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三年,二月春闈,今年正逢大比之年。還不到十二月,長安便已聚集了許多來自各地的士子舉人。文人多了,雅事自然也多,隔三差五的在這個樓辦個文會,那個閣行個詩會。兜里有銀兩的,出門找紅袖,沒銀兩但有才的,紅袖自己找上門,都是紅袖添香的雅事。所有的青樓酒肆全都大門洞開,門外花枝招展攬客,門內吹拉彈唱待賓,硬是把天寒地凍的長安裝點出幾分江南秦淮的氣息。
曲水是條不凍江,冬日江畔玉樹瓊枝銀裝素裹,江上游船畫舫淡妝濃抹,江畔江上相互輝映,分外妖嬈,引得無數行人駐足流連。
望江樓的菜品對得起它昂貴的價格,用盡洪荒之力的方郗和陳柏升兩人被撐得肚大腰圓。出了酒樓,見時辰尚早,便裹著厚厚的皮毛大氅,沿著江邊溜達消食,護衛們不遠不近的跟著。
“狂歌把酒屠蘇地,醉眼看梅霧淞天”詩情大發的陳柏升掂著肚叉著腿,硬是把休閑散步走出了六親不認的架式。
方郗落了陳柏升幾步,實在是沒勇氣和他并列第一。沒多久,兩人走到一個轉彎處,江上隱約傳來絲竹琴韻的聲音。這一截的江面特別寬闊,停泊著七八艘大小畫舫,其中一艘畫舫最為華麗龐大,兩層臺閣飛檐翹角,雕梁畫棟。不遠處,十幾條小快艇呈半圍合狀,將畫舫護在中間。
此時,天色未晚,華燈已上。畫舫上層四周幔帳輕垂,難見其間蹤影,下層舫舨上描紅畫綠的如花女子或憑或立,或彈或唱,眾多男子似在揮毫潑墨,亦或高談闊論。
“哇哦,好多美人啊!”陳柏升將手搭在眉梁上左右張望。
“成家的人了,眼神兒不要太好,”方郗慢條斯理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阿米豆腐…”
陳柏升搖搖肥胖的手指頭,笑吟吟說:“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少爺我只是有一雙善于發現美的眼睛。”
還發現美的眼睛,小得只剩下一條縫了都,方郗嗤了一聲,涼涼地說道:“葉子倒是不沾,都是沾鬼針草來著。”
……
兩人相互懟著,一時間忘了欣賞江中美景。
突然聽到一陣驚呼聲傳來,兩人被唬了一下,忙收聲眺望。見多支冒火的飛箭直接射向畫舫,途中雖被小艇上的人攔截了幾只,但有漏網之箭射中了二層的布幔,霎時起火。
布幔后面人影幢幢,有人執刀將起火的布幔挑下,不巧有陣風吹來,布幔被吹落到下層的夾板,火勢順著流淌的酒水四處蔓延,先前飲酒做樂的美人才子們倉惶逃竄驚叫連連。火光中,兩個穿著華貴的年青男子出現在畫舫上層的窗邊,樣子不見慌亂。這時江面上十幾條小快艇中接連跑出許多勁裝大漢,有的駕著快艇朝飛箭射來的方向快速駛去,更多的是飛躍上冒著濃煙的畫舫救援護主。
此時江畔上的人群也是一陣慌亂嘈雜。喊救人的,喊救火的,各種聲音此起彼伏,更有嫉妒者,指著畫舫上在逃命的狼狽人影哈哈大笑。事端初起時,方郗他們的護衛就立即圍了上來,將兩人團團圈住。方郗往江中一瞥后,趕緊拽拽陳柏升,悄聲說:“風緊扯呼!”那兩人他認識呀!接下來的場面,他們兄弟倆可不宜出現在現場。
陳柏升與方郗多年的默契,雖感覺見災不救,不像是郗子的風格,但也不追問,跟著方郗就默默地撤了。
待眾人撤到一個比較隱蔽背人的亭子,護衛分散四方,守護周圍后,陳柏升方才問道:“咋回事?”
“看見那兩個主在船上,老三和老四。”方郗指了指上頭,說道。
他并不擔心船上那些人會有性命之憂,瞧瞧快艇那些人體格健壯,身手敏捷的樣子,便知個個是好手。兩個皇子就是為了名聲,也不敢見死不救。
“哦哦……”陳柏升捂著嘴小聲叫道。原來有這兩位爺啊,難怪郗子避之不及,他知道他也跑呀,他們這等人家,最是忌諱和皇子們扯上關系,啥關系都不行。
陳柏升轉了轉小眼,突然招來一個護衛,貼著耳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地吩咐了一通。護衛點了點,領命快速潛行而去。
“那啥,長安府尹不是老二的人嗎,我讓找人去報案了,這樣才熱鬧!”陳柏升壞笑著說。
和親的事情讓老大和老四掐了一架,今兒這件事,又讓老三和老四成了患難兄弟,目前只有老二還閑著觀望,太閑了不好,是騾子是馬還是得拿出來溜溜……
方郗也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主,朝著小伙伴直豎起大拇指,對他的神來一筆表示很贊賞。
這個時候,天色已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