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這件事,已然算是一個儀式了,軍漢們一個個臉上帶著榮光的笑容,慢慢走進軍營。
回來之后,先要把東西都收拾妥當,自己的軍械之類,還有公家的東西。
蘇武自也去卸甲,晚間少不得一場大宴,自也就在孟娘正店。
蘇武先吩咐了燕青:“且派人往萊州去一趟,看看你義父什么時候船回來……”
燕青點著頭:“嗯,叔父放心,一有消息立馬來報。”
“當讓你義父來幫幫我,許多東西要折換成錢糧。”蘇武如此說著。
“省得,我便也走一趟大名府,先幫叔父走動一番,看看有沒有人愿意上門來收。”燕青也能頂事。
“也好,先待兩日,待得朱虞侯點校清楚了,給你一個單冊,你帶著單冊去……”
“嗯,叔父,什么時候,讓我再挑一些人手。”燕青也有自己的急事。
“你只管軍中去挑吧,軍中的,江湖上的,只要你看得滿意,你只管去招,你情我愿即可,先與你五個都曲,五百人之數。”
蘇武如今,自也大方,他手上有兩萬員額,若是真有錢糧,他其實更愿意把兩萬員額都占滿,而不是在童貫面前說的一萬強軍。
燕青自也欣喜,轉身去干活。
卻是門口走進來一個小家伙,探頭探腦的,卻又是那機靈模樣。
蘇武看得倒也欣喜,抬手一招:“宗鐵……”
小家伙奔了進來,正兒八經躬身拱手一禮:“拜見將軍!”
“你這小子,近來讀書可少挨了板子?”蘇武笑著問,便也是真喜歡。
“回將軍,沒挨板子。”小家伙嘿嘿笑著。
“軍中好玩嗎?”蘇武問。
“好玩,這好些日子,我放了課,課業做完了,都在軍中玩……”楊宗鐵站在蘇武身側,笑著來說。
“都玩了什么啊?”蘇武又問,便也是蘇武與孟玉樓說的,讓他多來軍中玩耍。
“我學著奔跑,我看他們打馬,看他們耍弄刀槍,也看他們相撲……”楊宗鐵如數家珍。
蘇武很是滿意,便是又用手摸了摸楊宗鐵的頭,說道:“嗯,不錯,過幾日啊,我送你一柄短刀,不得多久你就是個大男人了,男兒當帶刀,先帶短刀,往后帶長刀。”
“真的嗎?”楊宗鐵似乎不信。
“自然是真,哪里有將軍說假話的?我讓軍中匠人給你定制一柄好短刀,往后啊,哪怕是讀書,你也帶著。”
蘇武還使勁摸了摸楊宗鐵頭,小家伙左搖右擺,便是有趣。
也是呵呵笑:“好好好,刀好,我也會耍幾下呢……若是再來一匹馬就更好了……”
蘇武擺著手:“馬不行,只待你再長兩歲,十二十三了,再送你一匹馬。”
“拜謝將軍!”楊宗鐵還真學著躬身大拜。
“行了,耍去吧……”蘇武笑著擺手。
“嗯,將軍,我這就去看誰會使刀,我就纏著他耍弄……”楊宗鐵高興不已,轉身跑去。
是該學學,不能真拿一把刀來,把自己傷了,有人教就挺好,蘇武倒也不在乎到底誰教他。
軍中今日放假,出征的人,放三天,只待回來了,未出征的人再放三天。
便看軍中,甲胄一去,便是不知多少人大包小包背著往家走,有些人還得雇輛車,大多都往獨龍崗去,有些便往陽谷縣去……
還有一些就在城里安了家,租了小屋,養著家人。
蘇武看得這般場景,其實心中多是欣慰,那回家的笑臉,豈能不就是人生的奔頭?
只待在軍中忙碌一番,下午半晌,眾人便往不遠的孟娘正店去。
那邊也差人去請衙門里的相公們。
廂間要了好幾個,大小軍將齊至,衙門里的官吏皆來。
城門之外,此時倒也有些熱鬧可看,輔兵們接了命令,要做一件大事,七八百號賊人尸首,要加工一下。
先砍頭,把頭都掛在城墻上,尸身便要遠遠挖坑去埋。
倒是也難住了不少人,不是沒人敢干活,而是敢的太少,不敢的太多,導致干活進度極慢。
便是也有催促來去,那杜興現場盯著,也是喊罵起來:“都干什么呢?這點事都不敢,往后將軍出征就不帶你們了,將軍帶人殺賊,賊都殺了,你們割個頭怎的還怕呢?快些快些,老子還要去吃慶功酒呢……”
便是也有膽大的百姓在旁圍觀,也是起哄:“你們若是不敢吶,不如讓我來,把你們賞錢分一半給我就是……”
幾番一說,自是許多輔兵咬著牙,抽刀也就干起來了。
這邊在砍,那邊便取繩索,往城墻上去系……
一時間,這城墻頭上,還真有些恐怖,掛著一排一排的頭顱,天氣干冷,想來風干之后更是有幾分恐怖。
不過,就這么在城下看去,又不顯得恐怖了,倒也不知是為何……反而覺得看著心中挺激動,莫名激動。
只待頭都掛完了,杜興才最后一個趕到孟娘正店。
倒是酒宴才剛開,杜興洗把手,入了席。
就看頭前將軍已然開始搖晃了,興許是眾人來去一杯,將軍一人吃得最多。
有那程相公哈哈大笑:“子卿啊,不能吃就少吃些,少吃些無妨……”
杜興才知曉,原來將軍有字,字子卿,便也記下。
將軍當真也笑著說:“嗯,相公允了,我可少吃,那我就當真少吃了。”
那宗老相公也說:“無人怪你,無人怪你……少吃就少吃,這么多人,人人都有來去,你哪里吃得這么多。”
蘇武點著頭,卻又大手一揮:“來,便讓軍中的兄弟,與府衙里的兄弟多吃。”
被蘇武叫了一聲兄弟,府衙里的官吏,倒是也并無覺得不妥,就看那些五大三粗的大漢下席來,府衙里的官吏立馬一個個面色就變。
程相公也是大手一揮:“吃,怎么能不吃呢?只管吃!”
官吏們面帶苦笑,自是來者不拒,卻是論吃酒,哪里吃得過這些殺人漢?
如此,場面熱鬧起來,也還請了幾個人在一旁唱曲,唱得一般般,但就是個熱鬧。
頭前正中是程相公,左手是宗末等,右手是蘇武。
三人倒是商量起了正事。
蘇武開口:“相公,這造船之事當提上日程了,船只要造,也不是一日兩日之事,要買大木,大木多是從南方買來,還待工期慢慢來造,所以,越早開始越好。”
程萬里點頭:“嗯,是這個道理,此番你帶回來的錢極多,倒是可以先開始了……”
蘇武看了看宗澤,便說:“下官已然與宗老相公商議過了,他親自去濟州督造……”
程萬里卻是立馬來問:“那這府衙之事呢?”
宗澤來答:“相公放心,濟州與東平府,來去不過一兩日,下官兩邊來跑,便是許多事,也可以讓吏員差役直接往濟州去報,下官自是兩邊兼顧,不會誤事。”
這話說出來,蘇武都聽得一呆,這老頭,真能干活啊!老黃牛都比不上他勤懇。
聽得這話,程萬里只管點頭:“好好好,這般好,那就多謝老相公了,到時候啊,多給你發一份錢。”
宗澤又說:“這幾天,下官就尋一些匠造的書來看,也派人去濟州請幾個造船的大工回來,如此,下官便先行著手,先囫圇學得個略知一二!”
蘇武心中是真佩服,酒杯一提,不說了,都在酒里。
這能不是勞動模范?這能不是工作標兵?這能不是感動大宋十大人物之一?
這必須是咱大宋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一飲而罷,老頭還說:“哎呀,只恨以往啊,未想到這事來,便是萊州之地,船來船往,也未想過要了解一下造船之事,若是以往就想到這事,而今倒也從容許多。”
“不晚不晚,老相公一出馬,一個頂得倆!”蘇武帶著酒意,連連擺手。
“子卿這是哪里的怪詞?”宗澤也哈哈笑著。
“胡說的胡說的……”蘇武笑著,便又與程萬里說道:“相公,倒是宗老相公乃東平府下判官,去得濟州,怕是不好差使。”
程萬里眉頭一皺,頭一點:“好說,待我往京中去個信,且看能不能把濟州造船廠劃歸東平府管轄,此事當是不難,暫時而已,暫時劃歸東平府管轄,反正都在水泊邊上。”
蘇武酒杯一抬,只說一語:“相公高明得緊!”
程萬里嘿嘿來笑:“多學,多學就是……”
“下官多學!”蘇武點著頭,這領導,好用!情緒價值得給透。
程萬里一口酒去,砸吧一下嘴巴,也說:“哎呀……說起來啊,自從到得東平府,自從遇得子卿,倒是心情都好多了,在那京中啊,雖然快活,但心中難免憋屈,我大宋啊……”
蘇武心中一緊,這領導喝多了,不會是要指點江山了吧?
這可不興指點……
程萬里接著來說:“我大宋啊……好!”
蘇武嚇得一跳……
“但是呢,也有不好……”程萬里話鋒一轉。
“相公慎言!”蘇武連忙來擋。
程萬里大手一揮:“這不好在哪呢?這不好啊……就在吏治,像本府……是不是?像宗老相公……對不對?像這種棟梁之才,卻是郁郁數十載不得志,朝堂之上,你去看,你去數……你去看看,你一個一個的,那個那個……”
蘇武連忙起身,把程萬里嘴巴一捂,只管一手去架腋下:“走走走,相公吃多了酒,先回先回……”
宗澤在旁,也是來架:“回衙回衙……”
這領導,最近是有點意氣風發了,再吃了酒,飄了飄了,要說真心話了。
也許還是在東京二十來年,受的委屈太多……
再看滿場,一個個是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只管是沒聽到什么。
只把程相公架出門去,蘇武才松開那捂嘴巴的手,只管說:“相公慎言啊……”
程萬里剛才是拗不過蘇武的大力,此時便是來說:“怕什么?我乃圣賢子弟,我大宋天子廣開言路,豈不聞唐之魏征,豈不聞包龍圖,豈不聞仁宗陛下……”
蘇武只管架著程萬里往不遠的府衙去,也點著頭:“嗯嗯,都知曉都知曉。”
程萬里還要說:“君有諍臣,不亡其國,我就要做個諍臣。”
“好好好,今日晚了些,相公,明日大早再做諍臣。”蘇武架著快走,這領導酒量也淺,不過也只是一圈而已。
明天早上起來,肯定不做諍臣了。
宗澤在旁,卻并不說話,只是低頭,嘆息一聲,他倒是真做過諍臣,把朝堂上下一通噴,弄了個賜同進士出身之末等,郁郁寡歡不少年。
人怎么會沒有夢呢?雖然老了,不再做夢了,年輕時候,豈能不是意氣風發,要成為大宋棟梁,君前聽用,強國富民,史書萬代留名……
有些儒生,是真有信仰的!
便是脊梁。
蘇武聽得宗澤嘆氣,一時間,只覺得宗澤與程萬里兩人此時此刻,怕是真共鳴上了。
蘇武只管一語:“宗老,你自回席,我送相公去就是。”
這府衙也就只有幾步了,宗澤看了看蘇武,點了點頭,轉身去了。
蘇武架著程萬里,程萬里喋喋不休說著,便也架到了后衙小書房里。
書房里倒茶水,程萬里吃了一杯,便又嘆氣,卻還有言語:“都說我拜在閹人門下,都笑我……他們就沒去拜過?逢年過節,那童樞密家門口堆滿了大禮,他們沒去?”
“說什么文人風骨,他們做了什么?會做什么?那樊樓里哪夜不是被他們坐得滿滿當當?”
蘇武不插話,只管讓程萬里說。
“就說我吧,我程萬里,本也不是一個了不得的人,貪財好色也好,貪生怕死也罷,我程萬里卻就是做了事!便是教他們到東平府來,一見賊人,只怕嚇得就是屁滾尿流……”
卻是此時,那程家乖女走進了小書房來。
蘇武轉頭去看,兩人對視一眼,姑娘立馬走到父親面前,便說:“父親,吃多了酒,洗漱去……”
程萬里大手一揮,看了看乖女,看了看蘇武,再開口:“子卿啊,你不錯,也讀書,也習武,咱大宋啊,沒有你這般人了,你啊……極好,極好……”
蘇武點頭:“相公謬贊。”
“我不是謬贊,怎能是謬贊,就是好,好得緊……”程萬里真在起身,乖女扶在一旁。
“那下官就回了。”蘇武告辭。
“嗯……你自去……”程萬里點著頭,隨著乖女往外走。
卻是出門去了,那姑娘又轉頭來,說得一語:“蘇將軍稍候片刻……”
蘇武心中一愣,這……這好嗎?便去看程萬里。
程萬里好似未覺,只管隨著往后衙院里去。
蘇武有些不會了,這是該稍候片刻?還是不該稍候片刻?
下午半晌入的宴席,此時倒是天色還未真黑,算不得夜半三更……
那就稍候片刻吧……
果然,不得多久,那程家小娘又回來了……
蘇武隱隱中,似也察知了些什么,只看那小娘從后院走過來,身段兒是好,模樣是正,白面光潔,眉眼周正……
膚淺了膚淺了,這姑娘遇事不慌,沉著冷靜,膽魄不比一般女子,還幫著自己隱瞞了林沖之事,也算欠個大人情……
“將軍,屋里坐。”程小娘先是一福,再是抬手作請,倒是大大方方。
如此,蘇武拱手一禮,便也不顯矯情,往小書房再坐。
蘇武也下意識看了一眼門,門開著,沒啥,不必心虛什么,人家姑娘都不避諱,多想反而矯情了。
兩人落座,蘇武先說一語:“不知該如何稱呼妥當。”
這也是兩人第一次正兒八經見面,面談。
“霽月……”程小娘真答。
“哦,霽月姑娘,不知有何囑咐?”蘇武想來想去,只想著這姑娘應該是要叮囑自己,以后別讓程相公吃那么多酒之類的……
“將軍近來可都好?”程小娘忽然這么來開口。
蘇武很意外,但也答:“都好……”
“將軍近來讀什么書?”
蘇武自是不知,程小娘留這一步,便是有目的,本是沒機會的,此番父親酒醉,蘇武送回,便是個機會。
倒也不是什么其他的機會,只是程小娘心中有一擔憂,擔憂蘇武來日當真拒了這門親事。
所以,想借著這個機會,互相了解一二,哪怕閑談幾語,當也是個好印象。
卻是哪里知道,蘇武答:“近來……倒是也沒看書。”
“哦……那是……將軍近來剿賊繁忙,那將軍以往呢?最喜哪本書?”程小娘又問。
蘇武有點尷尬,知識體系不一樣,非要問,蘇武答了一語:“昔日司馬相公之《資治通鑒》。”
蘇武沒胡說,真翻過,也就這本算是與程小娘在一個知識體系里,其他的,蘇武也說不出什么來了……
“哦,如此大作,將軍定是胸中有溝壑,倒是這本書,有太多司馬相公個人私語,也有許多正史刪改之處,與許多史書對照來看,更是美妙……”
也是程小娘只管以為這么來談,便是展示自己,倒也不是有意如此,是下意識如此。
但蘇武聽得是一愣一愣的,這個話題,他談不下去,只能直白一語:“那我去尋幾本正史對照再讀。”
“不必,送你就是……”說著,程小娘當真起身,就在這小書房里翻找。
片刻,便是抱著書來,不是一本兩本,是一摞。
“將軍,收好。”書都放在小幾上。
蘇武看了看,倒也不排斥,說起來,這書,特別是史書,還真得認真讀一讀,不為其他,既然走上了這條路。
就要看看別人是怎么成功的,更要看看別人又是怎么失敗的。
這其實很重要。
中國這史書,極好,蘇武知道自己往后遇到的任何情況,都能從這堆書里找出參考答案。
“多謝霽月姑娘!”蘇武起身一禮,把一堆書都抱往懷里。
程小娘也是起身一禮:“將軍客氣……”
“那……那就告辭了。”蘇武點著頭。
“嗯……將軍慢走。”程小娘便也是一福,先看蘇武出門去,她便也出門去。
看著蘇武去的背影,便也還有女兒家的小心思,倒是不知想些什么……興許以為今日蘇將軍當知曉自己博覽群書吧?還有個中見解……
蘇武出門去,第一感覺就是……這姑娘肯定是看上我了,不然拉著我說這些有的沒的做什么,還以為有什么正事……
沒有正事,那肯定是看上我了……
回那孟娘正店,席面其實已經不熱鬧了,倒是程相公鬧了一場指點江山,氣氛也就去了……
所幸,沒真指點出一些什么話語來。
有些話,在野可說,在朝,萬萬不可說,特別是這一朝,若是在仁宗朝,雖然會惹麻煩,但倒也沒什么大事……
今日酒宴也就散得早……
蘇武自有地方回,也回得早,那宗鐵第一次見蘇武到自己家來,還興奮不已,一會兒給將軍奉茶,一會兒給將軍挑燈……
將軍在看書,不是作假,看得認真,先看看李二鳳怎么與麾下軍將商議那玄武門之變……
再看看劉家泥腿子,怎么帶幾百人崛起……
還看……黃巢一時得勢,又是怎么敗亡……
看差了看差了,不該專門挑這些看,正兒八經看,從第一個字開始看……
一旁楊宗鐵,時不時起身挑一下燈芯,便也在旁拿書看得認真。
只待孟娘子走了進來,看得這兩個男人看書認真,臉上莞爾就笑,笑出了內心里的一種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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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大早,蘇武起得從來不晚,昨夜沒看完的一本書,就夾在腋下,到得營中,放了書,拿了刀槍,自又是一通呼和來去。
只待天放亮,城門開了,不得多久,軍營門口來了不少人,都在那探頭探腦看。
先是十幾個,不得多久,就是幾十個,倒是越來越多。
人群之中,似也有互相認識的。
這個來問:“你來此處作甚?”
“你又來作甚?”
“你總不會是來投軍的吧?”
“投軍?狗娘養的才投軍呢……我就是來看看,蘇將軍之大名日日聽來,今日想來一睹蘇將軍威武風姿。”
“對對對,這軍是萬萬不能投的,真打仗,蘇將軍自是百戰百勝,但投軍,少不得上陣廝殺,丟了小命可不好……”
“你們投軍啊?”
“誰投軍?看看而已,一會兒買了鹽巴,還出城回家呢,家里等著鹽巴用……”
卻是那蘇將軍放了刀槍,也來看熱鬧,近前來問:“都干嘛呢?”
倒是有人也認識蘇將軍的臉,立馬拱手:“見過蘇將軍!”
“聚在這里做什么呢?”蘇將軍又問。
“呃……將軍,就看看,看看將軍模樣……”
“那……”蘇武左右一看,再來說:“那就進來看吧,都進來,里面看,里面到處看看……”
待得柵欄一開,眾人當真往里進,卻見后頭,還有人來……
蘇武心中自也鬧不懂怎么回事,但蘇武還真就放人進來看,倒也不怕有什么奸細之類,軍中人與事,蘇武往往都是主動展示,沒什么看不得。
倒是愿意讓百姓們來看,軍容整盛的模樣,該宣傳。
校場上開始熱火朝天了,一隊一隊的軍漢,開始早間操課……
蘇武陡然也發現,怎么這些來軍中觀瞧的人,都是棒小伙?
蘇武是親自頭前帶著,便是也問:“早間都沒吃飯吧?一會兒……營中隨著一起吃些?”
蘇武察覺到了什么苗頭。
“哦,多謝將軍款待。”
“多謝將軍!”
“你小子不是還要去買鹽巴回家嗎?”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蘇武帶著眾人在營中繞了一圈,也早早吩咐火頭軍多備一些飯食。
只待各隊散去,便也安排眾人往各灶去吃。
蘇武自己扒拉幾口,越想越興奮,立馬又起身:“來人,速速去衙門里把張押司與朱虞侯喊來……讓他們多帶人手來……”
一旁李成拱手就去。
蘇武吃罷,回了議事廳里坐等,便也看那校場上,那些棒小伙當真還在觀瞧,并不離開。
蘇武心中有數了,嘿嘿在笑。
還遠遠去數,一百二百……三百……不多不多……
卻是議事廳外,也有人探頭探腦來看,這人明顯膽大。
蘇武只管抬手一招:“進來就是。”
那人立馬進來,卻是有一種偷摸之感,上前拱手:“拜見將軍,小人是來投軍的,倒也不知往哪里去說……”
蘇武立馬反省,這工作做得不到位,竟是沒有在營門口正兒八經立一個攤子,方便投軍之人登記造冊。
“好說,一會兒就有人來給你登記造冊,你在這里等等就是……”蘇武笑著起身,只管往外走。
走出去,便是一聲大喊:“投軍的往這里來,這屋里。”
便是看著那邊三百來人,都在往這邊走。
蘇武臉上笑開了花,倒也不知是哪里做對了什么,怎么忽然投軍之人就這么多了。
就聽人群里有罵:“你不是說你不是來投軍的嗎?”
“你還說呢,說狗娘養的才投軍……”
蘇武便也上前去問,左右問得幾語,才知道,竟是放假回家的軍漢拉扯來的,都是軍漢們的親朋好友……
為的是蘇將軍那大手筆的錢,也因為蘇將軍威猛無敵,剿賊幾番,百戰不殆。
好似又安全,又能掙錢。
蘇武倒也皺眉,這般是好呢?還是不好呢?
若是來日,真有一場硬仗,有那不小的傷亡……軍心可還在?
不知,蘇武心中沒底……
卻是也想,軍中多手足兄弟,興許真有不小的傷亡,報仇之心更甚?乃至軍心更起?
也是不知……
不過,眼前場面,倒是極好,該是開心。
開心,就發錢,立馬運錢來,當場就發,不多,登記造冊,一人兩貫,先給一個月的工資。
許多半大小伙,第一次掙錢,心中必然極其開心。
卻是營門之外,當真絡繹不絕而來,中午還有人來,下午也有人來,城門要關了,還有人來。
倒是不知那一心投軍、但父母不允的小伙宋正來是沒來……
軍營之中,又是忙碌起來,一連忙碌了兩三天去……
卻也想,那獨龍崗……怕是種田的勞力都不夠了吧?
此時。
梁山之上,聚義堂中,濟濟一堂。
宋江與吳用,已是樂開了花,但臉上卻都是沉重。
那晁蓋晁大哥更是來說:“又失我兩員大將,失了數百弟兄,蘇武之仇,兄弟們定不能忘!”
宋江開口:“哥哥大義,如此血海深仇,永世不忘,定有那日,報仇雪恨!”
吳用便是來說:“而今,山寨里錢糧不缺,正該置辦兵刃甲胄,操練大軍,只待來日與那蘇武決一死戰!”
再看座下,當真反響熱烈。
那李逵舉著大板斧就是高呼:“殺蘇武,砍他狗頭,寢他皮囊,吃他爛肉!”
“報仇!報仇!”
“定要報仇!”
豈能不是人心可用?
宋江拱著手,從左邊拱到右邊,再從右邊拱回左邊,語重心長:“兄弟們,咱們義氣相投在此,只因為官吏腐敗,逼得人沒有活路,兄弟們隨著我宋江,只求一個安身之所,一口飽飯果腹,有那一碗好酒足以。但要想當真如此快活,免不得與那些官軍爭斗,還仰賴兄弟們同心戮力,宋江在此,大拜!”
眾人立馬回禮。
“哥哥,便是結義有語,同生共死就是!”
“正是,哥哥只管吩咐!”
“哥哥吩咐!”
晁蓋看得如此場面,又看宋江……
宋江已然開口:“那我就托大了,幫著晁大哥行得幾令……”
說著宋江回頭又與晁蓋拱手一禮。
晁蓋抬手一比是作請:“兄弟自是來得!”
宋江開口了:“練兵之事,非同小可,章程許多,練法更多,一般人等,不知其中詳細。花榮兄弟!”
“在!”花榮上前拱手。
“花榮兄弟,本是官軍將領,此番,便是花榮兄弟為練兵總指揮使!”宋江一令。
宋江再開口:“眾兄弟練兵之事,一應聽花榮兄弟就是!”
眾人皆是拱手:
“雷橫朱仝二位兄弟何在?”宋江開口。
雷橫朱仝二人上前拱手:“在!”
宋江笑著:“這二位兄弟,大家都知,本是官軍出身,為練兵副指揮使,幫襯花榮兄弟一道做好練兵之事。”
朱仝雷橫二人拱手。
宋江再看眾人:“薛永兄弟!”
病大蟲薛勇上前拱手:“在!”
“諸位興許不多知,薛永兄弟,也是官軍之后,父祖輩本是西北老種經略相公帳前軍官,只因得罪贓官,不得升遷,因此流落江湖。薛永兄弟,此番也為練兵副指揮使!”
薛永上前一禮。
“歐鵬兄弟!”宋江只管把令來行。
“在!”摩云金翅歐鵬已然上前。
“諸位兄弟有知,歐鵬兄弟本就是軍戶,因為得罪上司,便也是這世道貪官污吏橫行,所以流落在了江湖,歐鵬兄弟,此番,你也為練兵副指揮使,與朱仝雷橫薛永兄弟一道,幫襯花榮兄弟練兵大事!”
“裴宣兄弟何在?”宋江左右一問。
裴宣上前:“在!”
“諸位皆知,裴宣兄弟最是鐵面無私,軍中軍法,皆付與他手,要想強軍,軍法第一,法不容情,只管是我來觸犯,也當受罰,諸位兄弟心中當知,軍法萬萬不可觸犯!”
裴宣拱手。
宋江再看滿場:“諸位,我再說一語,軍法從嚴,萬不敢犯!”
“是!”
“都聽哥哥的就是!”
宋江此時,可不是來假的,今日之事,就是他的命,是他招安之事中最重要的一步,若是不能打敗幾番朝廷官軍,讓朝廷束手無策,招安就成了笑話。
而今,班底不差,花榮為首,四大軍漢輔佐,練兵之事,已然有了托付。
宋江點著頭,心中也有澎湃,如今真到了這一步了,該他起勢頭了,便是左右再看,又有言語:“當練得五千精銳,五千輔兵,以此數目為準,山寨里人數還差一些,不得幾日,定能補齊。”
說著,宋江也看看晁蓋,看看吳用,晁蓋吳用,只管點頭。
宋江再說:“也當還立兩千水軍,李俊兄弟!”
混江龍李俊上前:“在!”
“李俊兄弟,并阮氏三兄弟,還有童威童猛兄弟,立起水寨水軍,打造船只兵器。”宋江這些安排,自然合理。
混江龍李俊,阮氏三雄,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六人上前,自是得令。
只待這一番話語說完,宋江欣慰不已,捋著胡須,頻頻點頭,只管一聲去:“眾兄弟今日吃罷酒宴,明日大操大練,請!”
說著,便是舉杯,眾人同飲。
梁山上下,似也是熱火朝天!
卻是那晁蓋心中,多少有些想法,別的不說,卻說這水軍之事,何以讓外來的李俊為主?反倒讓本地人阮家兄弟為輔?
只是這話,當面又說不出來,正是上下一心之時,何以能不顧大局呢?
山寨里,而今倒也來了新人,便是從高唐州救回來的小旋風柴進,也在首席幾座。
倒是這柴進并不十分開心,他本是好好的日子,是后周留下的皇族,有大宋開國皇帝趙匡親賜的丹書鐵券,如此,依舊還是被人坑害。
不過,被坑害的時候,只要拿到丹書鐵券去說,興許還有后路可走,哪里知道,那李逵一板斧就把朝廷官員劈死了,已然就是謀逆之賊,謀逆,則不赦也,丹書鐵券也沒有用了。
而今便也只能先上山來再說,帶的也是巨富的身家來,乃至也帶了一彪江湖大賊來。
好在,宋公明倒是與他私下說了,求個招安,定得完全。
如今,宋公明也待他不差,讓他管了這梁山的錢糧之事,倒也是有事做,也忙碌。
梁山此番,發大財,熱火朝天要崛起。
此時東京里,正也得了高唐州被賊人打破之事。
朝堂上,不免也有幾番口水爭端。
有人說童貫童樞密剿賊不力,讓山東之賊越發勢大,還讓山東之賊劫了高唐州城池。
也有人說,早早幾番預警,讓河北東路備賊備戰,不想那高唐州的知府高廉,備賊不力,還出城迎敵,導致大敗。
如此,也就說到了殿前司太尉高俅身上,那高廉何許人也?正是高俅的同族兄弟。
童樞密在朝堂之上,倒是一語不發,只管讓眾人來說,便也是知道,有人要把臉面找回來,有人要在天子面前爭個功勞。
倒也不必多想,河北官場,蔡京蔡太師之所在也,那殿前司太尉高俅的同族兄弟,能在河北為官,其中不必多言……
高廉被如此詬病,高俅又豈能不爭個臉面,乃至私仇也要去報。
童樞密既然任人詬病攻訐,豈不就是蔡太師與高太尉登場來演了?
一場朝會,倒也不復雜。
高俅得了差事,回那殿前司,只管立馬調兵遣將,京畿周遭,他豈能沒有信任之驍勇?
只管招那京畿河南汝寧州雙鞭呼延灼來,呼延灼,將門之后也,乃是開國功臣呼延贊嫡系子孫。
高俅此番難得有正兒八經的差事來辦,正是天子面前出彩之時,更也是為了自己的臉面,乃至為兄弟報仇,出手當真大方舍得。
河南京畿各地,禁軍之數,二三十萬之多,馬匹攏共沒有多少,此番高俅誓要功成,大手一撥,戰馬就撥去三千匹給呼延灼,精銳大軍一萬之數,輔兵還有許多。
連京畿禁軍的甲胄,也給了許多,其他軍械,那更不必說。
不僅如此,為了此番大大露臉,高俅還帶著呼延灼去見了天子趙佶一面,天子自是勉勵一番,還賞賜了呼延灼一匹絕世寶馬,名為“踏雪烏騅”。
如此,以示恩寵,更是期待呼延灼此番剿賊凱旋,天子之心,倒是純真,待人也好。
呼延灼,便是帶著這么大的榮譽,開始出征山東,剿滅梁山。
蘇武在東平府,自也收到這些消息,其中門道,程萬里也說得清清楚楚,即便程萬里不說,蘇武如今也能心知肚明。
呼延灼,真是個倒霉催的,他只管一心效用,又哪里知道朝堂上的那些門門道道?
蘇武倒也心中復雜,這事吧,是作壁上觀?還是參與一二?
按照童貫與程萬里的思路來,那就是作壁上觀,坐看蔡京高俅之輩丟人現眼,只待他們都沒辦法了,把眼都現完了,再出來收拾殘局。
但蘇武所想,自有不同,畢竟……三千匹京畿禁軍之健馬,他冒死跨海走一遭,也不過只得三千匹馬。大宋上下一百二十多萬禁廂之數,全攏在一起,又有幾個三千匹馬?
更別說京畿禁軍的那些好甲胄……
總不能最后都成了梁山的戰利品吧?
(兄弟們,這一章,其實想分幾章來寫的,把朝堂眾人都寫一寫,讓他們都有一個正式的出場,但一想,為兄弟們,萬萬不敢水的……唉……)