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止這個,”張媽說著從袖子里扯出一張疊得四方的紙來,慢慢打開,“都聽聽,城南兩處燒鍋,城西一個莊子,妙法街的一個香燭店,都是你陳有德的。
我記得你先前也不過是在咱們府莊子上做個莊把頭而已,這么多的產業,便是你一百個陳有德也賺不來。
可見你這些年確實沒少給自己弄好處。
聽說你今日還假惺惺地拿了張銀票哄騙老爺,說是把家產變賣了,為了補償府里的損失。呵呵,不知道是幾百兩啊?”
“這……”陳家的臉瞬時灰白,但還是不甘心地抵賴:“你血口噴人!我何曾有這么多家財?”
“告訴你,今天是無論如何也抵賴不過去了,你知道這是誰告訴我們的嗎?”張媽甩了甩手中的紙。
陳有德看著那張紙就像看著催命符一樣,他是真的沒想到張媽居然這般清楚自己的底細。
此時排在他心里第一位的不是恐慌,不是后悔,而是好奇:“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張媽哼了一聲說道:“你老婆魯氏告訴我的。”
“怎么可能?!她……她早就死了!”陳有德一臉見鬼的表情。
“是啊,都知道三年前她回老家去,半路遭了賊,被奪了盤纏推下懸崖。”張媽嘆氣,“可是她命不該絕,被崖壁上的樹給攔住了。
她根本不是遭了賊,是你嫌她累贅,才讓人將她滅口的。兇手在推她下去之前,特意說清了原委,是怕冤魂追著自己索命,告訴她冤有頭債有主!
前些日子,魯氏找到夫人說出了實情,還把她知道你偷斂的財物告訴了出來。”
“居然……是她!”陳有德跌坐在地上,雙目離離。
魯氏太清楚自己的底細,怎么抵賴都沒用了。
“陳缺德,魯氏她與你做了三十幾年的夫妻,你卻為著一己私欲,將陪你吃苦、為你生兒育女的糟糠之妻殺害,用心何狠!”
“我……我心里何嘗不愧疚?可是她也太嘮叨,太吝嗇……每一文錢她都牢牢攥在手里,不許我享樂半分。我從小苦到老,如今明明有了錢,憑什么不能恣意享受一番?!”陳有德一開始還心虛,說到后來竟漸漸變得憤慨。
他面目猙獰,唾沫亂飛,猶如一只瘋了的老狗。
在場眾人聽了他的話,都十分震驚。
當初陳有德的老婆死了,他做出一副悲痛欲絕的樣子,大伙兒還都十分同情他,覺得他有情有義。
誰成想,他竟狠毒到了這種地步。
“老爺,你也看到了。陳有德品性低劣到如此,他說的話如何能信得?
庫房里丟失了東西,僅憑一面之詞便認定是朱大順做的,將朱家三口趕出京城。
甚至因此連帶上我也有嫌疑,可真是一場不白之冤。
雖說那東西是只有我在家期間遺失的,可反過來想,我至于那么傻嗎?明晃晃監守自盜,難道是怕自己在這府里能待得長久?
說句不好聽的,雖說朱大順是我調上來的,可這府中上下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呢。一個新來的下人,居然能順利偷盜再銷贓,這是有神仙在暗中相助嗎?”
溫鳴謙將矛頭從陳有德身上轉到庫房失誤的事上來,猶如殺了一個回馬槍。
因為宮詡本來已經認定了這件事就是她指使的,甚至根本不聽解釋。
如果因為這件事來找他,他要么避而不見,要么固執己見。
這就好比智子疑鄰的故事,他認定是誰偷了東西,只會越看越像。并且從本能上相信與自己親近的人,而排斥同自己疏遠的人。
莫說宮詡一介凡夫,歷來多少英明的君主,智勇的英雄,都難逃讒言的蠱惑。
何況宮詡對宋氏幾乎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而對自己則厭惡至極。
在此等局面之下,就得用非常之法破局。
張媽痛毆陳有德,陳有德不甘受辱,自然要讓宮詡責罰張媽。
有他帶著張媽來見宮詡,自己也就能順理成章地趕來。
并且宋氏等人也不會防備,因為他們也想趁此機會懲治溫鳴謙主仆。
卻沒想到,自己這方是有備而來。
當眾揭穿了陳管家的底細,將他忠厚的假象打得粉碎。
溫鳴謙的聲音不高,但字字擲地有聲。
這一次宮詡沒有再對她怒目相向,而是默不作聲。
“陳有德,庫房失竊的事是否與你有關?”張媽咳嗽了一聲,眼睛漫過了楊婆子。
楊婆子身上不免有些發冷,她和管家原本是一伙的,可這個時候只能棄卒保帥了。
“陳管家,小夫人對你可不薄,你怎么能做出這樣的事來呢?”楊婆子邊說邊緊盯著陳有德。
這件事陳有德最好全認下來,別連累他們。
陳管家抬頭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宋氏,一句話沒說,把頭低了下去。
宋氏有些坐不住了,她原本只想靜觀其變,適當的時候再扇風點火。
卻沒想到溫鳴謙居然握有殺手锏,且是自己都不知曉的內幕。
“陳管家,我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我真是對你大失所望。”宋氏看著陳有德,痛心又厭惡。
她是真不知道陳有德貪到了這種地步,她平時也沒少給他好處,誰想到他竟這般貪得無厭!
“小夫人,求你救救我吧!我雖然做錯了事,可這些年我也真的為府上出過力呀!”陳有德跪下來一個勁兒磕頭。
宋氏聽出他話里有話,如果真把陳管家逼急了,他一定會拉自己下水。
“老爺,這都是我的錯,是我認人不清,您責罰我吧!”宋氏一臉羞愧地向宮詡請罪。
陳管家是她一力提拔起來的,誰都知道他是自己的親信,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她若不表態實在說不過去。
“不怪你,”宮詡還是本能地回護宋氏,“畫龍畫虎難畫骨,何況連我都被他騙過了。”
“不知老爺打算如何處置他?”宋氏投石問路,“是要送官還是私了?”
這句話說完,屋子里陡然靜默,落針有聲。
過了好一會兒,宮詡終于開了口:“你打算如何處置?”
他問的是溫鳴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