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大哥!”
見到中年人進來,面黃肌瘦的男人臉色一喜,率先抱拳叫了一聲,見首領氣派非凡,頓時大為心折,兩個綠豆小眼瞬間迸發出璀璨的光芒。
旋即想起當下的情況,朝對方一陣擠眉弄眼,隱晦地瞥了瞥李長清,面露為難。
“哎呀,陳老弟你可算回來了!老哥我等的花都謝了!”
還沒等眾人有所動作,刀疤臉急忙收起了槍,當先一步上前,一把就握住了中年人的手,大笑著恭維道:
“老弟你夜入深山荒野,可教一眾弟兄好生擔心啊!不過老哥我可是深知老弟你的能耐的,要我說,這整個湘西地界兒上,還沒有哪個能趕得上老弟你的一根手指頭!”
他豎起大拇指,嘿了一聲:
“今個果是乘勝歸來,常勝山舵把子的風采真是無人能及啊!”
“哪里哪里,羅老哥謬贊了!”
被稱為陳總把頭的中年人微微一笑,對刀疤臉羅帥略一拱手,言語間盡顯輕描淡寫。
“區區一只瘸腿老貓,沖撞了我等雄威還敢奪路而逃,簡直不知死活!只是小弟動作快了一步,換做羅老哥,也定是手到擒來!”
“哈哈哈哈哈!”
刀疤臉摸著腦袋一陣大笑,臉上也露出幾分自得,毫不猶豫地點頭。
接著,他臉色突然一變,將中年人拽到一旁,手再度摸上了槍柄,朝李長清的位置使了個眼色,壓低聲音道:
“陳總把頭,我看你救得這小子不像是個道士,倒像是我輩中人啊!那眼珠子真他娘的像刀子一樣,看架勢是個練家子的。如今咱們進山在即,還是不要節外生枝,免得惹出什么事端,平白壞了咱們兄弟的大事!”
他看了一眼中年人的臉色,緩緩道:
“要老子說,不如趁這個機會在這把他給辦了!丟到深山老林里去,來個神不知鬼不覺也好啊!”
“哎,羅帥言重了!”
中年人聞言眉頭微微一皺,心中哂笑,面上還是一副風輕云淡的模樣,咳嗦了兩聲,笑道:
“索性不過是個什么都不懂得野道士,能惹出什么事端?”
“我輩卸嶺群雄行事一向光明磊落,為世人所敬仰,我既救了他一命,又何必再殺之呢?若被同行得知,豈不墮了我輩威名?”
接著,他安慰刀疤臉道:
“羅帥放心,小弟方才一行,不只解決了那只瘸貓,還為咱們的大事邀來了一大助力,此次瓶山倒斗,必將旗開得勝,掘開瓶山龍樓寶殿,你我兄弟取盡其中珠玉寶貨,干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
刀疤臉一聽,登時樂得合不攏嘴,哈喇子都流了一地,急忙對中年人道:
“既然人是陳總把頭你救得,自然你說了算,老哥就不管了,總把頭請便!”
說完,也不看李長清一眼,徑直走到門口吞云吐霧去了。
中年人打發走刀疤臉,終于有機會處理眼下尷尬的局面。
他先是掃了眼其余三人,讓他們放下戒備,然后沖站在床榻上的李長清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小兄弟不必緊張,我們并沒有惡意,小兄弟難不成忘了落水之事?”
落水?
李長清一愣。
“實不相瞞,我等都是這湘西地界上行走押鏢的客商貨郎,前些日子到老熊嶺的苗寨里販賣鹽巴、收取山貨,途中經過一條山溪,發現你昏迷在河邊,故將你帶上,安置在這攢館內,實沒有什么非分之想。”
說著,朝他拱拱手。
“只是途中艱苦,沒有療傷藥物,還望小兄弟勿怪啊!”
老熊嶺?
聽對方這么說,李長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心里放松了不少,朝中年人拱手鄭重拜道:
“救命之恩不言謝,若有用的到的地方,貧道在所不辭。”
“小兄弟不必如此!這兵荒馬亂的年頭,混口飯吃不容易,咱們都是漢人,在這苗人的地界上本應相互扶持,路遇同胞有難出手相助是分內之事,不足一提!”
中年人灑脫地一揮手,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接著自我介紹道:
“我叫陳玉樓,字金堂,原是魯地青縣人氏,前些年躲兵亂來到這湘西地界,同我這些伙計一起做些采藥走商的營生,不知小兄弟名諱?”
“李長清,本地人,忝為......老熊嶺南邊,青峯山紫霞觀的山居道士。”
“奧,原來如此!小道長,有禮了!”
中年人陳玉樓雙手抱拳對李長清躬身行了個道禮,即兩拇指交叉,左手在外,右手在內,負陰抱陽握拳舉止胸前,微微頷首。
李長清也打了個稽首。
陳玉樓抬頭見他眼露驚詫,便笑著解釋道:
“不瞞道長,鄙人幼時曾拜入一老道門下做了幾年弟子,隨之在深山里修行打坐,也算是半個道門中人。”
李長清恍然。
相互通完底細,屋內氣氛頓時活絡不少,眾人臉上也都露出幾分輕松,不復之前的壓抑。
李長清這才問陳玉樓道:
“陳...居士,不知發現貧道之時,是否見到貧道腰間懸的那柄鐵劍?”
“奧,確有此物!”
陳玉樓立馬答道,不假思索地讓立在一旁的巨漢從桌后拿出了一桿被布纏起的長條狀物件,展開遞到了李長清面前,誠摯地道:
“刀劍乃是利器,此劍無鞘,不敢讓道長隨身攜帶,故而取下包裹,如今道長既已醒來,自然物歸原主。”
“多謝!”
李長清接過鐵劍重新掛在腰間,精神為之一振,再度鄭重行禮道:
“此劍乃是師長遺物,與貧道而言重于泰山,今未丟失,實乃大幸!”
兩人相視沉默片刻,陳玉樓笑著點了點頭:
“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道長果然是洪福齊天,將來成就不可限量啊!今夜道長終于蘇醒,想來身體已是無恙,鄙人也就放心了!”
接著,他話音一轉:
“既然如此,鄙人也就不留道長了。行商艱苦,帶著外人多有不便,還望長清道長見諒!”
“今夜雨大,地濕路滑,不適趕路,道長可與我等在此將就一晚,等明天天亮啟程回觀不遲!”
“陳居士且慢!”
李長清見陳玉樓轉身欲走,急忙攔下。
“道長還有何事?”
陳玉樓與對方寒暄完,正準備去尋手下商議明天入山踩盤子的具體事宜,聞言轉身不解地看向他。
“陳居士,貧道卻有一事相求。”
李長清蒼白卻不減清朗的臉上露出一抹莫名的笑意。
他清了清嗓子,組織了一下語言,道:
“古人云,再生之恩,當涌泉相報!貧道不才,卻也知道‘有恩不報非君子’之言,適才無意間聽聞,陳居士欲與這位羅老哥去瓶山里干出一番驚天的大事業,深感佩服之余,也不由熱血沸騰!”
“前日承蒙陳居士搭救,可恨貧道平生清苦,渾身除了一柄鐵劍之外別無他物,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愿立下大咒,隨居士奔赴瓶山,同舉大事!”
李長清神情肅穆,朗聲道:
“此去只為報恩,全我心意,山中寶貨錢財,分文不取!”
...
此言一出,屋內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陳玉樓早已變色,臉上原本溫和儒雅的笑意不翼而飛。
一對鳳眼瞇成一條縫,扭頭死死地盯住李長清。
正在抽著煙炮的刀疤臉猛地轉身,抽槍在手,臉上橫肉猙獰,欲擇人而噬。
面黃肌瘦的中年漢子向前幾步,一臉陰狠。
角落里鐵塔般的巨漢重新站了起來。
一直默默無言的曼妙女子雙手悄悄放到了背后。
門外驀地一道驚雷炸響,暴雨咆哮。
屋內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剛剛有所緩和的氣氛陡然繃緊,凝重的仿佛能滴出水來。
李長清渾然不覺,仍是一臉平靜,見無人應答,便再拱手道:
“請陳居士,諸位成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