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潢考究的房間內，亮著一盞明燈。
它的外面罩著一層玻璃罩，下面連接著一座圓臺，很像是現代的臺燈，但實際上它是由魔力驅動的。
帝國在科技與魔法的融合上向來有一手，蒸汽魔能雙驅動的外骨骼機甲，只是它顯露出的冰山一角。
李昂和芙琳吉拉離開下水道后，便返回了中央城區，在貝爾特納專制公的莊園里住了下來。
雖然之前李昂跟專制公只有很短暫的交流，但不妨礙專制公把李昂當做引領他走上新道路的人生導師。
況且，借宿一晚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即便兩人沒有交情，一位半神打算在他家住一宿，他還能拒絕嗎？
必須要承認一點，貝爾特納的莊園，是他見過最貼近現代人享受的地方了。
李昂躺在寬敞得像泳池的浴池里，像一塊浮木般在水中沉浮。
水溫很高，水面上飄著裊裊熱氣，將冬日的嚴寒驅散了個干凈。
雖然泡澡根本比不過“清潔術”立竿見影，低溫對李昂也沒有任何負面效果，但這過程，依舊很享受。
砰砰砰——
門外響起敲門聲。
李昂從浴池里站起，身上的水滴眨眼間便蒸發殆盡。
他披上衣服，才道：“進來吧。”
芙琳吉拉的頭發濕漉漉的，走近時，身上散發著甜香的味道。
李昂頭也不抬地問道：“奔波了這么多天，好不容易有這樣一個休息的機會，還不早點去睡？”
芙琳吉拉笑道：“作為精靈游俠，露宿山林，幾天幾夜不睡覺是一件很常見的事。”
“嗯，說吧，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
“其實也沒什么事......老師，我就是好奇。”
她的語氣有些遲疑。
“好奇什么？”
芙琳吉拉像是下定了決心，飛快地說道：“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做到讓那些帝國貴族們一天之間就轉了性。”
李昂深深地看了一眼芙琳吉拉，輕笑道：“我都說過了，我最擅長以德服人。”
芙琳吉拉蹙起眉，有些不滿：“老師，我是認真的。”
“你就當是一種很隱秘的操控人心的魔法就是了。”
“可是帝都有那么多的魔法師，今天在元老院里，我看到了許多身上的魔法氣息極其強大的法師，他們都察覺不到異常嗎？”
李昂的語氣也嚴肅了起來：“我說的是你‘就當’而不是，它真的就是‘魔法’，能坐到這個位置，不論他是好是壞，但一定是心智堅韌之輩，哪那么容易被魔法操控。”
“老師......”
芙琳吉拉咬了咬嘴唇，輕聲道：“是惡魔的能力對嗎？只有惡魔才能做到這么詭異的事情。”
“嗯，算是吧。”
李昂沒打算深解釋這些，只是隨口敷衍著，但當他看到芙琳吉拉的眼神時，又忍不住怔了怔。
那雙眸子里，此刻充滿了惶恐與不安。
李昂恍然：“我明白了，你以為，我用這種能力影響了很多人是嗎？”
他看著芙琳吉拉，沉聲道：“包括洛瑟恩的居民，卡莎，貝露丹蒂，艾尼維亞？也包括你？”
“我沒有......”
她下意識否認。
但她的眼神明顯有些閃躲。
在今晚之前，她從來沒產生過這種想法。
但她相信，貝爾特納專制公還有那些帝國貴族們，也沒想過自己悄然于無形間，就被改變了性格。
這種能力，實在是太可怕了。
尤其是她發現自己，越來越敬仰自己的老師時。她就下意識產生了一種懷疑，這是不是也是李昂用惡魔的能力對她施加的影響？
而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要想拔除就很困難了。
所以，她想立刻知道答案。
“其實也不怪你會這么想，畢竟，這種能力對于不了解它的人而言，的確夠恐怖的。”
對于絕大多數人而言，無論自己是忠是奸，是正是邪，是貪婪還是慷慨，也絕不希望被人強行改變性格。
那就好比把一個人的靈魂，掏出來加工一番再塞回去。
這個人還能是以前的那個人嗎？
想通了其中關結，李昂笑道：“可你就這樣找來問我，我說什么你就信什么了？”
“我信。”
李昂輕嘆了一口氣：“所以你大半夜跑過來問我這個問題到底有什么意義？假如我真這么做了，我又不可能告訴你。”
“對不起，老師。”
芙琳吉拉語氣微頓，又堅定道：“我只是心中有疑惑，問不清，就會留下疙瘩，但只要你說了，我就會信。”
“好吧，那我告訴你，我從沒這樣做過。”
芙琳吉拉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如釋重負道：“嗯，我知道了。”
李昂有些納悶道：“為什么信我？”
“因為我覺得老師你骨子里是個很驕傲的人，肯定不屑于說謊。”
“那你可大錯特錯了。”
無論是小時候騙老師自己作業落家了，還是成為獵魔人后，忽悠得德古拉伯爵小命不保，他說過的謊可太多了。
如果有拔舌地獄，里面肯定給他預備了一席。
“總之，我相信您。”
芙琳吉拉很恭敬地向李昂行了一個洛瑟恩的精靈禮節：“老師，我回去休息了。”
李昂“嗯”了一聲，目送著芙琳吉拉離開。
許久，他才啞然失笑地搖了搖頭。
真不知道這姑娘到底是問出了個什么結果。
李昂脫掉上衣，久違地躺在柔軟的天鵝絨大床上，整個人都陷在了里面。
卡拉德，皇宮內。
弗洛希婭倚在光滑的石壁上，有些疲憊地閉目養神著，浴池里，蒸汽裊裊，昨天在元老院會議上的逆天翻盤，使她徹底掌控了朝政。
整個帝國的力量，盡歸于她手，她此刻的權柄，比起阿雷尼克斯皇帝，她的夫君在世時還要更加強大。
可接踵而來的，便是無數繁雜的政務，軍務——帝國東北部的賑災，東部邊境的防務，聯合南部精靈，瓦蘭迪亞聯邦，斯特吉亞大公國的協議......林林總總，比她曾經要處理的事務，陡增了數倍。
越想做到集權，就越要忍受這份操勞。
“實在想不通，為什么會有那么多人想要當皇帝。”
弗洛希婭在心中默默感慨道。
“陛下，我來領我的報酬了。”
男聲突兀響起。
弗洛希婭睜開眼，下意識環顧四周，見四面空無一人，才恍過神來，沒好氣道：“你為什么總喜歡挑我沐浴的時候來找我？”
“碰巧罷了。”
那邊的聲音，很淡然，甚至顯得有幾分生硬。
弗洛希婭的情緒也緩和了下來，問道：“那我現在派人到宮外接你？”
“不必了，現在的皇城，是樹精長老......哦，也就是你們口中的神樹王守護的地盤，我如果進去，會犯忌諱。”
“可帝國寶庫就在皇宮里。”
“你去就行，我能借助你的眼睛看到事物。”
弗洛希婭的語調猛然拔高：“你不是說你看不到嗎？”
她有些羞惱地將身體沉入水面下。
李昂很坦然地回道：“之所以那么說，只不過是照顧你身為人類的羞恥感罷了，實際上，我能看到，但并不會因此而產生任何觸動。”
其實，李昂在這一點上又說謊了。
不得不說，弗洛希婭雖然年紀有些大了，但還是很有料的。
只是欣賞歸欣賞，他已經過了“一見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一見白胳膊，立刻想到全赤身”的這個時期了。
“算了算了，我真不知道你嘴里到底有沒有實話。”
弗洛希婭扯了條浴巾裹在身上，從池子里站了起來，又緊了緊綁帶，說道：“我現在就過去？”
“嗯，趁早吧，帝都的魔物已經被我肅清了，繼續留在這兒，對我而言已經沒什么意義了。”
“你這么快就要離開了？”
“留我這種危險分子在帝都，你不會寢食難安嗎？”
“為什么這么問？”
“我能改變那些大貴族的性格，自然也能改變你的。”
“但你肯定不會那么做。”
“為什么？”
“娜莎女士是有名的善神，作為她的繼任者，你就算不是什么善神，至少也是個守序正神吧？”
另一邊久久沒有回話。
弗洛希婭忍不住問道：“喂，你還在嗎？”
“嗯。”
“為什么突然不說話？”
“因為沒什么好說的。”
“我可是女皇欸，你對我應該有最起碼的尊重，哪怕是象征意義上的，總不能讓我一個人自說自話。”
“呵，你說的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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