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隆武新科,殿試增加農政和數學之事,很快就傳遍天下。
很多一直苦讀八股的讀書人聽聞,本能的就是反對,他們讀八股這么多年了,以為八股是唯一的標準,但想不到,現在在八股之外,又多了兩個標準,一個是農政,一個是數學。
也就是說,八股讀的再好,也只是舉人和貢士,要想在殿試上有所成就,成為大明最高學歷進士以上,非得同時精通這三門不可。
一時,他們不能接受,所到之處,都是議論紛紛,群情激動。
不過在江南,有三人聽到這個消息,卻都是大喜。
王夫之、黃宗羲、顧炎武。
他們是這個時代,最早提出經世致用的人。
經世:治理世事;
經濟:經國濟民;
致用:盡其所用。
這三位明末清初的大儒,一直都在這條路上奔走,雖然他們三人年紀尚輕。尚沒有后世的影響力,但卻人格和學說,卻基本已經定型,他們對八股科舉的弊端,已經了解的非常清楚,但他們卻沒有膽子,像當今隆武帝一樣,提出農政和數學,用以和八股并駕齊驅。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故意安排,朝廷明年試行科舉新制的消息傳來之時,他們三人恰好都被南京京營參贊張家玉邀請,都在南京做客。
“陛下圣明啊”
三人都是激動。
尤其黃宗羲。
他和隆武帝兩年前在京師有一面之緣,當時他就知道,“太子殿下”非是一般人物,大明中興必在太子殿下,這兩年多的一切,都驗證了他當初的判斷,但即便是他,也沒有想到,太子殿下在繼位不久,隆武朝第一次科舉,就會推出改制。
陛下的遠見卓識,遠在他的想象之外。
王夫之、黃宗羲、顧炎武在徽州會館組織了一次聚會,召集志同道合之人,支持陛下的科舉新政。
因為家世師承的原因,三人雖然都不是進士,但卻都已經名聲在外,他們三人跳出來支持科舉新制,令很多人吃驚,也令很多人恨的咬牙。
三人卷起的風波很大,以至于很多反對者沖到會館,要和他們三人論戰。
三人不退卻,輪番上陣,一一和對方辯駁。
因為影響力巨大,每日里觀看者甚多。
張家玉派人將論戰的全過程,全部記錄下來,連夜排版印刷,在南京城內散發,每日一篇,一篇賣三文錢,日日不斷。
漸漸人稱,《三文日報》。
王夫之、黃宗羲、顧炎武三人的支持,雖然沒有能改變大多數讀書人對科舉新制的不滿和反對,但卻有相當的意義。
這意味著很大一大批的年輕讀書人,已經意識到了八股之短和八股之害,對科舉新制抱持歡迎。
明末不同于清末,明末雖然不是華夏王朝最開放的時期,但卻是1600到1900,這三百年間最開放的時期,不但有大量的西洋科學著作在大明出版,更有徐光啟這樣的中外通才,可以在朝堂為官,出版大量先進書籍,甚至入天主教,崇禎帝為天主教提寫匾額,士子學人在保守之外,也還都存有一絲面對新鮮事物的開明……
一切的一切,都是華夏王朝在即將落后世界前的最后一絲榮光。
這一世,朱慈烺穿越而來,要將這最后的榮光,變成新世界的曙光,他時間緊迫,不容任何人拖延,攤丁入畝火耗歸公等財稅政策或可以拖延一兩年,但科學的萌芽,實務的推進,卻容不得一絲一毫的壓制。
明成祖靖難之役,殺盡南京百官,誅滅方孝孺十族,這樣的惡名,明成祖都不怕,他隆武帝還怕背負更多的惡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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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心堅定,一切都可為。
連日里,除了反對殿試增加農業和數學,一些朝臣轉而將攻擊的目標,對向了首輔周延儒,于是,彈劾周延儒的奏疏,如雪片一般,從先帝在位時的弄權,到定王之亂的曖昧,甚至松錦之戰的失敗,將周延儒說的一文不值,變成了大明朝有史以來最大的奸佞首輔。
連番攻擊之下,周延儒終于是堅持不住,他再一次的上疏請辭。
這一次,隆武帝準了。
科舉試行改制的怒氣,需要有一個發泄口,周延儒就是合適的通道。而且一直留著周延儒,本就是為了這一天。
崇禎十七年八月,周延儒罷相,隆武帝照例恩賜。
周府。
家人正在收拾行裝,周延儒一身文人常服,員外打扮,卻依然沒有輕松下來,他不停的催促,要家人快點收拾,今日一定要出京。家人都不解,不明白老爺為什么這么著急?只要周延儒自己明白,陛下對他這個首輔的施政,是極不滿意的,對他在定王之亂中的搖擺,更是有怒意,雖然有改制科舉之功,并為陛下擋住了原本有可能是攻擊陛下和內閣的槍林彈雨,但這并不意味著,陛下就真的寬仁了他。
而且,因為科舉改制,他得罪了整個士林,現在,京師上下都在盯著他呢,但是他有什么不慎,露出馬腳,那事情就不妙了。
所以,越早離開京師這個是非地就越是安全。
“老爺,蔣閣老求見。”
總管進門報道。
“你說什么?蔣閣老?”周延儒先是一喜,騰的站起來他是首輔,蔣為三輔,這兩年來,兩人沒少對立,甚至是針鋒相對,沒想到罷相離京,門院蕭索之際,蔣德璟居然能來看他,這讓他又意外又驚喜。
不用說,一定是陛下的意思,如此看來,陛下終究是決定放過他了。
這讓他狂喜。
隨即又怒:“什么求見?老夫現在乃是一介平民,焉能當的下蔣閣老一個求字?快,快請!”
京師。
周宅。
風和日麗,
周延儒站在二道門前,當同樣是一身便服的蔣德璟走入時,他就急忙迎了上去,行禮:“閣老。”,
見周延儒相迎,且如此謙恭,蔣德璟也有點意外,急忙還禮:“閣老這是干什么?下官可當不起。”
周延儒抬起頭,目光含笑:“老夫已經是一介平民了,現在我大明的宰輔,是你呀。”說著,上前牽住蔣德璟的手,將他領入正堂之中。
被周延儒拉手,蔣德璟心中頗有膩味,但還是忍了老實說,他今日并不想來的,只不過是隆武帝有暗示,他不得不來。
兩人坐下,下人上茶。
“算上崇禎四年那一次,你我共事,差不多有六七年了吧?”周延儒笑看蔣德璟。
蔣德璟點頭。
“在我手下做事并不容易。這些年,難為你了,”周延儒嘆。
蔣德璟眼瞼低垂。
“老夫這個首輔,做的并不好,財治吏治皆是混亂,對內對外皆不能提供足夠的糧餉,定王之亂,也沒有能及時阻止,想來,實在是愧對先帝和當今陛下啊。”周延儒黯然,眼中好像有淚光。
蔣德璟默了一下,說道:“天災不斷,戰事不停,閣老這幾年也是不容易了,別人不知道,我心里是最清楚的。陛下雖然剛剛繼位,但對閣老的辛苦,也是看在眼里的。”
說到陛下,周延儒眼睛亮了一下,雖然感動的嘆:“中保,真是一個難得的厚道人啊。京師一別,怕是難再見了,臨行前,老夫有一句嘮叨之言,不知當不當講?”
“閣老但說無妨。”
周延儒望著他:“當今陛下,雖然年輕,但志向遠大,睿智果決,想要的,絕不只是收復遼東,掃平建虜。開放海禁,科舉改制,也不過就是他要做的兩件小事而已,未來必有更多的大事,閣老為大明首輔,助陛下掌舵,不知可已經準備好了?”
紫禁城。
小校場。
隆武帝正在跑步,跑的大汗淋淋,神清氣爽,而每當這個時候,都是他腦子最靈活,最清楚的時候,他常常在趁著這個時機,思謀某些事情。
“陛下,周延儒的車馬已經離京了,一共三輛馬車,隨從五六人。還算是低調。”
田守信小跑步跟了上來。
王之心因為護駕之功,仍為司禮監掌印,王承恩自請為崇禎帝和周皇后守靈,田守信就補入司禮監,為司禮監秉筆兼東廠提督。隆武帝日常在乾清宮的起居,皆由他和于海照顧
朱慈烺點點頭。
歷史上,周延儒因為隱瞞軍機,被崇禎帝賜死,這一世,朱慈烺對周延儒也十分厭惡,周延儒只圖榮華和富貴,沒有膽氣和擔當,也沒有地方鍛煉,最擅長的就是揣摩圣意,他能兩度為相,甚至一度欺瞞崇禎帝,靠的就是圓滑的手段和頭腦,這樣的人,根本不配為相。
但反過來說,他的聰明和圓滑,又是帝王執行政策最好的臂助,也應該也是
崇禎帝用他的原因。
只可惜的是,崇禎帝政策本身就錯了,又用了這么一個圓滑的首輔,最后的結果自然敗上加敗。
若說剛正,蔣德璟是沒有問題的,能力也有,但也因為太剛正了,朱慈烺擔心他犯了直臣的毛病,因此,才要暗示他去見一下周延儒,或許,他能從中悟出一點什么。
圣心堅定,科舉試行新制無法改變,周延儒罷相,蔣德璟為大明首輔,稍微平息了一些官員士子心中的怒氣。
消息傳出,徐光啟的《農政全書》和《幾何原本》立刻洛陽紙貴,買也買不到了,很多準備參加明年會試的學子,枕頭邊原本只用準備四書五經等八股書就可以,但現在卻不得不臨時抱佛腳,找來《農政全書》和《幾何原本》詳細研讀,一時,農業和數學,成了風靡天下的兩個新詞,農業好理解,但數學是一個什么東西,好多人卻是不知道,而后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天下人就都知道了數學二字的概念。
而伴隨著數學的流行,一個大消息又傳出,當今隆武皇帝追封徐光啟為太傅
,并向徐光啟之子徐驥出銀十萬兩,購買了兩書的獨家印刷權,從明年開始,只有朝廷官辦、或者是得到朝廷允許的印刷廠,才可以印刷售賣《農政全書》和《幾何原本》,其他皆為非法,發現即抄沒。
什么?
印刷權還需要購買?
而且是十萬兩的巨銀!
所有人都驚呆了,覺得不可思議。
歷來,著述印刷,都是賠錢的買賣,不論著作人還是印刷人,都要付出相當的代價,鮮少有人能從中賺到銀子,徐光啟寫書,他的弟子陳子龍等人整理印刷,都是賠錢出了大銀子的。
但想不到啊,隆武帝竟然一擲千金,一下就給了徐驥十萬兩銀子,也就是說,徐光啟寫這兩本書,不但沒有賠錢,反而為后人賺了一筆不小的財富。
只是,皇帝要用臣子的書,已經是臣子莫大的尊榮,臣子怎么還敢要皇帝的銀子?
徐驥惶恐。不敢收。
但隆武帝圣旨嚴令:雖是帝王,但取百姓之資,亦要出銀子,你徐驥不收銀子,莫不是要朕擔罵名嗎?
徐驥這才收了。
消息傳出,很多有著述打算的學人,都受到了鼓舞,他們一夕之間開竅,原本以為,著書乃是為了留名,因此,他們甘愿付出大筆銀子,做這賠錢的買賣,只圖將自己心血留于后人,這也是歷朝歷代以來,很多人雖然著書,但卻無法大規模印刷的原因,因為除非家底深厚,或者是學生弟子眾多,可以募集錢糧,為之印刷,否則,一生的心血和見識,只能藏于床底之下,隨著日月而消散。
但現在不同,只要寫的好,在皇帝的倡議之下,說不定就會有人購買印刷權呢。
就在天下人全瘋《農政全書》和《幾何原本》,大明土地松動,科學的些微萌芽,已經有可能會漸漸而出之時,在京師武英殿,新成立的大明軍機處,舉行了第一次的全體會議。
軍機大臣一共有五位。
兵部尚書,兼管京營的李邦華,為領班軍機大臣。
在他之下的四位軍機大臣分別是:原五省總督陳奇瑜。
剛剛入京,原本是鄖陽巡撫的高斗樞。
前宣府巡撫劉永祚。
最后一人則是戶部侍郎堵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