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趙仲鍼不大開心,還是跟著李紹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去了白礬樓。
白礬樓原本是賣白礬的,搞的是官方專營生意,可見背景之雄厚。
想在開封把生意做大做強,沒個靠山肯定不行,比如你想要賣酒,自己是不許私底下去搞的,你得從有釀酒資格的大酒樓里頭批發。
畢竟酒這東西,是用糧食釀出來的,要是人人都把糧食釀成酒拿出來賺錢,很容易導致糧食危機。
白礬樓地理位置好,靠山來頭還大,連官家趙禎都樂意叫他們家的外賣,可見有多牛逼。
白礬樓外扎了兩層樓高的彩樓歡門,設計得花里胡哨,隔著兩條街都能隱隱看到歡門上頭立著的天鵝圖案。蘇輅走近仔細看了一番,覺得這不愧是開封最大的酒樓,光是這大門就夠氣派的了。
他們一行人才到門口,便有堂倌出來相迎,問他們是坐底下還是去樓上。
樓上是留給貴客們的單間,大多是開著大大的窗戶,可以眺望江景或者御街。
李紹貫是會享受的,直接要了個江景房,領著蘇輅他們上樓去坐下邊等吃的邊聊天。
兩邊坐定,李紹先給蘇輅介紹了身邊的少年,原來少年是范百福的侄子、范鎮的侄孫范祖禹。
他自幼沒了雙親,被范鎮接到身邊撫養,年前回成都府探親,待了幾個月,想回開封了。范百福不放心范祖禹一個人歸京,李紹便自告奮勇要送范祖禹過來。
李紹主要是不想被關著讀書了,就他這天賦,學個十年八年也不一定能過解試,還不如趁機出來透透氣,順便找蘇輅玩兒。
“我正準備等帶祖禹吃過飯便去尋你,沒想到趕巧在這邊碰上了,這說明我們緣分多深啊!”李紹感慨道。
蘇輅也給李紹介紹了一下趙仲鍼和王雱。
普通人聽到蘇輅交了這么兩個朋友,還與他們一同到宮中念書,怕是會驚嘆不已。李紹卻不一樣,他覺得蘇輅合該有這般際遇,早在成都府時他便覺得蘇輅與旁人不一樣,這不,一到開封府就牛逼大發了!
李紹歡喜不已,比自己結交上來頭極大的新朋友還要高興。他大手一揮,把白礬樓的招牌菜點了一輪,好讓每個人都吃個夠本。
蘇輅曾經告訴過他,交朋友除了靠臉和靠才華之外,還有一種直截了當的方法:你我本無緣,全靠我花錢!
李紹很有自知之明,他覺得自己和第三種方法比較有緣!
可惜在座的人只有李紹自己能喝酒,所以酒這一樣大花銷倒是省了下來。
一頓飯吃下來,每個人都挺滿足。
趙仲鍼到底只是宗室子弟,又沒領實差,手頭沒多少錢,看到總賬之后頓時歇了搶著付錢的心思。
不是他不想展現一下自己的仗義,實在是他付不起。
趙仲鍼小小的心靈受到了重創,頭一次發現錢這東西其實挺重要的。上回蘇輅借錢買房他掏不出來,這次想請客他也掏不出來,真是錢到用時方恨少啊!
李紹手頭還有護送任務,與蘇輅互留地址之后便送范祖禹去范鎮家。
王雱今日還得回去讀書,也走了。
蘇輅倒是挺閑,陪著趙仲鍼在御街上遛彎消食。
只剩自己和蘇輅了,趙仲鍼更放得開了,忍不住和蘇輅分享了一下自己缺錢的煩惱。他平時是沒有要花錢的地方,所以才沒注意到這一點,今天他才發現出來吃個飯都能這么貴!
蘇輅說道:“錢這東西,永遠都是不夠的。礬樓這地方就像李太白說的那樣,‘堂上三千珠履客,甕中百斛金陵春’,出入其中的都是大富大貴之人,他們吃的喝的自然是最好且最貴的,尋常人家沒誰會天天去去大吃大喝。”
趙仲鍼點頭。
“要是你往后能當個一方父母官,就會發現這頓飯錢不過是九牛一毛,隨便來個修路挖渠能把地方衙門搞成窮光蛋。”蘇輅慢悠悠地說道,“官位一步步升上去,錢會越來越不經花,你可能會漸漸把它們當成一個個冷冰冰的數字,因為各方面的支出實在太多了。”
聽蘇輅這么娓娓道來,趙仲鍼忍不住問:“你年紀比我還小,怎么懂這么多?”
蘇輅說道:“我用眼睛看的。別看我年紀小,我可是跟我爹去過好幾個任地的,我老師在成都府當知府時我也不時跟著他一起看看公文,對這些事心里都有數。”他拍拍趙仲鍼的肩膀,“反正別發愁了,以后你就會發現,錢只會越來越缺,現在的煩惱只是毛毛雨!”
趙仲鍼一陣無語。
有蘇輅這么安慰人的嗎?
蘇輅難道覺得他聽到“錢只會越來越缺”會比較舒心?他一點都沒被安慰到,反而越發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尤其是想到母親這些年明里暗里暗示他代替父親去爭取那個位置,趙仲鍼心里更是有些慌。當地方官都那么缺錢了,真要到了那個位置上該如何是好?
對于還十分年幼的趙仲鍼來說,“江山社稷”這個概念頭一次變得沉重起來。
難怪父親一點都不想聽從母親的話去爭儲位,那個位置太難坐穩了,真的太難了。
涉及到爭儲之事,趙仲鍼連蘇輅都不敢提半句,心中越發感覺沉甸甸的。
想到李紹在席間興致勃勃地跟蘇輅匯報自己各項產業的發展情況,不時還詢問一下蘇輅的意見,趙仲鍼不由問蘇輅:“要是我以后也有難處,你會幫我嗎?就像你幫李兄一樣。”
蘇輅見趙仲鍼臉上寫滿憂愁,自是一口答應:“那是自然,只要你有需要,我當然會幫你。不過我只能出出主意,辦事我不行,你知道的,我這人動手能力特別差,只會指揮!”
趙仲鍼真誠一笑:“你愿意幫我出主意就夠了,哪用得著你去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