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的烈陽如金輝般灑下。
三生崖上,回蕩著甲一的嘶吼。
趙紋絲不動,沉聲道:“家國紅顏,自古難全。父親容我放肆一回吧。既然你們都說我是悖天而生,那便是天不容我。天生逆相難為人,何必棄情顧山河?父親,請恕兒子不孝!”
說罷,他舉著繡春刀,徐徐開口。
“繩子丟過來!”
朱九眼眶通紅,吸了吸鼻子,將一個做好帶扣的粗繩丟了過來。
大黑身子一躍而起,高高跳將起來將繩子叼住,交到趙的手上。
“好狗!”趙摸了摸大黑的頭,麻利的將粗繩系好,將另一端繩子和鐵扣纏在大黑的甲胄上,然后將大黑綁在背上,試了試繩子的韌性,收好繡春刀。
“諸位,告辭!”
聲音未落,但見他一只手摟緊大黑,一只手握住鐵鏈,在眾目睽睽,身姿矯健地自鐵鏈落下,幾個起落間,已經沉入谷中山林,再不見蹤影。
“無乩!”
甲一沖到懸崖邊上,雙手扒著石欄,紅著眼圈,幾乎咬斷了牙齒。
白馬扶舟漫不經心地走到他背后,淡淡地道:“甲老板,請回吧?”
甲一雙眼盯著崖下,仿若未聞。
白馬扶舟勾唇,并不生氣,掉過頭來懶洋洋地吩咐。
“傳令下去!從即刻起,不得本督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三生崖。切記,任何人!”
錦衣衛都知道這是趙臨行前的吩咐,事已至此,也不會公然違抗大都督的命令,在盛章的帶領下,他們率先退下了三生崖。
甲一眼睜睜看著趙的隨行人員一個個像猴子似的,緊跟著攀繩而下,只得紅著一雙眼,揮手讓禁軍撤離。
覺遠大師把他請到了慶壽寺。
這一天,二人關起門來說了許久的話。沒有讓旁人伺候,也沒有人知道他們說了什么。
甲一離開慶壽寺的時候,已是晌午,他的身影落寞而哀慟,而覺遠大師在他走后,一個人在禪房里打坐了許久,沒有用飯。
陽光被山林掩蓋,黃泉谷又深又險,還沒有到底,光線已是昏暗無比,與崖上的晴天景況仿若兩個不同的世界。
黃泉谷下,潮濕陰冷,天氣極寒,而那一條趙費盡心機打造的鐵鏈,根本就沒能延伸到谷底,只在中途的一個狹窄石臺就沒有了。
他們從上面將鐵鏈落下的時候,以為這就是谷底了。
豈料,下方究竟還有多深,目力不及,根本就無法預測。
趙帶著大黑下到石臺,就看到正在四處尋找出路的謝放。
人滑落下來,泥土紛紛落下,趙輕輕抹了一把臉,又低頭為大黑擦了擦臉,“有沒有傷到?”
大黑搖了搖尾巴,雙眼骨碌碌看著他。
“好狗!”趙摸摸它的頭,問謝放,“情況如何?”
謝放神情沉郁,聲音喑啞,“這邊有血跡,有幾個兄弟死在這里。”
趙從謝放手指的方向看下去,還有人就掛在崖邊的樹上。
他們可能不是滑下來的,而是直接摔下來的。
怪不得上面的人,永遠收不到他們的鳴鏑。
趙將大黑放下來,指了指靠山的地方,示意它不要亂動,然后解下腰上的繩索,試探著抓住崖邊一棵古松,身子往下探了探,立馬被謝放阻止。
“爺,不可!”謝放看了看他的胳膊,“你傷勢未愈,屬下先去探查。”
“稍等!”謝放的聲音還沒有落下,鐵鏈上再次滑落一人,是十天干的癸四。只見他從隨身的行囊里掏出兩張類似面具的東西,遞給趙和謝放,低低地道:“這種谷底,終年難見光,恐有毒瘴,小心為妙。這個面具有濾布,可免受毒瘴之禍。”
趙和謝放在癸四的指點下,戴上面具。
不一會,十天干的幾個人都到齊了。
眾人合計一番,謝放還是想自己打頭陣,卻被丙六阻止了。
“謝兄的武藝可能高兄弟一籌,可是到了這種斷崖殘壁,那就是兄弟的天下了。”丙六得意地道:“不瞞謝兄,兄弟有個綽號,就叫‘飛天壁虎’,等著,瞧我的。”
丙六不負“飛天壁虎”之名,順著這陡峭的石臺往下,幾個起落就沉了下去,身姿極是輕盈。
眾人約摸等了一盞茶的工夫,丙六回來了,一臉樂得開了花。
“大都督,有發現。”
眾人紛紛迎上去,掩不住的欣喜。
“發現什么了?可有看到郡主下落?”
丙六看他們這么急切,微微一愣,笑得裂開嘴。
“不見郡主下落,但是我發現了一條路。”
黃泉谷里有路?
有路就有人。那么這就不是一個人蹤俱滅,鳥獸皆無的地方。
趙道:“確實是路,不是先行的兄弟走出來的?”
丙六迎上趙的視線,重重點點頭,又搖頭,“絕非剛踏出來的新路,而是舊路,而且,屬下還發現了一只松鼠,一條蛇,還有蜈蚣野鳥,什么都有,多得很……”
眾人驚了起來。
霄南山上最神奇的地方,就是幾乎不見鳥獸的蹤跡。
誰會想到,在黃泉谷下方,卻應有盡有?
謝放道:“快,帶我們去。”
丙六聞言皺了皺眉,看著他道:“只是這條路極不好走,諸位務必小心。”
眾人點點頭。
不得不說,丙六在這個方面確有天賦,在如此險象環生的地方,他還能如履平地一般,如同生活在山中的野猴,來去自如。在他的帶領下,眾人有驚無險地下到了谷底。在這個過程中,他們看到了好幾個失蹤在黃泉谷的人。
一番折騰,終于下到地面,看到了丙六所指的路——
實際上,那不是一條路,而是一條鐵索。
從他們站立的這頭,通往看不見的另一頭,而鐵索的下方,黑漆漆一片,是依舊看不見底的懸崖。
“可嘆,天地之鬼斧,鑿得如此所在。”
若不是天地之原力,誰人能造出這般神奇山景?
丙六看著鐵索,對趙道:“有鐵索,就一定有人。屬下查探過了,這鐵索有些年頭了。”
都生出鐵銹了,自然是有些年分。
“還如剛才那般,大都督,你們先在這邊等,待屬下過去一探究竟。”
趙思忖一下,正要點頭,就看到鐵索突然抖動起來。
他們在這里沒有動,那就是對面有人過來了。
幾個人相視一眼,在趙的示意下,無聲而迅速地掩于林間,靜靜觀察著那條不停抖動的鐵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