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62年,十月,京城的皇帝感染風寒,大病。
白山因為極樂世界圣徒國組建磨合,以及各方調兵遣將,聯盟謀劃的緣故,直到此時才來到晉州。
計劃趕不上變化,你覺得一個月能好的東西往往三個月都才勉勉強強。
不過,再勉強,終究他還是站到了這片戰火紛飛的大地上。
此時的他,心中焦慮已去,負手立在一條灰蒙蒙的大河邊緣,蘆花飄絮,他摘下一支,隨手舞了舞,那絮就飄得更厲害了。
他小時候就喜歡玩這個,可惜桃花鎮的蘆花就那么多,一到金秋,小孩子們就會搶著去摘,去吹,去舞,好像過節似的。吹完了蘆絮,還能用光禿禿的蘆竿來一次“江湖俠客式”的交鋒。
那時候,妙妙姐就在旁邊看著,揮著小拳頭喊著“白山,白山,白山”,好像只有一人的啦啦隊的寶貝。因為剛開始他們是外來戶的緣故,所以總是有點兒受到排擠,給別的孩子喊加油的同伴就很多,白山這邊就只有妙妙姐。
然而,妙妙姐手段非凡,兩年之后的金秋,再到這“蘆絮決戰”使節之日,妙妙姐已經成了七八個小孩的啦啦隊大隊長,就如同她現在做的一樣。
白山永遠永遠都好像是在孤軍作戰。
即便有隊友,也只是暫時的。
如果有沖突,他永遠只會想著自己該如何,而不想去找人幫忙。
可是,很快,因為妙妙姐的緣故,他的身后會站滿隊友。
現在他進入的戰場越來越可怕,越來越恐怖,妙妙姐跟不上他的腳步,但卻有大能出現了,大能掌控著萬泰山,掌控著越來越多的局勢,默默地站在他身后,斡旋八方,讓他永遠不會陷入十面埋伏、四面楚歌的境地。
“可若是妙妙姐,她應該會做的更好吧?”白山如此想著。
不過,白妙嬋并不是這一次他恢復元氣的原因。
玉真公主才是。
男人永遠希望征戰歸來,可以有一個溫柔的理解的港灣,而非指責和苛刻。
玉真公主卻偏偏知道怎樣才能最溫柔,也知道相公需要怎樣的體貼。
她實力遠沒有白山強大,可卻行萬里路,閱人無數,知千人千面,皇權宮殿,仙人修士,馭下之道。
甚至她自己就是千人千面,只不過相公恰好是一層一層剝開了她的面具,看到了她的心的那個人。
她在相公面前,聲嘶力竭到近乎病態地放縱著、沉淪著,在這放縱沉淪里,過往的負擔煙消云散,她不停地提醒著自己現在她只是這個男人的女人,是他的道侶。
玉真公主與白山如膠似漆,朝云暮雨,日日相處,綿綿歡好,放縱著自己,也細慰著白山心底的每一絲壓抑。
兩個月后,隨著白山的“閉關”,她才重新走入了修行之地,開始了漫長的萬象境中期的突破之旅。
而在與玉真公主相處的日子里,白山只覺身心都如睡了一個好覺,做了一場美夢,如今神完氣足,即便背負著沉重,卻也能自信滿滿,昂首挺胸地往前踏步。
玉真公主的閱歷實在豐富無比,她經歷的事雖然沒有白山經歷的奇詭浩大,可卻比白山經歷的不知多了多少倍。
她重新提醒了白山,讓白山明白,誰沒有壓力?誰不會痛苦?可無論如何,都要有著一顆堅定地、往前的心,不要迷失自己,無論前方等待你的是什么,都要用赤誠和熱情去面對。
諸多念頭閃過,飛絮蘆花,深秋瑟瑟。
白山按了按臉上的青銅獠牙鬼面,而身后傳來腳步聲。
苗條玲瓏的女子充斥著上位者的壓迫,讓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個大人物,金絲玉扣,奢華衣袍,長發結辮而非盤髻,充斥著異域野性之美,而非中土淑靜之雅。
“小柔,見過大巫薩。”
來人正是如今圣徒國的第一圣徒危柔。
白山看著遠方,道:“圣徒大人,如今我只是你帶著參戰的一名信徒,不必對我如此稱呼。”
“那是在外人眼前,在這里小柔永遠都只是小柔。”曾經的藍衣女傭看著面前男人的背影,神色里滿是崇拜。
白山問:“中土之人,因欺騙和苦難而崇敬仙神,我們卻為自私享樂而獻祭魔神。那么小柔,你的享樂何在?”
這確是白山的疑問。
他認識小柔也算好久了,卻未曾見小柔貪婪暴食,親面首,養男奴,四處殺戮反倒是,做了不少“好事”,譬如劃分安全區域,設立北蠻里的城莊,幫助不少人在這片凈土里安定下來。
而因為這是第一圣徒大人設立的地點,所以也沒什么人敢冒犯。
久而久之,在這數月時間里,不少有錢無勢的人,都以能夠在第一圣徒的城莊里有一套房子而自豪。
可小柔并非只是照顧那些有錢人,卻也顧及一些普通的平民,譬如白山就聽說了,小柔安頓了好幾對貧困、可卻有著潛力的年輕夫妻,給了他們安穩的環境,在有人欺負那些窮人時,小柔竟然派遣信徒去割了欺負之人的頭顱。
雖說殘暴,可出發點卻是善意和保護。
這等“好人好事”,在極樂世界里實屬罕見。
白山聽說后,就很好奇了,本著了解屬下的原則就多問了句。
“我我”第一圣徒大人的臉突然紅了,呼吸也急促了。
白山奇道:“有什么難以啟齒的嗎?”
第一圣徒大人輕聲道:“我愛偷看別人生活,衣食住行也好,夫妻生活也好,我都愛偷看我設立城莊,城莊里的所有人我都能肆無忌憚地偷看。
我看他們的一切,尤其喜歡看他們的夫妻生活,那些富人的,窮人的,道貌岸然的,聰明的,愚蠢的,頹廢的,積極的,不同身份的
我愛看他們,愛聽他們在夜晚里說的話。
太美妙了,實在是太美妙了,呀啊”
她臉頰越來越潮紅,雙腿繃緊,甚至稍稍引吭,發出情難自禁的尖叫,一股股粉紅的熱氣從喉嚨間涌出,好像只是想了想已讓她興奮不已。
白山瞥了眼第一圣徒,有些無語。
果然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忽地,兩人身后忽地響起腳步聲。
有其余信徒來了。
因為出征大乾的緣故,危柔身邊帶著的信徒也是會說大乾語的。
血紋黑袍信徒拜于長草之間,恭敬道:“第一圣徒大人,夜祿山將軍說甘溪鎮有些異常,他們不敢冒進,希望我們能夠去查探一番。”
危柔在白山面前是個乖巧可愛的部下,可在外卻是執掌大權的第一圣徒,她用既冷且緩的聲音問:“什么異常?”
“啟稟第一圣徒大人,甘溪鎮出現了許多無頭石像。”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
“是!”
信徒退去,第一圣徒卻不敢擅自決斷,而是看向白山。
白山問:“夜祿山是什么人?”
第一圣徒道:“夜祿山將軍是圣王后胞弟,是自己人,此番北蠻入侵,合計派遣三十萬大軍,夜祿山將軍就是左路十萬大軍的總統帥。圣宗則是隨著右路大軍。”
白山道:“一起去看看吧。”
“是!”
“去了之后,我未必會真正出手,如遇危險,還需你自己扛著。”
“何須大巫薩出手。”危柔眉眼里閃過危險的光芒,“這些小事,小柔自會解決。”
“好,出發吧。”
隨著白山聲音的落下,危柔轉身而去,白山則是一籠血紋黑袍,隨在她身后
這段時間里,在極樂世界的推動下,一切走向如白山所愿。
北蠻暫停了內斗,風望南在北方修生養息,而在“圣王后的感染”下,好戰派們覺得“現在是千載難逢進攻大乾的機會”,就把矛頭調轉向了南方,準備先去啃些好處回來,再轉向北地。
如今,
舉著“晉”大旗的朱清海宋幽寧的大哥自號明王,也在靠山王等人的暗中幫助下,發動越來越強烈的攻勢。
京城皇帝大病,可如此局勢終究需要皇室出征,于是晉王玉真公主的弟弟接過了大旗。
晉州本就是晉王的封地,而且晉王本就親近仙人,此時更是領了大軍開始圍剿。
只可惜
玄天萬獸宗,云夢仙宗卻也派了不少弟子暗暗搗亂。
青云仙宗是越發急促了。
雪上加霜的是,極樂世界和北蠻的大軍也已經渡過長眠海,抵達了晉州岸邊。
如今,圣徒國的分工是很明確的
神秘的國主,威望極高,自建國后,就未曾在出現,如今幾乎已被神話,無人敢冒犯。
而圣王后,掌管內部,聯通諸方勢力,將原本國主該干的活兒也一并接了過去,而夜家對此也是喜聞樂見。
那位原本并未有太大名氣的夜南香,正以恐怖的速度在成為整個北蠻權勢最巔峰的幾人之一,成為后臨天下的圣王后。
可無論何時,圣王后都永遠知道,她之上永遠有著那位神秘且強大的國主,她作為一個位高權重的女人,十分期待與國主發生點什么,畢竟他是國主,而她是王后,王后不就是該陪著國主睡覺么?
然后,圣宗,掌管外部,制定對外策略,可卻事事需與第一圣徒商議。
圣宗地位更高些,可第一圣徒卻也不差多少。
然而,誰都知道第一圣徒是國主的親信,此消彼長,第一圣徒的位置就可圣宗幾乎齊平了,所以圣宗和第一圣徒都統帥著親信,來到這戰場。
這次征戰也是“圣宗與第一圣徒”的權勢之爭。
是“暴食神廟”想要分攤權勢的一次嘗試。
誰的表現更好,誰就會擁有更多的話語權。
而在第一圣徒渡海后,白山則早已等在長眠海的南方,以大巫薩的身份去見了她,然后假扮成一個信徒,隨在她身后,再見機行事。
白山的第一目的,并不在于“殺戮”,而在于“挑撥”。
他要把通過晉州局勢,把五大仙宗之間的積怨徹底點燃,讓他們反目成仇。
殺戮,只是手段。
手段,只有用在目的上,那才有意義。
白山本不會這種手段,也不喜這種手段,可現在他卻不得不去做。
因為,他修成五篇,修成了極陽魔章,也不過是剛剛有了謀劃的資格而已
比起這個世界的水深和真正的強者,他還差遠了。
對此,白山很清楚
甘溪鎮,一片安靜。
灰白紙錢般的塵埃漫天飛著,街道狼藉。
茍活的人們躲避在屋子里,關緊門窗,時不時才在窗隙或門隙出顯出一只布滿血絲和驚惶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著外面的狀況。
天災人禍降臨,他們只是凡人,想逃也逃不了。
野外,難道就比鎮上安全?
再說了,就算走了大運,僥幸逃出了晉州,又能去哪兒?
大部分人都根本沒有“重新開始生活”的錢。
有的,早就跑了。
可相比留下的人,這些跑掉的就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極少極少。
噠噠噠噠
腳步聲在安靜的街道響起。
為首的女人漂亮,冷厲,充斥著上位者氣息,可一看就知道這是異域的蠻女。
女人身后,走著十四名面戴獠牙鬼面、身束血紋黑袍的人。
“壞人,壞人,大壞人!!”哇哇大哭的聲音從街道邊的閣樓上傳來,卻見有個蓬頭垢面的小男孩趴在欄桿前,對著這行人怒喊著。
小男孩的叫聲驚動了屋里的人,很快有個老嫗沖了過來,一把捂住小男孩的嘴,想把他拖開。
第一圣徒大人想停下腳步,可卻沒有停下,因為她耳中傳來大巫薩的聲音。
“不殺。”
于是,第一圣徒大人用北蠻語道了聲:“不用管他們。”
血火神廟里本就多嗜殺之徒,這些信徒更是如此,若不是危柔這句話,那小男孩甚至是老嫗怕早就被虐殺了。
再經過一個巷道,忽地兩道黑影從巷道口沖出,然后抓著兩袋不知什么勐地往這邊丟來,丟完就跑。
那兩袋東西在半空炸開,里面紛紛揚揚著狗屎糞便等污穢之物。
這次,白山沒等旁人出手,他直接掠了過去,直接攔在那兩道黑影面前,卻見是個大男孩,還有個鼻涕拖拉的小女孩。
兩個孩子看到鬼面獠牙的人,嚇得魂都沒了,轉身就往另一邊跑去,可才跑到一邊,就看到巷子的另一頭站著一個漂亮而可怕的蠻女。
兩個孩子看看前,看看后,嚇得抱成一團,瑟瑟發抖。
第一圣徒遵循著白山的命令,看著白山,命令道:“問清楚為何這么仇視我們,然后來告訴我。”
說著這話時,第一圣徒很慌。
白山恭敬行禮道:“是,圣徒大人。”
危柔急忙離開,然后快速冷靜下來,她忽地回想起之前在凌詩麗莊園時候的大巫薩顯然,大巫薩精通演技。
白山上前,提著兩個孩子
兩個孩子早就嚇癱了。
沒多久,白山走了出來,恭敬道:“啟稟圣徒大人,前幾日,甘溪鎮上不少鎮民在路道上肉軀石化,繼而被砍去了頭顱。鎮民以為是我們做的。”
有信徒道:“胡說,我們才來這里,怎么會是我們做的?”
又有信徒道:“難道是散亂在外的蠻人所為?如果真是這樣,那無頭石像的調查也水落石出了。”
第一圣徒微微“沉吟”,在聽到了白山的傳音后,道:“繼續走,都小心點。”
一行人走遠,巷子里,那個大男孩和小女孩依然處于驚嚇狀態之中
他們是很痛恨這些入侵者,因為這些入侵者,兩人成了孤兒。
可就在剛剛,他們面對死亡才知道了害怕,剛開始的勇氣全部沒了。
“沒死我們沒死。那個壞人他沒殺我們。”大男孩大口喘著氣,然后急忙起身道,“妞妞,我們快逃,萬一那壞人想起來了,再回來了,我我們就死定了。”
小女孩如從噩夢驚醒,急忙起身,吸了下半掛著的鼻涕,忽地眼睛一亮,跑到不遠處,撿起一個布袋,喊道:“哥哥,哥哥,那個人,那個人丟了個袋子!”
“什么?!小心點,我來!”大男孩跑上前,小心地打開袋子,卻見袋子里裝了許多肉干,這些肉干足夠兩個孩子吃三四天了,他頓時咽了口口水,卻只是先收好肉干,然后拉著小女孩就跑。
等到無人處,兩人才分起了肉干。
“那個傻子,肯定是不小心才掉了袋子,嘿”
“還是我眼睛好吧!”
兩個孩子聲音漸悄。
白山收回傾聽,繼續隨第一圣徒前行。
當眾人趕到“無頭石像”所在街道時,卻見早有一只八百余人的軍隊停在那處。
為首的男子身形高大,氣質沉穩,眉宇如劍,只是童孔里血絲密布。
男子身后還站著一名負劍老者,以及一名全身上下籠罩在灰斗篷里的神秘人。
當這男子看到來人時,側頭看去,他身后的軍隊頓時高舉長槍,士氣凝聚,銳利之氣擴散而出,劍拔弩張的壓抑氣氛也產生了。
“來人是誰?”為首男子沉聲問道。
片刻后
雙方互通身份,敵對解除,形勢明了。
那為首男子竟是如今扛著“前朝”大旗的朱清海,而數百人則是他的親衛軍人頭軍。
至于負劍老者,則是前朝帝師曹淳風。
而那穿著全身黑斗篷的神秘人,卻只是默然無言,朱清海代為介紹只說這是他心腹。
朱清海出現在前線,而且還帶了這么少的人,其實并不奇怪。
外人,或者說白山或許還不知道情況,可前朝里的不少人已經隱隱有了感覺,那就是朱清海只是個“名義上的領袖”,真正領袖其實是那位靠山王,而未來的領袖則是靠山王帶來的那個孩子朱渺。
靠山王為了和北蠻結盟,早從黑暗里走了出來。
朱清海自然受到了排擠。
但朱清海不以為意,因為他覺得大局未定、不是內亂的時候,同時他對仙神深惡痛絕。
而在繼承了佛陀灌頂之力,手握前朝佛槍,并經過了三年多的戰火洗禮后,他早就成為了一個真正的強者,一個悲天憫人,心懷慈悲,又嫉惡如仇的強者。
不知是氣運使然,還是其他緣故,朱清海雖是一直廝殺,但卻因為消化佛陀灌頂的緣故,而已至靈嬰境后期,更因佛陀宿慧,而掌控著不少奇妙法術,以及佛門之中神秘的符字:“卍”。
在第一圣徒知道朱清海等人身份后,朱清海也知道了這十多人是誰。
頓時間,朱清海身后有士兵用冰冷的目光看向這十多人,其間充滿了仇視。
北蠻的極樂世界在他們眼里,并不比仙人好多少。
“這等石化砍頭的妖術,怕不是就是你們干的吧!”一名副將含恨出聲。
第一圣徒神色頓時冷下,但還未開口,朱清海卻已挺身而出,對著那副將,厲聲訓斥道:“不可胡言!!”
那副將愣了愣,低頭抱拳,卻不多說,他對朱清海還是相當信服的。
朱清海則是上前兩步,帶著歉意道:“第一圣徒大人,我知道,此處斷頭石像并不是你們所為”
“那你還知道什么?”危柔澹澹問。
朱清海眼中閃著怒火,拳頭捏緊,骨骼微響之聲隨之傳出。
“這是青云仙宗赤風真人的手筆
赤風真人于青云十二仙中排行第九,師從碧逍玄女,其人極擅長陣道,猶擅以天地風水之術,布構殺局。
這些普通人乃是踩入了石化陷阱,所以才立刻石化,而這不過是陣道的小技巧。
赤風真人與這些普通人無仇無怨,他這么做,是為了讓青云仙宗更好地掌控晉州!”
危柔愣住了,奇道:“為何?”
朱清海道:“石化,砍頭,這些看起來都像是魔鬼的手段,而在普通百姓的認知里,魔鬼就是隨著蠻族而來的!!
所以,赤風真人就用這手段,讓百姓更加的畏懼與憎恨你們。
然后,他們會施展手段,擊敗你們,拿你們的頭懸掛在高處,繼而使得此地的信仰重新達到狂熱。
百姓們什么都不知道,那時候,他們只會信任仙神。
然后,任由仙神擺布!”
危柔道:“將我們的頭懸在高處,怕是未必那么容易。”
朱清海道:“可他們能將別人的頭假扮成魔鬼的樣子,說那就是魔鬼。”
危柔:
她一直聽說仙神虛偽奸詐,本以為只是陣營對立的咒罵,可沒想到是真的。
“那你打算怎么做?”
朱清海道:“我的人已經探查清楚了,在距此地六十里的長云嶺有晉州最大的神宮施鹿寺,晉王將于近日安排一次前所未有的拜神儀式,以祈求神明幫助他驅趕妖魔,還晉州安寧。
施鹿寺本是前朝佛門重地,只可惜佛寺之中,再無佛陀。
名為仙神的惡魔們假扮成神佛的樣子,霸占了神龕,占據著圣地,沐浴于香火,招搖撞騙,無惡不作!
百姓們懵逼不知有無數人會去。
我想領著軍隊,埋伏在外,然后揭穿仙神的真面目!
我聽聞夜將軍也在此鎮附近,還請第一圣徒大人轉告他,望他能夠聯合出手,在長云嶺的施鹿寺,你我兩國,精誠合作,斬殺參與儀式的仙神。”
第一圣徒沉默著,她在等身后大巫薩的指示。
白山早知仙神是什么德性,也不驚訝,此時他敏銳地抓住了面前大舅子口中的一些微妙的詞語。
譬如他對赤風真人的了解。
大舅子雖然厲害,可若是真是正面遇到了青云十二仙里的任何一個,白山覺得大舅子都得掛,至于遇到應龍真人,雷山象,或者鳳仙師姐這樣的,大舅子估計會被瞬間秒殺。
所以,他的信息很可能就是別人傳遞的。
既是早知“玄天萬獸宗”和“云夢仙宗”在暗中幫助前朝,那么朱清海身邊沒道理沒這樣的人。
白山視線掃過朱清海身后的神秘人,雖說斗篷罩身,不見相貌,甚至難辨雌雄。
白山此時的感知能力何等強大,只是一掃,就覺得這可能是個女人,而且還是個根本沒有與朱清海一條心的女人。
因為,在提起仙神如何如何可惡時,這女人發出了一聲若有若無的輕聲嗤笑,似在嘲笑這凡間的泥猴子何等目光狹窄,何等無知可笑。
云夢仙宗的仙子,而且還極可能是比云蘿仙子更強的人,至少也是三代弟子了。
這里除了他,最強的人就是這個神秘人。
而這神秘人,才隸屬于他真正的目標。
朱清海,要殺施鹿寺的仙人。
而他,要殺五宗的仙人。
諸多念頭閃過,白山傳音道:“你去讓夜祿山將軍調人配合,再派我安插在他們之中,再以祈禱之術聯系。”
第一圣徒心中著實愣了下。
不過,若是同信一個魔神的信徒,確是可以利用“祈禱之術”千里甚至是萬里、萬萬里傳音。
原理是,你說的話傳遞到了魔神所在的區域,在通過魔神所在的區域折轉到了另一人之處。
只不過這種竊竊私語其實是禁止的,因為“魔神”也會聽到你們這無聊的傳話,“魔神”會嫌煩,一次兩次還好,次數多了,“魔神”會發怒。
白山看她遲緩了下,又傳音道:“第一圣徒,我是偉大的深淵災虎魔神最虔誠的信徒,魔神不會生氣的。”
第一圣徒心底驚疑不定,對大巫薩的敬畏又深了一層。
這是什么關系,才能讓魔神如此寵愛大巫薩
大巫薩這么做,又會否過于揮霍魔神的寵愛呢?
我該怎么辦?
要不要提醒大巫薩?
許多念頭閃過,第一圣徒決定照做。
朱清海還在靜靜等待。
第一圣徒閉目似在思索,忽地,她睜開眼道:“如你所愿,年輕的王者,我會讓夜將軍調兵配合,共同圍剿施鹿寺。
可是,年輕的王者啊,你是否想過我們之間如何保持聯系呢?”
朱清海道:“戰場之上,瞬息萬變,只能各自為戰,以信號煙花之類為準。”
第一圣徒以圣潔的語氣道:“偉大的魔神賜予了我們偉大的力量。
蹋烏烈信徒,以偉大的魔神之名,你去往王者身邊,如此,我們能夠隨時知道對方所在,從而在魔神的引導下,收獲勝利。”
說罷,她看向身后的白山。
白山出列,恭敬道:“是,第一圣徒大人。”
“蹋烏烈”正是“圣徒國”建國之時的一個“吃空餉”的名字,一個只有名字卻沒有人的“占位”,為的就是讓大巫薩能夠隨時以其他人的身份降臨。
朱清海愣了下,問:“第一圣徒大人,何謂隨時知道對方所在?”
危柔道:“即便在千里,萬里之外,我之所言,蹋烏烈信徒皆能聽到。同樣,蹋烏烈信徒也能用相同的方式與我交流。”
朱清海驚了。
那籠在黑袍里的云夢仙宗仙子也驚了。
這手段,實在是玄異莫測。
朱清海忍不住問:“當真?”
危柔卻不回答,神色變冷,厲聲問:“年輕的王者,你是在質疑偉大的魔神嗎?”
朱清海知道自己冒昧了,于是拱手道:“實在是此法太過玄異,聞所未聞,失禮之處,還請見諒。如今正是你我兩國同心協力,鏟除仙神之時,莫要為了小事而交惡。”
危柔“哼”了一聲,轉身離去。
白山則是走向了朱清海身邊,嗡聲道:“明王,今后請多多指教了。”
隨著靠近,他越發的聞到籠罩在那灰色斗篷下的一陣香味,仙子也愛涂抹香味,這一點他在之前的云蘿仙子身上已經見識過了,此時他也越發地確定自己的猜測了。
朱清海還禮道:“蹋烏烈信徒,歡迎你。”
入夜。
篝火。
朱清海領兵回到營地。
白山入住了帳篷,摘下了銅面具,露出一張戴著人皮面具的假臉,喝著米粥。
晉州早成人間煉獄,能喝到米粥都已不易了。
他米粥喝到一半,卻是皺起眉頭,將米粥重重砸在桌上,怒聲道:“稀薄無味!”
說罷,他往外走去,刻意經過那灰衣斗篷神秘人所在,滴咕著“這等鄙賤骯臟之處,實是難待,哼,待我獨自尋樂子去”。
藏在灰衣里的神秘人卻不說話,不過在這位云夢仙宗的仙子倒是覺得這深淵信徒說的沒錯。
這里確實難待。
要不是為了打壓青云仙宗,她怎可能駐足于這等粗鄙骯臟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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