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公主府的時候,孑然一身,背著一身即將到期的債務,出公主府的時候,并行二人,手里了花不完的財富。
跟李慢侯一起走出公主府的,正是從杭州趕過來的侯東。
剛才李慢侯跟公主說話的時候,侯東一直侯在門外,在杭州,他是大財主,前呼后擁,在這里,他是家奴,謹小慎微。
事情是這樣的,陳通等西軍在杭州叛亂的時候,侯東家里也遭受了牽連。作為杭州城里有名的財主,受到了重點光顧,不但家里的浮財被搜刮一空,他的那些女人都被搶走了好幾個,至今沒有找回來。好在有家丁拼命,讓他逃了一條小命。
家里那些財產,名義上大多都是公主的,因此侯東立刻就給公主寫信,說明損失。結果公主回信,讓他將杭州的財產發賣,折算成現錢送到揚州來。
杭州雖然經歷了短暫的叛亂,可畢竟是通都大邑,地產有所貶值,但幅度不大,依然是一筆十分龐大的財富。侯東是不樂意將那些資產變賣的,因此來信說明理由,結果公主還沒回復,他爹就動怒了。叱罵侯東不知身份,把自己當主子了。公主要賣自然有公主的道理,哪里輪得到他說話。
侯東這才明白,趕緊變賣財產,損失了不少。
“遞解到杭州的,有現金銀錢值一百萬貫,絲綢絹帛值八十萬貫。尚余大量鹽茶錢引,估值五百萬貫。”
揚州正是淮鹽的集散地,因此這里的鹽引流通量巨大,一點不比汴京小。現在汴京徹底破敗,揚州其實已經頂替汴京成了鹽引交易中心。
“盡快出清。換成現金銀錢,或者絲綢絹帛。”
金銀銅錢絲綢等都能當做貨幣,當然還是銅錢最好,可是銅錢流通量是有限的,一下子籌集那么多銅錢,揚州的金融都要崩潰,侯東深諳此道,立刻勸說。
“不可。急于出清,要虧死的。”
李慢侯想了想也對,馬上要打仗了,錢有什么用。
“你給我囤糧食、布匹,還要一些鐵料。只要市面上價平,有多少要多少。”
侯東點了點頭:“這樣可以。”
他也看好糧食市場。因為他掌握的信息也比普通人多,甚至比絕大多數商人都多。他知道和談快要成了,和談一成,揚州這里的糧食肯定漲價。因為運河會通,河北的糧價歷來比其他地方高,西北則更高。一旦糧道一通,他囤的這筆糧食,肯定能大賺一筆。
李慢侯沒時間跟侯東詳談:“這樣,你把賬冊整理好了送給我。我得回軍營了。”
李慢侯十分忙碌,以內到目前為止,他軍隊的所有文書賬目都需要他親自處理,這個時代的讀書人地位,令人發指的高。他在揚州這種大城市,竟然招不到一個書生幫忙處理。出戰那幾天,軍中積累了大量文牘需要他處理。
想到這里,看著侯東的眼神突然熱切起來:“不然你去我軍中效力吧?就這樣了!回頭我跟公主說一聲。”
不等侯東拒絕,已經揚長而去,留下一副苦臉的侯東。參軍?這不是正道啊!
回到軍營,遠遠就聽到軍營里喧嘩,李慢侯嚇了一跳,莫非遇到了傳說中的嘩變?
趕緊進營,發現是一群士兵在唱歌、跳舞。
為何如此高興。
原來是得知他們的軍餉真的一分不少的送到家里,很高興。
李慢侯松了一口氣,看來這群浙兵很接受這種方式,那么以后就可以多用用。正好公主給金枝留了一筆錢,家里人丁少,藏太多錢不好。
“大人。啥時候還招兵啊?”
一個小隊長湊上來,他是上次被選出來送錢回家的士兵之一。回村后,將他積攢的十貫錢送給家里,驚動了一村人。
浙東南這片山區是非常窮的,因為交通不便,流通的錢很少,本來北宋就缺錢,錢還都往大地方跑,小地方就更缺錢了,因而錢的價值也就更高,十貫錢在山區可了不得,可以讓他家蓋一座大房子。出門一年,回家就蓋大宅子,這種財富刺激效應,太強烈了。于是許多鄉鄰就來討教發財之道,他們知道是當兵掙的錢還不太相信,一些讀過書的書生,甚至懷疑他出去做了匪徒,嗤之以鼻。
更多的人則是向往,哪怕真的做匪徒呢,一年給十貫錢他們也愿意做。大批娶不上媳婦的后生就鼓噪,讓小隊長也帶他們去當兵。小隊長卻沒有這個權力,今天剛回來,一直想問李慢侯呢,這時候才剛碰上,就迫不及待的替村民問出了這個問題。
李慢侯心里一動,如果是昨天,他肯定一口回絕了。哪有那么多錢養兵,可是今天嗎,那就不一樣了,去一趟公主府發了大財,財大氣粗,又想到金兵有可能南下,手里的兵當然越多越好,這些義烏、東陽山民,這段時間讓李慢侯很滿意,能吃苦還聽話,關鍵還很兇,這幾種性格要湊到一塊可不容易,果然不虧是戚繼光都看重的好兵。這樣的兵,當然越多越好。
于是立刻道:“馬上就招。”
小隊長又問:“招多少兵?”
李慢侯道:“越多越好。”
小隊長問:“去哪招啊?”
李慢侯故意逗他:“哪都能招啊。天下動蕩,流民到處都是,往北邊走個兩三百里,給口吃的,有的是人當兵。俗話說,豎起招兵旗,不怕吃糧人啊!”
小隊長馬上急了:“那去我們那招吧。軍餉還可以少一些,給三百個錢就夠了!”
三百錢,是東京最低級禁軍的標準,李慢侯其實也發現,他給浙東山民的軍餉太高了。錢在東京汴梁的含金量又遠遠比不上浙江,所以三百錢就能滿足這些浙兵的心理預期。
李慢侯現在也精了,遭遇一次經濟危機之后,他就明白,大手大腳是不行的。后世那種燒錢的商業模式,根本不適合這個時代。他必須量入為出,時刻保證手里有充足的現金流。
當然,他也不會降低現在這批士兵的待遇,可之后的士兵嗎,就可以稍稍降低一些,顯示區別的同時,也是一種激勵和刺激。
由于這次打算招盡可能多的士兵,因此不能像上次那樣,用高淘汰率來選拔精兵了。
“也好。那我計議一下,找些人去招兵。你還跟著去吧!”
小隊長高興了答應了一聲,轉身就跑去跟其他人嘀咕了,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同伴,讓他們知道鄉親們又多了一條發財的路。
招兵方式很簡單,又讓上次回鄉的那些人跑一趟,李慢侯暫時也不需要用一些軍事學中的巧計,比如誰招多少兵就當多大得官,因為他發現軍餉足夠讓山民們踴躍當兵,不需要動用其他方式刺激,那些小招數,等將來招不到人的時候再用。
這次帶他們回去的,還是李忠,李忠一直想做大事,加上現在衣食無憂,境界大概真的提高了,做事很認真。雖然還沒展現出哪方面的天賦,但一直很努力,從跟著李慢侯離開汴京開始,就一直很努力。
雖然還沒能成為李慢侯的得力助手,可已經練出了一副好身板,也有不俗的武藝。騎馬也騎的有模有樣,訓練中可以拿刀劈殺木樁,只是還缺乏實戰。李慢侯也有意鍛煉他,整編花馬劉部眾的事情就交給了他。
整編花馬劉的事情很快就進行完了,得知自己是跟著公主混的,這家伙高興壞了。他可不是普通的農民,真正純粹的農民,其實很難拉起隊伍。花馬劉是走南闖北的商人伙計,盡管未必有多大能耐,但見多識廣。常年進出汴梁城,他可是知道公主府的護衛都是些什么貨色,那都是一群混吃等死的權貴子弟。他的身份突然從一個土匪頭子,變成了京城里的大官人了,怎么可能有怨言。
這讓李慢侯多了個心眼,知道以后要詔安土匪,先報自己的自號,那兩個公主的剩余價值看來還有很多。
公主既然給了那么多錢,就有許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以做,李慢侯打算筑城。
他的軍營駐扎在城北一片廢棄的崗子上。這片崗子,叫做蜀岡,其實是一片城市遺址。是唐朝時期的子城,也是唐朝早期揚州城。安史之亂后,北方人口大量南遷,官府就在子城南方修建了規模更大的羅城。唐末、五代時期,揚州再次毀于戰火,宋代是在五代后周的基礎上加以修補,城市規模比唐代大大收縮,唐代子城完全被廢棄。
可是唐朝人建城軍事目的是第一,所以唐代早期的子城遺址,其實是一塊戰略要地,是整個揚州附近的高點。站在崗子上,可以俯瞰整個揚州城。這都不需要什么高深的軍事學修養,幾個西軍老兵第一眼就選中了這里作為軍營,恰好這里位于城外,跟主城墻隔著一條護城河,又早被廢棄了,揚州知州痛快的安排李慢侯將軍營扎在這里,并且幫忙趕走了一群崗子下,城墻邊的流浪漢。
由于這里的軍事價值,李慢侯一直舍不得放棄這里,可是不放棄這里的話,一旦戰爭打響,他的部隊就沒有城墻保護,現在好了,有錢了,可以兩全,那就是重建唐子城!
這事還真是有錢就行。作為一座城市,高等文明的聚落,揚州城里各種分工的職業都能找到。巧的是,李慢侯需要的這批人現在正好閑了下來。揚州作為李綱計劃中的沿淮帥府駐地,已經讓當地官府修整加固了一年多,以前的殘缺已經修繕。大量泥瓦匠閑了下來,李慢侯立刻讓侯東幫忙找一批剛剛通過揚州城練過手的工匠。
“對,整個包起來!”
李慢侯帶著一批頭發花白的老工匠在崗子上看地形,他要求將崗子全包起來,或者說在唐子城的遺址上,重新將城墻豎起來,以前的老城墻早就沒了,城磚都被扒干凈了,不知道是居民蓋了房子,還是地方官拿去修了城墻。
“城墻不要這么平。你給我加一些凸出,對對,就是馬面!”
雙方在地上畫起了草圖,李慢侯將棱堡的概念直接甩了出來,沒想到這些工匠竟然也知道。其實五代時期就出現了,現在的城墻就有這樣的設計,只不過只在城門兩側建造,用于屯兵的馬棚。而李慢侯要求正面城墻上都要設計馬面,這樣城墻就沒有死角,可以不用站在城頭往下射箭,而且可以站在凸出馬面上朝側面射擊,這大大提高了安全性,自己安全性的提高,就意味著敵人的安全性下降。只是造價會高很多,但他現在不差錢。
“護城河要通。挖出來的土不用燒磚,就墊在崗子上,夯實了。磚去別處買!”
工匠建議挖開早就已經廢棄的護城河,用河泥燒磚的建議李慢侯否決了,他有一個小心思。他知道這座城池一直下面埋著東西,盡量留給后人吧。李慢侯不知道的是,這下面埋著的,可不僅僅是唐代的遺址,早在春秋戰國時期,這里就因為邗溝而修建了城池,供吳王夫差屯糧和北上爭霸中原之用。
也許這座崗子之所以成為高點,就是一代代人重修城池的時候反復加高的。現在李慢侯同樣繼續加高地基,多少也能增加一點有利地形。
“城里肯定得有營房。給我修一批糧倉,放到南邊,靠著城門兩側。”
如果筑城的話,肯定就跟南邊的舊城成犄角之勢,金軍不可能進攻南門,因為他不可能將自己置于兩城之間的危險地帶。兩座城之間還有護城河,還可以方便運輸,反正金兵不善于水戰,不可能沖擊水道。真沖擊水道更好,兩道城墻夾攻,來多少死多少。
而護城河幾乎可以利用瘦西湖,因為瘦西湖本來就是唐朝的護城河,十分寬闊,上面甚至能擺開戰船。金兵要跨越這樣的護城河,然后蟻附攻城,很難想象他們能攻下這座城市。但歷史上偏偏這座城市里皇帝趙構倉惶而逃,引發官員、百姓跟著逃,導致金兵幾乎是直接沖進城,接著屠城后放火少了這座歷史名城,史稱維揚之變。
“只要不缺錢,一個月城墻就能筑起來。里邊的屋舍的話,至少要兩個月才能完工。”
工匠解釋著工期。
李慢侯點頭:“放心。錢管夠。回頭你開個工料單我看看。城墻一定要修的堅固,晚一點都不怕!”
李慢侯不認為金兵兩個月內能打過來,北方還有那么多城市呢,李綱的防線不可能起不到一點作用。甚至筑城本身,就是一種備案,用到的可能性不大,也希望用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