅速恢復,也練出了一支強悍的軍隊。這支軍隊在蒙古滅金進攻汴京時勇猛作戰,無往不利,立下了汗馬功勞。
這幾年,李璮陰謀造反,自然要與其他漢侯聯絡,暗中許諾利益,鼓動一同起事。其他漢侯收到李璮的信,要么裝作沒收到,要么收起來悄悄準備,要么覺得不可行但也沒張揚。只有這個張榮,收到李璮的書信和重禮之后大發雷霆,立刻向忽必烈告發了李璮的狼子野心,還寫信把他大大譴責了一通。
忽必烈那時為一攤子破事焦頭爛額,所以只能安撫李璮,但從此濟南和益都之間無疑結下了一個大梁子。李璮起事之后,二話不說,直接攻去濟南,也未必沒有這方面的因素。
此時張家或許也是因為告發李璮有功,張榮的孫子,也就是當前的當家張宏被升任為濟南路大都督,已經與李璮的江淮大都督同級了。不過他這個位子還沒坐多久,就收到李璮造反的消息,大驚失色,急忙組織防御。可是,去年忽必烈北伐需要抽調兵力,張家毫不藏私,把大部分兵力都派了過去,這導致濟南極為空虛。張宏無計可施,只能帶著祖父張榮倉皇逃到了清河北岸。
如此一來,濟南便被李璮輕松拿下,府庫大開,犒賞三軍,然后開始對周邊堅壁清野,收取戰略要地,向濟南城中儲備糧草,準備以濟南堅城為依靠,抵御蒙古人的反擊,再尋破局之法。
備戰之時,李璮本人也沒閑著,一連給漢地各世侯和有名號的文武官員寫了幾十封信,勸他們起事歸正。
他甚至還給太原、平陽方向的蒙軍寫信,向阿里不哥求取官職。這倒并非無的放矢,因為此二地駐扎的蒙軍并非忽必烈所屬的托雷嫡系,而是術赤、窩闊臺系的蒙古部族,對忽必烈和阿里不哥的爭位多持觀望態度,說不定還真能跟阿里不哥搭上線。反正試試總比白等好。
此外,他攻關的重點就是南邊東平的嚴忠范了。嚴家掌握了東平路周邊一大片要地,同時又控制了南清河這條交通要道,若是能與李璮一同歸宋,那么濟南的南方立刻就安穩了下來,而且還能打通與南宋的交通線,戰略態勢一下子大為改善。嚴忠范去年才從哥哥嚴忠濟手中接過東平萬戶的權柄,他嚴家一向是墻頭草,勸誘過來并非全無可能。
不過似乎嚴忠范對李璮并不看好,并未理會他的邀請,但也沒有立刻發兵向濟南攻來,而是整頓兵力,謹慎防守,靜觀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